军营内,军士们一个个再无信任!
“别骗了!要真有援军,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若真有援军,赵都尉怎会派你去让那小子逃跑?!”
无数质疑声如潮水涌来,将那亲信的声音彻底淹没。
韩守义冷眼旁观,唇角勾起阴冷笑意。
他一步上前,高声喝道:
“弟兄们!咱们都被骗了!所谓援军,根本就是虚无!”
“赵烈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才暗中掩饰!你们还要继续被他们戏耍吗?!”
他的话如同火焰,瞬间点燃了士卒们心底的怒火与惶恐。
有人愤怒地抡拳砸地,吼声沙哑。
“我们被耍了!被耍了啊!”
也有人眼眶通红,泪水涌出,嘶哑着声音。
“援军不会来了……咱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绝望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
赵烈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数百士卒群情激愤,或怒或哭,或抱头长叹,军心彻底崩溃。
而韩守义三人,则站在高处,面带冷笑,目光森冷,宛如置身局外的猎手。
赵烈胸口怒火狂涌,双目赤红,杀意滔天。
“韩守义——!!”
他的怒吼如雷霆,震得四下士卒一震。
可即便如此,那些士卒们的眼神,却已不再是昔日的信任与尊崇,而是充满了怀疑、失望与绝望。
那一刻,赵烈只觉胸口像被刀剜般剧痛,几乎窒息。
他猛地拔刀,寒光森森。
若非心知此刻若斩韩守义,必将引发内乱,他真恨不得当场将三人斩成碎尸。
可他只能死死咬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混账东西!”
“你们这是挑拨离间,乱我军心!”
韩守义却淡然一笑,语气阴冷。
“赵都尉,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么?”
他猛地转身,高声对士卒们喝道:
“弟兄们!眼前只有一条路!”
“既然没有援军,我们便不要再白白送死!不如趁早投降,以保性命!”
此言一出,士卒们面面相觑,心中绝望更甚,竟有人低声附和。
“是啊……投降……至少能活下去……”
“再撑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绝望的阴霾,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开来。
赵烈心头猛地一颤,眼神血红,几乎要嘶吼出声。
他双手紧握长刀,指节泛白,浑身颤抖,恨不得将眼前一切全部斩碎!
——军心,彻底崩塌。
火光摇曳,军营中气氛已然混乱。
士卒们低声喃喃,有的愤怒咆哮,有的颓然坐地。
“没有援军……咱们完了……”
“骗了我们三日!”
“赵都尉也不信,还劝人逃跑……”
那一声声,像沉重的铁锤,重重砸在赵烈的心口。
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眼前是无数双失望、愤怒、绝望的眼睛。
那些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刃,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妈的!”
赵烈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整个人几乎要嘶吼出声。
他想冲上去,将韩守义那张阴冷的脸活活撕碎。
可理智在疯狂边缘死死拽着他。
他知道,此刻若是出手,营中必然内乱,到时候连残余的军心都彻底瓦解。
赵烈眼见营中喧嚣如潮,人心已近崩溃,胸中的怒火与绝望像两股洪流互相冲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股要将一切毁掉的冲动压了下去。
此刻若是再发难,不但救不了兵,反而会把整个阵脚彻底打散,让韩守义等人乐得更加猖狂。
他缓缓举起手,声音却出奇地沉稳,压过了帐外的叫嚣:“够了!”
瞬间,周围喧闹声微弱了些许,众人惊疑地望向他。
赵烈又抬高声音,像在下达一道命令:
“各位弟兄——给我退到各自营帐,中军广场一时辰后,我会在那儿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散了,各自回营,别在这里添乱。”
话未多,赵烈眼神掠过韩守义、梁敬宗、杜崇武三人的脸,语气冷峻但不容置疑。
士卒们虽心中仍存动摇,但看在赵都尉这人常日威望,还是有人应声退开。
喊声、哭声与指责在营中渐渐散去,拥挤的人群向四散的营帐退去,营火旁的热闹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
等营地终于恢复出一种勉强的秩序,赵烈没有立刻回营休息。
他站在空旷处,任凭冷风拍打面颊,目光深沉。
那一时辰,对他而言不过是短短六十分钟,却像被拉长成了小半生。
他要把握这有限的时间,做出最后的决断。
……
帐内昏黄的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那张苍白而狰狞的面孔。
赵烈一步一步走到案前,手重重撑在案几上,木案发出嘎吱的颤鸣。
他额角青筋暴起,呼吸似雷,胸腔里翻腾着汹涌的怒火。
——忍不下去了。
再忍,整个军心就要彻底毁在这群小人手里。
“宁萧……”
他低低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逐渐冷冽。
从三日前那场荒唐的赌约开始,他就看得出,那年轻人绝不会退。
哪怕全军覆没,他也会站在最后一刻。
可那样……必死无疑!
赵烈心底像被两只手撕扯,一边是疯狂的怒火,一边是莫名的执拗。
——他要救宁萧。
哪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他蓦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
“来人!”
帐外守候的亲兵立刻进来。
但赵烈摆了摆手,沉声道:
“叫他。”
“是!”
不多时,一名魁梧的身影走进来。
此人身披半旧的铁甲,面容冷峻,眉目之间透着一股煞气。
他正是赵烈麾下最信任的武将——张魁。
张魁,力大无穷,刀法狠辣,军中素有“铁臂将”之称。
纵然敌军压境,他也曾一刀斩断十几人,被无数士卒视为第一猛将。
赵烈盯着他,目光复杂,许久才低声道:
“张魁,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张魁眉头一皱,抱拳沉声道:
“赵都尉,有话请吩咐。”
赵烈目光闪烁,压低声音,缓缓道:
“一会,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把宁萧……给我带走。”
张魁浑身一震,眼神骇然抬起。
“带走?!”
“赵都尉……这……”
赵烈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把钢筋捏断。
“我知道你疑惑!”
“可这是命令!”
张魁沉声道:
“赵都尉,宁兄弟虽有些年轻,但他从未示弱。若他不愿走,属下怎能强行?”
赵烈脸色狰狞,眼神凌厉如刀。
“他不会走的!所以你要掳!打晕也好,绑也好,把他弄走!”
“带出城去,越远越好!”
张魁脸色骤变,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犹豫。
“赵都尉……这,您的良苦用心我明白,可是,他走了您怎么办?”
张魁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一眼就看出了赵烈的心思。
“如果赵都尉想用自己,来换取这宁萧的生命,在下做不到!”
赵烈猛地一吼,声音如雷霆炸响:
“别说了!”
“这是命令!你敢不从?!”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张魁呼吸急促,眼神中满是挣扎,拳头紧握得发出骨骼爆响。
良久,他重重跪下,额头磕在地上,声如洪钟。
“属下遵命!”
赵烈胸膛剧烈起伏,缓缓闭上眼,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
“好……去吧。”
张魁起身,转身大步而出。
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背影沉重,却带着无法阻挡的决绝。
赵烈目送着他,唇角缓缓勾起。
可那笑意里,却透着凄凉与孤绝。
“宁兄弟……你注定不会走。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
他低低喃喃,声音哽咽,却带着一丝释然。
……
朝阳渐渐升起,薄雾消散,平阳的城墙与旌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可这本应是万物苏醒的时刻,却笼罩着压抑至极的死寂。
中军广场上,早已聚集了数百士卒。盔甲摩挲声与窃窃私语此起彼伏,却没有半点朝气。所有人的眼神里,只有困倦、愤懑与深深的惶惑。
三日之期已到。
援军,依旧不见踪影。
“不会有援军的。”有人嘶哑着喉咙开口,目光空洞。
“是啊,要真有,早就该到了。三天三夜了,我们撑得血流成河,他们却一个影子都没有。”
“呵……我们只是弃子罢了。”
低沉的议论像病疫般扩散开来,一层一层,吞没了每一张脸。
有士卒抱着长矛,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神浑浊;
有的则双拳死死攥紧,额角青筋毕露,却只是咬牙低吼一句“可恶”;
更多的人干脆沉默着,沉默得仿佛失去了声带。
他们并非不懂什么是“誓死守城”,可没有希望的坚守,和把自己推入万丈深渊毫无区别。
……
韩守义三人站在人群高处。晨光从侧面打在他们脸上,拉出森冷的阴影。三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勾起了笑。
梁敬宗缓缓上前一步,声音阴沉而高亢:
“弟兄们,你们自己看看,这三日发生了什么?!”
他手指重重点向远处的天际,冷笑连连:
“天已经亮了!可你们看到援军了吗?看到了哪怕半面旗帜吗?”
士卒们哗然,低声议论声骤然激起。
杜崇武接着道,嗓音如铁锤般砸在地上:
“没有!一个都没有!所谓援军,不过是虚言!有人故意用这种鬼话,拖延你们的血与命!”
“就是!”韩守义大声接过,语气比二人更尖锐,眼神扫过下方每一张苍白的脸庞:
“这三日里,有多少兄弟倒在血泊中?有多少尸体还没掩埋?全是因为被人蒙蔽!继续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到“死”字时,特意咬得极重,仿佛要把这个字钉进每个士卒心中。
广场的空气骤然沉重。
片刻后,终于有人嘶吼出声:“是啊!死路一条!我们都是被卖的!”
有人紧随其后:“投降吧!起码能活下去!”
这声音如星火燎原,瞬间点燃了广场。
“对,投降!投降才能活!”
“我们还要留在这里等死么?!”
短短数息,广场上一半的人都开始附和,喧嚣如雷,响彻天穹。
另一半虽未开口,却眼神涣散,整个人如泥塑般僵立着——那是彻底失望后才会有的空壳。
士卒们的情绪,已然如决堤洪流,再难收回。
……
在这喧嚣之中,不时有人提起赵烈。
“赵都尉呢?他怎么还不出来!”
“哼,他自己心里不也清楚么?不然,怎么会派人去劝那小子逃跑?”
“对啊!他都不信,还敢叫我们信?”
这些声音让人群更加躁动。赵烈,这个曾被无数人视为北境支柱的人,此刻却也被怀疑笼罩。
“既然连赵都尉都没底,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死在这里?谁甘心!”
愤怒、怨恨、绝望,在广场上交织,化作一股逼人的阴霾,压得所有人心头发紧。
……
韩守义三人对视一眼,心头皆是冷笑。
军心已乱,再加上一点火,他们就能彻底夺取主动。
“弟兄们!”韩守义高声喝道,嗓音嘹亮刺耳。
“别再等了!没有援军!没有奇迹!唯有投降,才有活路!”
他的话,像最后一块压垮的石头,落在本就千疮百孔的军心之上。
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呼声越来越大。
“投降!投降!”
“活下去!活下去!”
声音汇聚成浪潮,震得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静。
因为一个人,来了。
赵烈。
他从广场边缘缓缓走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口。
他没有披甲,只着一身染血的战袍,衣襟猎猎作响。晨光洒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愤怒,没有犹疑,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决绝。
广场的喧嚣并未彻底消散,却在他出现的瞬间,明显压低了几分。
士卒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人愤怒,有人疑惑,有人绝望,可没有一个人能移开视线。
他们看见的,是一个似乎已然抛下一切的背影。
赵烈一步一步走上广场中央。
他的唇角挂着一抹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喜悦,却带着一种孤绝的洒脱。
仿佛所有的重担,所有的指责,所有的背叛,他都已然接下。
这一刻,他整个人像一块铁石,巍然屹立。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一切,都由他来抗下。
广场上,数百双眼睛注视着他,喧嚣声在晨风中逐渐低沉下去,只余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死寂。
赵烈站定,背脊笔直,眼神如刀,望向四周,仿佛在看尽所有人的心。
而他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释然的笑。
朝阳越发明亮,清冷的光芒洒落在广场上,将每一个士卒的脸都照得苍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压抑。喧嚣声逐渐低落,可压抑并不代表平静,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足以粉碎希望或重燃斗志的答案。
赵烈站在广场中央,背脊挺直,神色平静。晨风吹拂,他的战袍猎猎作响,然而那抹笑容却没有丝毫颤抖,仿佛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韩守义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与兴奋。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缓缓开口,声音高亢而尖锐:
“赵都尉,总算是舍得出现了!”
此话一出,广场上顿时传来窃窃私语。
“对啊,他终于来了……”
“我们等的就是他的交代!”
赵烈不言,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人群。
韩守义冷哼一声,步步紧逼,声音犹如利剑刺来:
“既然你来了,那就说清楚吧!三日前,你信誓旦旦,说援军必来。可如今,一个影子都没有。你如何解释?!”
梁敬宗随即接话,语气森冷:
“还有,你的亲信亲口承认,是你让那宁萧小子快快逃走!赵都尉,这又该如何解释?!”
杜崇武也冷笑:“你是都尉,不是愚夫!你若心里真的有底,为何要暗中让人逃?这分明就是心里没底嘛!”
三人一问一逼,字字如锥,扎向赵烈。
广场上的士卒们听到这些话,情绪再度掀起波澜。
“对啊!他说过有援军的!”
“怎么还让人逃跑?!”
“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死在这里,却还骗我们?!”
愤怒、怀疑、绝望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潮水般涌向赵烈。
赵烈依旧站在中央,纹丝不动。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像是在看着什么极遥远的地方。
韩守义见他沉默,心底冷笑,继续咄咄逼人:
“赵都尉,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狡辩吗?!”
梁敬宗接着喝道:“说啊!你让宁萧逃走,究竟是何用意?!”
杜崇武的声音如刀:“到底有没有援军?!你敢当着所有弟兄的面说一句真话吗?!”
三人一声声追问,犹如三柄铁锤,轮番砸下,震得广场气氛愈发紧张。
士卒们的目光全都投向赵烈,那些目光或愤怒,或悲凉,或满含希冀。
有的人眼眶发红,低声喃喃:
“赵都尉……告诉我们,不是真的吧?你不会骗我们的,对不对?”
也有人攥紧兵刃,眼神森冷:
“若真是你骗我们……你休想活着走下广场!”
数百双眼睛,如数百支箭,射向赵烈。
整个广场,仿佛化作了一口炙热的铁炉,将赵烈推到烈焰的中心。
……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唯有风声呼啸,卷动着旌旗猎猎。
韩守义嘴角的笑容愈发阴冷,几乎要开口再逼。
就在此时——
赵烈忽然开口了。
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在广场每一个角落回荡:
“对不起。”
短短两个字,却如同巨石坠入湖面,瞬间炸开无数涟漪。
广场上骤然寂静,所有人都怔住,似乎没听清楚。
而赵烈缓缓抬头,眼神坦然,声音沉稳如铁:
“一切,都是我做的。”
轰——
广场上如同炸开了雷霆!
无数士卒面色骤变,有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有人怒吼,有人颓然跌坐在地。
“什么?!真的是他?!”
“骗了我们……三日全是假的?!”
“援军……根本没有?!”
质问、咒骂、惊呼声汇聚成雷霆,震得人心发颤。
韩守义三人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畅快的笑。
他们要的,就是这一句话。
赵烈……竟然自己承认了!
而此刻,赵烈却依旧站在广场中央,脸上那抹释然的笑容未曾消散。
他没有辩解,没有愤怒,没有慌乱。
只是坦然。
仿佛这句话,不是自毁,而是解脱。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那些质问与怒火汇聚成风暴。
可他却静静伫立在原地,像是一座即将被巨浪吞没的孤岩,巍然不动。
他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广场之上。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