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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 火铳

    许府的夜色,安静得仿佛一口深井。

    院外的竹影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竹叶彼此摩挲,发出细微而悠长的“簌簌”声,与不远处廊角灯盏里的油焰轻爆声交织在一起。

    夜空澄澈,月光透过雕花的木格窗筛落在厅堂的地面,铺成一块淡淡的银毯,将卷册、器具的轮廓衬得分外清晰。

    厅堂中央,案几依旧铺满了两类不同的卷册——一边是《术算纲要》,另一边是《格物纲要》。

    案几两端,各燃着一盏铜灯,灯焰明黄,光色与月华交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石宗方就坐在《术算纲要》那一侧,腰背微弓,双肘撑案,手指不停地翻卷、拨动竹筹。时而,他会突然停下,垂首在案纸上飞快地勾画数字与比例式。

    时而,他又会抬头望向半空,像是在心中推演某段公式的前后呼应。

    偶尔,他会低低吐出一句“奇哉!”、“此法绝妙!”、“省去一步,直抵要害!”

    声音并不大,但在这静夜之中,每一声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意,仿佛连他自己都被卷中隐藏的算理震得浑身发麻。

    他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次停下验算了。竹筹在他指间翻飞,铜规在卷边轻轻敲击,他整个人完全沉入数字与形的世界,耳边再无别的声息。

    连屋外巡夜的脚步声,仿佛都隔了好几重帷幕传来。

    另一侧,许居正、几名翰林编修与工部郎中,则是围着《格物纲要》翻看。

    不同于《术算纲要》的清冷精密,《格物纲要》的篇章里,图像与文字交错——有详尽的构造剖面图,有层层拆解的零件结构示意,也有长篇的原理阐述与制造流程。

    许居正最初翻开第一页时,还以为不过是一些改良农具、改进度量器具之类的东西,可随着视线滑向图纸的深处,他的神情渐渐凝固。

    图中出现的器物,他甚至连形状都未曾见过,更遑论用途——有的像一列装着齿轮与铁杆的庞然之物,底部似乎是轮轴,旁边的注释写着“蒸汽机”;

    有的通体细长,内部以金属筒节层层相套,附图标注“火药推发机理”;

    更有一种由无数金属薄片叠合成的奇异器物,说明上称其可“蓄电储力”,能于顷刻间激发强光与热流。

    “这……简直……”一名年轻的翰林编修喉结滚动了几下,竟接不上话。

    另一位工部郎中皱着眉,视线在文字与图纸间来回切换,嘴里低低念着:“蒸汽机……火药军械……传力轮系……这……这岂非在说梦话?世间怎会有这种东西?”

    许居正的手指在卷页上轻轻摩挲,眼神复杂得很。他并非不懂制造之理,甚至在工部尚有任时,曾经主持过几项大型的水车与城防改造工程,可眼前这些图纸与构想,已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与想象。

    更诡异的是——卷中并非只是空泛的幻想,还配有相当具体的制造路径与理论依据。

    比如蒸汽机一节,详细绘出锅炉、活塞、连杆、轮系的配合关系,还说明如何利用水受热膨胀成汽、推动活塞转化为动力。

    火药军械的篇章中,则附有火药配比、点燃结构、抛射轨迹的计算公式……

    这些细节,若是纯粹胡诌,绝不可能如此环环相扣、前后呼应。可偏偏,这些东西从未有人制造出来过。

    “许大人……”一位国子监博士轻声开口,语调中带着小心翼翼的疑惑,“这《格物纲要》……可是陛下亲撰?”

    许居正微微颔首。

    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震惊之色愈甚——

    陛下……能想出这些东西?

    “可……这些东西,真的能造得出来么?”那名翰林编修忍不住又问,手指指着一张标有“远程发力车”的图纸。

    图上所绘,像是一辆大型车架,车身中央设有弯臂与轮齿,似乎能将某种巨大力量积蓄于车体,再一举释放出去。

    许居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道:“此卷中,确有不少内容,未必以我等之知能判其虚实。蒸汽机、蓄电器、火药机括……或许只是设想,或许真有可行之路。”

    “可行?这不是胡话么?”一位工部郎中忍不住摇头,“陛下……莫非真想让工部去造这些?”

    “未必。”许居正放下卷册,抬眼看向众人,“可陛下既将这些记在纲要中,必有其用意。若是虚妄之想,何必绘得如此详尽?若是纯为博人眼目,何必配以术算精确的推导公式?”

    他的话,让厅中又一次陷入沉默。

    烛火微摇,铜灯的焰心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影子拉得长长短短,像是在众人心头拨动的那根弦。

    许久,还是许居正打破了寂静:“看来,此卷我们是看不透了。能否实现,非我等所知。此事……只能明日早朝,亲问陛下。”

    众人纷纷颔首。

    是啊,若是不问,又怎能知道,这些近乎幻想的技艺,究竟是帝王的奇想,还是藏在未来的真实?

    案几上的《格物纲要》被轻轻合上,卷角的阴影落在地面,像一扇未完全闭合的门。

    门外,是未知,是不可测的深渊——也是可能通向新世界的道路。

    而在厅的另一侧,石宗方依旧埋首在《术算纲要》里,竹筹轻响,笔墨纷飞,全然不闻众人的议论。

    他沉浸在自己的数字长河里,而他们,则陷入了另一条无法看清尽头的格物之路。

    夜,越发静了。

    可每个人的心底,都燃起了一丝说不清的热。

    御书房内,檀香缭绕,香烟在青铜镂花香炉中缓缓升起,弥散在厚重的空气里。

    透过雕花的乌木窗棂,可以看见外头天色刚亮,晨光被云雾过滤,投下一片淡金色的光辉。

    案几正中,几卷摊开的兵书被随意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长约三尺的木匣。

    木匣半开,内里衬着细软的锦绒,其上静静躺着一柄造型陌生的器物——通体乌亮,铁质厚重,形制狭长,前端微微外扩,后部则嵌着打磨光滑的木柄,握处与铁质结合得天衣无缝。

    萧宁正坐在案后,神情专注,两指捏着一枚铜黄色的圆形物,仔细检查其表面的刻痕。

    那物被他从木匣中取出后,便一一检查、拭去微尘,又将其推入器物的中段,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碰击声。

    铁拳站在一旁,看着主子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的动作,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陛下……”铁拳忍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声音里带着抑不住的疑惑,“您这是在做什么?这玩意儿,看着像是……嗯,一根小炮管,可又比袖箭重多了。”

    萧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继续检查那根乌亮的金属管,手指在金属表面轻轻摩挲,仿佛在确认每一处衔接是否紧密。

    “此物,不是袖箭。”萧宁抬眼,目光中闪过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它是一件兵器,一件威力巨大的兵器。”

    “兵器?”铁拳忍不住挑眉,走近两步,仔细打量那铁器,“这东西……顶多能当个短棍使吧?威力能大到哪去?”

    他上下打量一圈,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别说我小瞧它,这么小巧的玩意儿,真能杀敌?陛下莫不是被江湖术士骗了?”

    萧宁轻笑一声,并不恼,反而缓缓合上木匣,将那柄铁器托在手中,让晨光落在乌亮的金属上,泛出一层冷冽的光泽。

    “威力之大……”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几分笃定,“比刀剑强了数百倍不止。”

    这句话落下,铁拳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几分不信与调侃:“陛下,刀剑可是杀敌之本,这玩意儿……数百倍?怕不是连鸡都打不死吧?”

    萧宁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更深,却没有与他辩驳,只是淡淡道:

    “不信?正好——”他将那器物稳稳握在掌中,像是握住一柄宝剑,“我正打算测试一下它的威力。既然你来了,便一道去看看吧。”

    铁拳一怔,旋即眉头舒展开来,咧嘴一笑:“好啊!属下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如何能胜过刀剑数百倍。”

    萧宁起身,衣袖微扬,袍角在空中划过一个干净的弧线。他吩咐一声:“备马,去演武场。”

    宫门外,晨曦已铺满金砖甬道,御林军早早列队,手持长戟,肃立两旁。

    侍从匆匆牵来两匹骏马,鬃毛光亮,气息沉稳。

    萧宁翻身上马,铁拳紧随其后,几名内侍提着木匣随行,跟在二人身后。

    马蹄踏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宫道之间。宫人们见到萧宁,尽皆跪拜于路侧,目送那一抹青色身影渐渐远去。

    铁拳侧首,看着萧宁怀中抱着的木匣,心里仍旧半信半疑——他见过的兵器无数,什么狼牙棒、破城锤、大弩床……无一不是庞然大物,威力与重量成正比。

    可眼前这件,比他手臂还细,连弩机都算不上,却被主子说成能胜刀剑数百倍……实在玄得很。

    “陛下,”铁拳忍不住又问,“此物真是用来杀敌的?如何用?砸?还是丢?”

    萧宁只是笑笑,不答,反倒催马加快了速度。

    沿途的宫道蜿蜒,转过两道朱漆宫门后,前方便是宽阔的演武场。此地四周建有高高的围墙,墙上悬着数十面黄底黑纹的大尧军旗,随晨风猎猎作响。

    演武场内的晨雾已经被风驱散得七七八八,露出那片宽阔平整的青石地面,仿佛一张静候检验的试卷。

    四角的观旗台上,悬着尚未收起的鼓旗,布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和偶尔传来的铁甲轻撞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庄重而肃杀。

    可在这肃杀之间,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立在演武场中央的那块巨石。

    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高约一丈二,宽有三丈余,形状嶙峋,却无一丝风化之痕,仿佛天生就是为抵御一切冲击而生的。表面呈现出一种铁青色,细看之下能见到细密如鱼鳞的纹理,反射着冷光。

    这是罗州石。

    铁拳的目光刚落在那巨石上时,眼神便倏地一紧,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他在军中混迹多年,自然知晓罗州石的分量与名头——这是天下公认最坚硬的石材,不仅沉重如山,而且质地密实得匪夷所思。

    在边关的军营里,这东西常被当成绝佳的试力石,许多苦修多年的高手,都会以它作为衡量自己武艺的最后一关。

    他自己也曾在十余年前的临州军中,凭借全力一击,在罗州石上留下过一道不过寸许深的凹痕——那已是令军中无数人咋舌的壮举。

    而更多的兵器,哪怕是边关所用的巨弩铁锤,稍一碰到它,便要么崩口,要么直接折断。

    如今,这样一块石头,却堂而皇之地立在演武场中央,孤峰般的存在感,让铁拳心里莫名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扭头看向萧宁,眼中已经带了几分迟疑:“陛下……您这是……莫非要用这玩意儿,试那火铳的威力?”

    萧宁只是牵了牵嘴角,没有立即作答。

    铁拳顿时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刚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冰水——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荒唐感。

    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说得太大声显得对陛下不敬:

    “陛下,这罗州石可不是寻常顽石……这小东西能有多大威力?您……这是不是有些太……”

    “太不现实了”四个字,他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能在罗州石上留痕的东西,不是庞然的军械,就是炼体有成、以真力灌注的高手。眼前这根乌亮的短管,比寻常的刀还要小一圈,连挥动的气势都没有,谈何在这种坚石上立功?

    而且,这可不是私下里的玩笑试验,这是在演武场,在御林军与侍卫们的眼皮底下——若真什么痕迹都没打出来,那岂不是要当众出丑?

    铁拳的心思,旁人未必知道,可演武场周围的数十名军士,早已注意到了中央那块罗州石,以及正向它走去的皇帝和铁拳。

    “那是罗州石吧?”

    “废话,不是罗州石,还能有哪种石头这么大块、这么沉?”

    “可这石头怎么搬到演武场的?这是要干什么?”

    “听说陛下最近弄了个什么新兵器,今天要试验。”

    “新兵器?能对付罗州石?别开玩笑了吧!”

    窃窃私语在队列间传开,很快就有更多人探出头去看,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怀疑。

    这些军士中,也不乏见识过罗州石威力的老兵,甚至有几个曾亲眼看过铁拳当年试石的场面——那可是动用了全部力气,才在石上留下细微的凹陷。

    他们知道那是何等难度,所以此刻听到要用新兵器对付它,无一不觉得荒谬。

    有年纪稍长的老兵悄声道:“别说是这等小器械,便是咱们军中最重的撞车、最硬的巨斧,砸下去也不过崩几颗火星。这玩意儿……怕是连火星都崩不出来吧?”

    有人跟着点头:“是啊,这罗州石的硬度,比咱们打的铁还要高。用它试兵器,不就是让兵器找死么?”

    议论声虽压得很低,可那股不信任的意味,却像风一样在场中弥漫开来。

    铁拳耳尖,本就听得清楚,他不由皱了皱眉,却又找不到理由去驳这些人——因为他心底,其实也有着同样的怀疑。

    萧宁走在前面,脚步从容,似乎没有听到那些议论,或是压根不在意。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种近乎自信到傲然的神情。

    他手中抱着的木匣,被随行的内侍托得稳稳当当,那柄火铳静静地躺在锦绒之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铁拳的心情,却愈发复杂起来。

    他是萧宁的心腹,深知主子不是轻易夸口之人——可这一次,夸得未免也太离谱了。

    一想到自己待会儿也要亲眼见证结果,他甚至有些隐隐的紧张,像是在替主子担心。

    四周的军士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目光聚焦在那块罗州石与缓缓靠近的皇帝身上。

    有人小声笑了两声,带着点看热闹的调侃:“嘿,要真打出个窟窿来,我立马去给陛下磕三个响头。”

    另一人跟着回道:“你可别说得太早,到时候打不出来,你得倒着走回营去。”

    笑声不大,却让周围的气氛更添一丝不信与嘲弄。

    而那块罗州石,在阳光下纹理分明,如同沉默的巨兽,冷冷地俯视着这一切。

    它似乎在无声地宣告:无论是谁,想在我身上留下痕迹,都得付出代价。

    此刻,所有的视线、议论与怀疑,都集中在了即将发生的那一击上——

    只等萧宁下令,试验便会开始。

    萧宁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阳光,目光落在那块罗州石上,又落在铁拳身上。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铁拳,你近日修为精进,听说已稳固在神游境界,不如先来试一试这罗州石。”

    铁拳猛地怔住了。

    他本就以为陛下是要直接试那柄所谓的火铳,却没想到第一句话竟是要自己先出手。

    “陛下……”他的声音里带着下意识的迟疑与不解,“您的意思是……不但要用这罗州石试您的火铳,还要……跟属下的拳力作个比较?”

    话到这儿,他自己都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眉间露出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

    这事,在他看来简直荒谬。

    罗州石的硬度,连军中重兵器都要避其锋芒;火铳的大小……呵,比他的前臂还细短一些。

    一边是自身真力灌注的极致拳劲,一边是看起来连榔头都算不上的小东西——这两者能放在一起比较么?

    “陛下,这……怕是没有可比性啊。”铁拳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他并不是故意质疑,只是觉得这其中的差距大得可笑,真拿出来比,不是让陛下难堪么?

    可萧宁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神色安然,仿佛根本不在乎他这番“好心提醒”。

    “尽管轰拳。”他的语气依旧平平,像是在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我需要一个对照。”

    铁拳微微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萧宁那一双似笑非笑、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时,心头忽然一震。

    这些年来,他见过陛下许多表情——在军中争锋的凌厉,在朝堂博弈的沉稳,在酒宴玩笑中的随意——但像此刻这样笃定而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只在极少数几次真正的大事中见过。

    “好。”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既然陛下开口,那就轰上一拳。

    神游之境的拳劲,不仅是力道的积蓄,更是精神与真气的凝练结合——这一拳,足够在大多数坚物上打出裂痕。

    铁拳缓缓走向那块罗州石。

    他的脚步并不急,然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在场军士们的心口上,让周围的气氛渐渐凝固。

    那些方才还低声议论火铳能否伤石的军士,此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铁拳的实力,他们是见过的,今日能亲眼看到他全力一击罗州石,已经是少见的机会。

    他停在石前半丈的位置,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块巨石的表面。

    罗州石的纹理细腻而坚韧,光是用眼睛看,就能感觉到那股不容侵犯的坚硬气息。

    铁拳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身上原本随意的气势一点点收敛,凝成一股压迫感。

    “陛下,得罪了。”他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右脚微微滑步,重心下沉,腰背蓄力如弯弓,双肩随之轻轻抖动,拳峰在微抖之间似乎泛起一层淡淡的光影——那是内力与真气汇聚的迹象。

    忽然,他一声低喝,身形猛然前冲,拳头带着狂猛的劲风砸向石面!

    “轰——!”

    沉闷的撞击声伴着一股刺耳的爆裂之音响彻整个演武场,连观旗台上的鼓旗都被震得轻轻一颤。

    瞬间,冲击产生的尘屑自拳峰下炸开,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灰白气浪,向四周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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