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知道的,安格尔泰。”
“我,你的父亲,罗嘉–奥瑞利安,一直都是名唯物主义者。”
“所以,我才会去信仰神明。”
“因为祂们真的存在:祂们并非是虚假的传说。”
一旦开启了话题,大怀言者的话匣子仿佛就关不住了,当他与自己最信任的子嗣在灰黑色的沙丘上独处的时候,滔滔不绝的罗嘉不仅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他们是否偏离了最开始的话题。
当然,大怀言者也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跑题了。
安格尔泰是纯粹的战士,他并不知道当初的罗嘉是以何等心态决定踏上追寻神明的道路:若要讲述清楚,势必要耗费不少的口舌。
而且,面对安格尔泰,原体有那个耐心去阐述清楚前因后果。
毕竟,这是他决定在日后提拔并委以重任的军团副官,针对他的思想工作可一定要做好。
即便现在的安格尔泰在信仰方面依旧纯洁愚昧的如同张白纸,
但凑巧的是:应对无信者,恰恰就是基因原体最擅长的领域。
更何况,安格尔泰还有着一项大部分无信者拍马不及的优点。
他会倾听:但他不会反驳。
绝大多数的时候,这位怀言者只会向他的原体重复一句话。
“我明白了,大人。”
安格尔泰乖顺地点了点头。
的确,倘若他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了不可知物的宇宙中,那只能证明在这个宇宙里面,存在着远超过他们的意志:这个意志对他们来说就是神明般的存在。
“那我们为什么要追随它?”
紧接着,怀言者便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第二个问题。
“既然神明是存在的,而祂们看起来与我们……毫无关联,那又为何要去信仰呢?”
突然,话说到一半的安格尔泰停顿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的表达似乎不太清晰:于是,趁着原体的面色还没有改变,怀言者连长又连忙改口道。
“我是说,神明的力量与我们之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仅仅是祂们遗留下来的产物,就是令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既然如此,我们又该如何保证,贸然的接触不会反过来为我们带来灾难呢?”
“我们难道不能……躲开么?”
“就在帝国真理那样?”
“……”
基因原体的沉默,令安格尔泰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无意冒犯,大人,但我……”
“不用说了,安格尔泰。”
罗嘉摇了摇头。
“这是合理的担忧。”
“你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的确是在思考。”
原体满意的笑了一下
“至于你的困惑:这是初学者们常见的问题。”
“他们只看到了危险,看到了浅薄的利益相连,却看不到冰面下更深层的含义:追寻神明并不是出于结果和现实的考虑,因为信仰本身就是一种意志的体现。”
“换句话说,在一个有神明存在的世界里,主动去追寻神明,说明你有勇气去接触世界的真相,有胆量去探索未知:但最重要的,这说明你有着足够的觉悟,去夺取有关于未来的主动权。”
“主动权?”
安格尔泰回味着这个词。
作为一名从战场中拼杀出来的怀言者老兵,安格尔泰太清楚这个词的含义了:很多时候,一场势均力敌甚至敌强我弱的战役,想要翻盘的最大机会,就是在战争开始的那一刻,率先抓住主动权。
让敌人进入你的节奏,被你牵着鼻子走,在你自己的主场中用丰富的经验挫败他们。
安格尔泰深谙此道。
“没错,主动权。”
罗嘉突然笑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知道么,我的孩子。”
“虽然我的大部分兄弟都喜欢给我安上软弱和妥协的标签,但是在有关于信仰的问题上,其实他们才是软弱的那个人: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主动权的重要性。”
“您的意思是……”
“想想看,安格尔泰。”
原体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你觉得我的兄弟们,帝国最优秀的原体们,会是傻瓜吗?”
“当然不是。”
“那你觉得他们在私下里,在见证过帝皇的宏伟力量后,难道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么:我们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一名他所说的凡人吗?”
“告诉我,我的孩子。”
罗嘉偏过头来,他金色的目光盯住了安格尔泰的瞳孔。
“如果一个男人,拥有数万个太阳的力量,如果他与他的子嗣征服了数万个星球,如果他仅凭着自己的意志,就能引领数万的舰船征服银河寰宇:那么请你告诉我,如果你是一切的旁观者的话,你会认为他不是一个神吗?”
“当然不会。”
安格尔泰下意识的答到。
“没错。”
罗嘉点了点头。
“但他们就这么想。”
“他们居然真的相信,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帝皇不是一尊神。”
“真可笑,难道他们还能有别的合适词汇,来形容我的父亲吗?”
“他们明明意识到了真相,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大多数原体在内心里其实都非常清楚,我的父亲究竟是不是他所说的凡人:但他们却选择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他们保持着胆怯的内心,不像我,愿意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
“更有甚者,我可悲的兄弟中最可悲的那些人,比如说基里曼,他是何等愚昧呀,他居然真的相信帝皇只是一个凡人:他甚至连看破真相然后不说破都做不到,真是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在所有人中,我最怜悯的那个就是他。”
“至于其他人,大部分人,他们都保持着碌碌无为的姿态:像是福格瑞姆、费鲁斯、伏尔甘、莫塔里安和科拉克斯,他们根本就不会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想,帝皇的力量从何而来。”
“他们是群愚昧的小店主,只会计算好这个月的利润。”
“至于那些更聪明的人:我不相信摩根、黎曼鲁斯、庄森还有察合台可汗会意识不到帝皇的本质,但他们选择了沉默,因为他们不敢忤逆帝皇在这方面的态度,比起为全人类的未来考虑,他们更关注于自己眼前的利益和取舍。”
“究其根本,这些更聪明的人也没有脱出世俗的限制,他们的目光会看到一百年后,但他们在心里关注的却并不是人类的未来。”
“他们不愿意承认:只有信仰神明,才是人类真正的未来。”
罗嘉叹息了一声。
有些时候,怀言者之主也的确会感到孤独:他在兄弟中,竟然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友。
尽管他欣赏很多人。
哪怕是基里曼,罗嘉也会在内心中悄然称赞他的理性。
“他们不知道,或者他们只是不愿意知道:对于人类来说,尊奉神明比忽略它们更好。”
“也更容易。”
“而且:注定是利大于弊。”
“利大于弊?”
安格尔泰和原体的身姿在沙地上投下漫长的阴影。
“何以见得,大人?”
“该怎么说呢?”
罗嘉叹息了一声,他的心中仿佛有千万张雄篇,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听着,安格尔泰。”
“我可以跟你这么形容:我们生活在一个有神的世界里,就像是一群原始人,生活在一片巨兽横行的大陆上面。”
怀言者愣了一下。
“您是说:那些神明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巨兽一样。”
“没错,横行于世,实力强大,远远超过我们的理解,也远远超过我们的掌控:他们在自己的规则与世界中生活,但仅仅是一个举动或者留下的一个遗产,就很有可能对我们造成天大的影响。”
“想想看,我们不过是一群刚刚走出了洞窟的猿人,在一片巨兽居住的土地上搭建起村落,以为世界就是我们能够理解且触碰的那些树枝与丛林,而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了一片脚印,一个巨大到远远超过了我们想象的脚印。”
“亚空间?”
“可以这么理解。”
“对于巨兽来说,这不过是他们随手留下的一个痕迹,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却是危险的讯号:如果这个脚印的主人在无意中践踏过我们的部族,那除了迎接毁灭,我们完全别无他法。”
“所以,虽然我们看起来与巨兽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但他们的存在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他们随时有可能影响到我们,即便这个概率非常低,但我们也不应该用整个种族的未来做赌注。”
“当然啦,有人在心中可能会有别的想法:比如说,即便有人意识到了巨兽的存在,他们也会故意装作视而不见,认为自己只需要躲在角落里面就不会受到波及,也许事实的确如此,但就像我说的,你怎么敢拿这件事去赌呢?”
“所以:我一向看不起那些认为可以躲开神明的人。”
“因为他们居然想用自己的理解去躲避那些不能理解的事物。”
“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失败。”
安格尔泰点了点头。
“那么,您的办法是什么?”
“主动地去接触,去寻找。”
罗嘉收回了目光,用无限的耐心去看向自己的孩子。
“就像我说的,崇敬神明对于人类的前途更好:我们不应该恐惧或者规避那些巨兽的存在,因为他们是有意识的,有智慧的,所以他们也是有需要的,反过来说,他们也是能对我们有用的。”
“他们有可能有用。”
“有……用?”
安格尔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会是原体对神明的态度。
“没错。”
原体笑了一下。
“我的孩子,你以为信仰是什么很高深的词汇吗?”
“从本质上来说,信仰就是一种交易,祭坛就是天平,我们将我们的祭品摆上去,然后聆听神祇对此的报价,又或者,我们请求神祇帮助我们,完成我们自己完不成的事情,然后付出对应的代价。”
“这就是信仰。”
“任何一种宗教的本质,都是获得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哪怕是狂信徒,他们也可以获得自己内心中渴望的精神慰藉。”
“而这就是我正在做的:寻找并崇拜那些神祇,从他们那里获得我想要的,即人类的未来。”
“因为我们生活在一片存在着不可知物的宇宙中,所以,若想要长久的昌盛下去,我们能就不能完全依靠已知的手段:过往的黑暗科技时代再怎么发达,他们也没有能力抵抗亚空间风暴的侵蚀。”
“至于帝国真理:难道它就有对抗亚空间风暴的办法吗?”
“如果没有,那么当下一次亚空间风暴来袭的时候,你又该怎么避免第二次纷争纪元呢?”
“祈祷下一位神皇么?”
罗嘉不屑地笑了一下。
他很轻蔑:轻蔑于他的兄弟们居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不可能意识不到: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只是心怀侥幸。
可悲的侥幸。
“所以,若想避免,那么我们只能溯其根源:溯及到那些创造出了亚空间的存在,从他们那里获得安全与庇护。”
“而发生在这其中的行为:就是其他人口中的信仰。”
罗嘉深呼吸了一下。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神祇就是行走于陆上的巨兽,我们顺着他们的足迹寻找他们,并向他们献上贡品与牺牲,而做为回报,他们则给予我们救赎、安全与希望。”
“当然了……”
说到这里,大怀言者突然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一种名为野心的情绪一闪而过。
“如果我们做的足够好,我们也可以更进一步,采取更加唯物主义的办法。”
“唯物主义?”
安格尔泰的眉头跳了跳。
“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么?”
“当然有。”
原体抬起头来,来自群星的风抚摸着他挺直的鼻梁。
“唯物主义唯一的锚点,便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只要是真实存在的事物,那便要去正视,去理解,去解剖。”
“去分析它的形成条件,了解它的物质构成,发现它的能量场。”
“而将【它】换成神,那么过程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原体伸出了一只手。
“当我们发现神的存在时,我们就可以思考这些问题了。”
“比如说……”
“既然神客观存在,那么神是否可以被准确观测?”
“祂们是否有一套可解析的运行规则与内在逻辑?”
“祂们是否拥有我们常规认知中的神迹和神力,而这些神迹和神力又是否拥有固定的触发条件,以及使用它们的规则?”
“祂们是否需要供奉,或者祂们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得的会是某些是形而上的概念,又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出于兴趣使然,以及是一个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善神?”
“而如果需要供奉,那么对神明的供奉和神赐予的恩赐之间,是否有着准确且固定的换算比例:只需要一定的付出,达到指定条件,就必能获得对应的结果?”
“想想看吧,安格尔泰,这将会是一门多么精巧的学科呀。”
“如果操作得当,我们将不再是巨兽面前那个单纯的祈求者,我们将建立更复杂的共生关系,甚至是更平等的交易关系:不要将信仰理解为单纯的供奉,有些神明的存在也依赖于他们的信徒。”
“如果不依赖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依赖。”
罗嘉微笑着,但他看起来比在战场上的时候,更危险。
“记住,安格尔泰。”
“我们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不是为了神明。”
“为此:我们必须冒险。”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在一个有神的世界里,注定了这些更高维度的存在对于世界的影响,是决定性的,我们不可能完全躲避他们的影响,就像人类不能脱离空气去生存,生物不能没有水和食物一样。”
“但反过来说,主动去追寻神明虽然是更危险的行为,但机会和风险是并存的,倘若我们真正摸索出与神有关的规则,那么得到的回赠将远胜过之前的风险,而且话又说回来:既然躲不过去,那为什么不主动地出击呢?”
“我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我宁愿主动出击。”
原体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一言以蔽之,安格尔泰。”
“若是主动追寻神明,可能会有害处,也可能会有好处。”
“但若一味躲避,那么得到的只会有坏处:无非是来得更晚些。”
“就这么简单。”
“我们需要狂热的信仰。但狂人的信仰建立在冷静的取舍之上。”
“……”
安格尔泰沉默了。
“大人,我好像有些理解你为什么会尊称你的父亲了。”
“尽管他并不想成为神明。”
“没错。”
罗嘉宽慰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抛弃科尔基斯的信仰,而转信神皇吗:因为当他降临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清醒的意识到,对于一个遍布银河的种族来说,科尔基斯上的神明信仰是苍白无力的,他们不是值得我们期待的巨兽。”
“但帝皇是。”
“尽管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体摆了摆手。
“就像我一开始也曾经错误的追随过科尔基斯的信仰:如果一位神祇在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神祇的身份的话,我丝毫不会为此而感到意外。”
“而且,无论我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在做的事情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位神祇的职责。”
“他振兴一个理论上来说早已趋向灭亡的种族,他用了两百年的时间便征服了整个银河,他可以在虚空中施展出太阳般的光芒,他只需一声话语,就可以让星球和星际趋近于烟灭。”
“如此种种:虽然离神不是很近,但离人确实很远了。”
“所以,无需担心:帝皇现在还没有成为神明,就像巨兽也需要经历一个生长期一样,我们的幸运在于我们寻找了一头愿意庇护我们的年轻巨兽,我们可以陪着他一起成长,直到其如山脉般恢弘,并愿意永远的庇护我们的安全。”
“他是那头能够庇护我们,带领我们走向辉煌未来的巨兽:而更重要一点是,他是目前唯一一头愿意回应我们的巨兽,虽然我们对他依旧一无所知,但他的善意和付出却是肉眼可见的。”
“甚至,更进一步:帝皇的心中燃烧着对人类的无私奉献,他是最有可能帮助我们完成上述的那些唯物主义方法的一头巨兽,我们完全不用再去摸索出规律,或者计算出献祭的比例,因为帝皇这头巨兽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完全未知的。”
“甚至是可塑的。”
“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决定,我们要向保护我们的巨兽献上什么,而他又能回馈给我们什么: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一尊完全符合我们理念的神。”
“他就是救世主。”
“这……可能么?”
安格尔泰有些怀疑。
但在他眼里,罗嘉的微笑却突然变得危险了起来。
“无需质疑,孩子。”
“就像我说的那样:信仰从本质来说,也不过是一种交易。”
“而若是时间久了,交易的双方自然会产生相互的依赖心理。”
“不仅仅是我们需要神,安格尔泰:神也需要我们。”
“或者说,你不会真的以为帝国真理能够长久的运行下去吧,即便是从最功利的角度来说?”
“若是我的父亲,在以后维系住这个帝国,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以一个神明的姿态,为数百万截然不同的世界,找到一个想象的共同体。”
“这我能理解。”
安格尔泰点了点头。
想也知道:人类帝国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目标的庞然大物,在大远征的时候,复兴种族的口号也许还能团结住所有人,但如果漫长的和平降临了,数以百万计的文明世界,就需要一个将他们重新团结起来的新理由了。
而从实际角度来出发:共同的信仰是最有可能的解决办法。
“到那个时候,神皇就必须接受祂的本质了。”
罗嘉笑着,摇了摇头。
“毕竟,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而我是个现实主义者。
说到这里,原体顿了一下。
“但就像你说的,现在唯一的小问题就是:因为我的父亲还不想成为神明,所以,我们暂时还不确定他到底想要什么献祭。”
“我们依旧需要摸索:尽管这只是现阶段的困难。”
“所以,这也是我当初会修建完美之城的根本原因。”
“对我来说,完美之城本身就是一件祭品。”
“帝皇庇护我们,而我们则供奉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我终究犯了一个错误:我用科尔基斯上的模式来看待帝皇这位新神了,所以我并没有献祭他想要的祭品。”
“但幸运的是,在因为错误的献祭而雷霆震怒后,他回应了我。”
“他告诉了我,以一位神明的姿态告诉了我:他到底想要什么。”
“圣战。”
安格尔泰低语着。
“没错。”
原体则是点了点头。
“他想要圣战:这便是我们远征致此的原因。”
“这是一场献祭:一场为了人类的未来而举行的献祭。”
“现在,你明白了么?”
“……”
安格尔泰深呼吸了一下。
“请原谅大人:但我还有个该死的问题。”
“说吧。”
罗嘉微笑着。
“我今天的时间很充裕。”
“我想知道……”
怀言者犹豫了一下。
“请恕我直言,大人。”
“按照您刚才的说法,如果我们在选择了帝皇后,突然遇到了第二头巨兽,第二头同样强大,甚至更加强大,而且同样愿意庇护我们的巨兽,那该怎么办呢?”
“……”
空气再次沉默了。
“……”
而正当安格尔泰开始思考自己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面的时候,他听到了原体的一声叹息。
“好问题,我的孩子。”
“你的眼光真的很毒辣。”
“任命你为一连长,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大人……我……”
“不必多言。”
原体摇了摇头。
“然后我来告诉你吧。”
“我的信仰唯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信仰对人类有用的神。”
“换句话说:只要他能对人类有用,那么我都愿意去信仰。”
“我可以是唯一神的狂徒。”
“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不介意在万神殿中顶礼膜拜。”
“仅此……而已。”
“……”
安格尔泰沉默了。
但是,在怀言者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回应原体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第三个声音,突然就插入了父子间的谈话。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发言,科尔基斯的奥瑞利安。”
这是一个古怪的腔调:浓重的口音和简洁的音节并不能完全掩饰语言的不熟练。
安格尔泰瞪大了眼睛,他感到了恐惧、茫然和愤怒:恐惧于敌人居然可以摸得如此之近,茫然于他和远方的战友们居然毫无差距,愤怒于原体的威严遭到了挑衅。
怀言者掏出配枪,迅速地指向了声音的来源。
但原体比他更快。
罗嘉已经转过了身:他看起来并没有愤怒,或者感到茫然。
他只是开口:向着不知何时刮起的黯淡的风开口。
“科尔基斯语?”
原体似乎笑了一下。
“你是谁:为何要藏匿自己?”
“我没有藏匿。”
那声音回答了他们。
这一次,安格尔泰听清了:那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的声音。
然后,怀言者看到了她。
她仿佛突然出现,就好像之前一直在那里,又好像是一片被风卷过来的枯败树叶,当她掀开身上那套诡异的披风时,便露出一张与声音相称的年轻的脸。
她向原体鞠躬,悦耳的声音让风也显得弱了些许。
“初次见面,万神的宠儿:你有一个被祝福的名字。”
她说,然后,她笑。
“我是英格瑟尔。”
“卡迪亚人。”
“我为原初真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