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朱五反而笑了起来:
“这一刀要是拔出来,往后这大明朝,谁还敢给太孙殿下卖命?又有谁……敢给咱们老朱家这几位爷跑腿?”
“少拿那个小崽子压老子!”
朱樉被气得不轻:
“从来只有本王抢别人的,还没听说过哪个兔崽子敢把手伸进本王兜里掏钱!”
“你个小小的千户,张嘴就要分赃?你当本王这秦王的大印是拿萝卜刻的章?”
吼声震天,可那把刀,愣是没拔出来半分。
“二爷息怒,这哪能叫抢啊。”
朱五嘿嘿一笑:“这是殿下在教咱们……做买卖的规矩。”
“规矩?”
刚刚赶到一直没吭声的晋王朱棡,阴着脸策马逼近。
“老朱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姓人来教?”
朱棡冷笑一声:
“咱们哥几个在边关喝风吃沙子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吐泡泡呢。怎么,大侄子才监国几天,就想从叔叔们身上刮油水了?”
“再说,这一次的收获,可是大侄子给我们哥仨以后出海的准备啊!”
“怎么大侄子想要反悔啊?”
“二爷这话说的,生分了。”
朱五也不恼。
“孔家这次倒了,那可是个聚宝盆。咱们把山东这地界翻了个底朝天,不算地契,光是现银和金银财宝,折合下来怕是有三千多万两。”
听到这个数,朱樉握刀的手明显抖一下。
是啊!三千多万两!
那能养多少精骑?
能纳多少房小妾?
“这么多钱,三位王爷若是全吞了……”
朱五语气变得幽幽的:
“应天府那位老爷子,这会儿怕是正拿着布鞋,在奉天殿门口转悠呢。听说老爷子最近手劲儿见长,您三位觉得,这屁股……抗揍吗?”
朱樉的脸皮剧烈抽搐了几下,原本那一身凶煞气,瞬间瘪一半。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头子的鞋底子。
那玩意儿打在身上是真疼,关键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抽,那才叫丢人丢到姥姥家。
“咳。”
一直勒马立在最后面的燕王朱棣,终于开口:
“二哥,把刀收起来。也不怕崩了刃。”
“老四!你哪头的?”
朱樉回头瞪眼,一脸肉疼:
“这小子要抢咱们的钱!那是白花花的银子!”
“那不是抢,是买路钱,也是封口费。”
朱棣翻身下马,一身黑色甲胄随着动作发出咔咔的脆响。
“这玩意儿,好用吧?”朱棣伸出手。
朱五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朱棣接过短铳,熟练地拉动击锤,听着那声清脆的“咔哒”声,眼里闪过一丝狂热。
“在皇宫里的时候,虽然有试过,但今天这一仗,算是让本王开了眼。”
朱棣抬起头,目光扫过远处那满地的尸体:
“一百人,依托地形,硬是把抗住五千人的进攻。虽说济南卫那是帮乌合之众,但这威力也是……太吓人了。”
他把短铳抛还给朱五,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要是咱北平的骑兵人手一把这玩意儿,哪怕遇到北元的主力,也能让他们跪下叫祖宗。”
“四爷圣明。”
朱五接住短铳,趁热打铁:
“殿下说了,这枪,只是个起步。后面还有打得更远的大炮,跑得更快的铁船。殿下曾许诺三位王爷,大明之外,还有万里的疆土等着诸位去裂土封王。”
“可造这些东西,那是吞金兽啊!没钱,那个宏图霸业就是画饼。”
朱五指了指身后的废墟,又指了指手里的账册:
“这山东的钱,取之于民。若全进了私囊,老爷子那边交代不过去,御史台那帮喷子能把咱们的脊梁骨戳断。可若是拿出一部分,名为‘上缴国库’,实则是给将来出海攒本钱……”
“既堵了文官的嘴,又孝敬了老爷子,免了一顿毒打,还给自己将来留了后路。”
朱五咧嘴一笑:“这笔买卖,三位王爷不仅不亏,简直是血赚。”
朱樉把刀插回鞘里,一脸的不耐烦。
“娘的,说得一套一套的,读书人就是心眼多。”朱樉肉疼得直嘬牙花子:“你就直说吧,大侄子想要多少?”
朱五伸出四根手指。
“四百万两?”朱樉松了口气,“那还行,虽然也心疼,但也就是个零头……”
“四成。”朱五淡定地吐出两个字。
“多少?!”
朱樉差点原地蹦起来:“四成!他怎么不去抢?!那是老子带兵镇场子弄来的!”
“四成,不少了。”朱樉气得在原地转圈:“最多两成!我家里的婆娘还要买脂粉,王府还要修缮,我还要养兵……”
“二哥。”
朱棣突然打断了朱樉的碎碎念。
他目光深邃,看着朱五:“四成,给他。”
“老四你疯了!”朱樉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你今天是吃错药了?”
“给了这四成,山东这烂摊子,雄英替我们扛。文官的弹劾,老爷子替我们压。”
朱棣走到朱五面前:
“而且,这钱不是白给的。朱五,回去告诉你家殿下,钱可以给,但这‘家伙事儿’……”
他指了指那一百名锦衣卫手中的燧发枪,又指了指城外那几门刚刚发威的虎蹲炮。
“光给成品不行。我们要图纸,要工匠,要全套的生产线。特别是那个叫‘开门红’的炮,我不希望下次还得求着兵部发货。”
朱五利索地行个军礼:“四爷通透!相信殿下知道三位王爷如此大方,只要钱到位,火器局的工匠和图纸,打包给您送去北平!”
朱棡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忍不住插嘴:
“老四,你真信那小子的鬼话?还海外封王?别到时候钱花了,咱们也就是给他人做嫁衣。”
“三哥。”
朱棣转过身,看着这满目疮痍的长街。
“时代变了。”
“咱们以前打仗,靠的是拼命,靠的是刀马娴熟。可你看今日这一战……哪怕咱们再勇,在这火器面前,也就是多挨一颗铅弹的事儿。”
“雄英手里握着的,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
“这四成银子,不是买平安,是买那把钥匙的入场券。”
朱棣看向朱樉和朱棡:“咱们若是不跟上,以后别说封王了,怕是连给他看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番话,说得朱樉和朱棡哑口无言。
朱樉虽然贪财,但更是个带兵的行家。
刚才骑兵冲锋时配合火器的效率,他到现在手心还在冒汗。
那种降维打击的爽快感,让他不得不承认老四说得对。
“行行行!给给给!”
朱樉一挥手,一脸晦气:
“算老子倒霉!遇上你们这一家子算计精!四成就四成!但说好了,那个炮,得先给西安卫配上一百门!少一门老子都要去应天府打滚!”
朱五大喜过望:“二爷大气!卑职这就写信回京!”
“等等。”
朱棣忽然叫住正欲转身的朱五。
这位燕王爷此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是在权衡,又似是在下什么决心。
他目光扫过那群装备精良的锦衣卫,最后定格在朱五那张年轻的脸上。
“朱五。”
“四爷您吩咐。”
“你这次回京之后,到时候可是要帮我好好的照看一个人。”
朱五一愣:“照看人?看谁?”
朱棣转过头,看向北平的方向。
“本王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高炽。”
朱樉和朱棡同时一惊。
“老四,你把你家那胖小子送去应天?”
朱樉瞪大眼:“那不等于送质子吗?老爷子还没发话呢,你这就自己把把柄送上去了?”
“什么质子,难听。”
朱棣哼一声:“那小子整天只会读书,身子骨又弱,留在北平也练不出个什么名堂。既然雄英在应天搞什么新政,练什么新军……”
他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那就让他去大侄子身边好好学学。学学怎么赚钱,学学这火器怎么造,学学……这天下大势,到底要往哪儿流。”
说到这,朱棣看向朱五,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也带着一丝做父亲的无奈。
“告诉你家殿下,本王把儿子交给他了。这胖小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胜在老实,听话,算账也是把好手。让他别客气,该使唤使唤,只要……”
朱棣的手指在腰间的刀柄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只要别让他饿瘦了就行。毕竟,那是本王花了多少粮食才喂出来的这一身肉,掉一斤我都心疼。”
朱五看着朱棣那双眼睛,心中不由得一凛。
这位燕王爷,果然是几位王爷里心思最深沉的一个。
送世子入京,表面是示弱,是表忠心。
实际上呢?
那是安插了一双眼睛,一只耳朵,甚至是一只手,直接伸到了太孙殿下的核心圈子里。
若是将来真有什么变故,这朱高炽……
“卑职明白了。”
朱五深深一拜:“卑职定会把话带到,也会护送世子平安抵京。”
朱棣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
“走吧,二哥,三哥。这济南府的烂摊子还得咱们收拾。死了这么多人,总得给朝廷一个说法。”
“说法?”朱樉狞笑一声,看着满地的尸体:
“这还不简单?白莲教妖人作乱,意图谋反,幸得秦晋燕三王联手镇压,格杀勿论!至于赵千户和孙指挥使……”
“那就是为国捐躯的忠烈!”朱棡阴恻恻地接茬:
“到时候再从抄没的家产里拨点抚恤银子,给他们立个碑,这事儿就算圆过去了。”
“至于我们,整个山东的烂摊子,还要我们哥仨来收拾。”
“三位爷,高明!”朱五适时地拍了个马屁。
三位藩王策马而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朱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吐出胸口那口浊气。
他摸了摸后背,早已湿透一片。
“头儿。”
旁边的小旗官凑上来,一脸崇拜:“您刚才可真敢说啊!那是三个亲王啊!您就不怕他们真砍了您?”
“怕?怕有个鸟用。”
朱五把那本价值连城的账册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他看着远处那渐渐沉入地平线的残阳,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笑。
“咱们是太孙的人。只要太孙殿下不倒,这大明天下,就没人敢动咱们一根汗毛。”
“收拾东西!把还能用的弹药都带上!”
朱五转身。
“回京!给殿下送钱,送人去!”
……
北平,燕王府。
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正趴在桌案上,对着一碗红烧肉大快朵颐。
他吃得满嘴流油,一脸幸福,完全不知道几千里外,他那个亲爹已经把他“卖”到应天府那个龙潭虎穴。
“阿嚏——!”
朱高炽猛地打个喷嚏,手里的肉差点掉地上。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身上的肥肉颤了颤。
“怎么觉得……后背有点凉呢?”
胖子缩了缩脖子,嘟囔一句,然后又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狠狠塞进嘴里。
“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