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强调了“孩子”。
阿阮愣了一下,眼中的狂热稍稍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混杂着悲伤、了然和决绝的复杂情绪。
她松开了沈生澜的手腕,后退一步,忽然对着沈生澜,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那礼节的姿势有些古老,并非当下寻常仆役所用。
行完礼,阿阮转身,快步走到隔间角落一个破旧的木柜旁,从最底层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她捧着布包走回来,双手微微颤抖,将布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颜色暗沉的木盒。
打开木盒,一块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血红、只在中心有一点凝白、形似泪滴的玉石,静静躺在褪色的丝绸衬垫上。
这玉石出现的瞬间,沈生澜左耳那枚一直沉寂的紫玉耳坠,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到近乎发烫的悸动!脑海中,沉寂的系统也骤然发出提示音:
【检测到高浓度同源能量波动!确认为目标物品‘星陨石’碎片(血玉髓)!请宿主获取!】
星陨石碎片!竟然就在这里!在一个不起眼的哑婢手中!
阿阮将血玉捧到沈生澜面前,眼中含泪,指了指血玉,又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暗红印记,再指向沈生澜,然后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求的动作。
她的意思很明显:把这血玉交给沈生澜,请求沈生澜达成某种愿望或完成某种使命。
沈生澜刚想伸手去接,阿阮却猛地缩回手,警惕地看向门口,同时迅速将血玉塞回木盒,裹进油布包,动作快得惊人。
她将油布包一把塞进沈生澜怀里,用力推了她一把,指向隔间后面一扇破旧的小窗,急促地打着手势:快走!有人来了!从那里走!
沈生澜也听到了外面隐约传来的、不同于浣衣劳作声的、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还有盔甲摩擦的轻微铿锵!
是巡逻的侍卫!而且直奔浣衣局而来!是那个被打晕的仆妇被发现了?还是南宫容璟起了疑心,加强了搜查?
“一起走!”沈生澜抓住阿阮的手。
阿阮知道太多秘密,留下必死无疑!
阿阮却坚决地摇头,挣脱她的手,再次用力将她推向窗口。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上的木盆和未洗完的衣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平静的认命神情。她不能走,走了立刻会引起更大范围的搜捕,反而会连累沈生澜暴露。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侍卫的低喝和仆妇们惊慌的回应。
沈生澜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她深深看了阿阮一眼,将那油布包紧紧塞入怀中,不再迟疑,转身冲到那扇小窗前。
窗户不大,糊的窗纸早已破损,她用尽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棂,顾不上会不会被木刺刮伤,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窗外是一条堆满废弃杂物和湿滑青苔的狭窄夹道,弥漫着腐烂的气味。
沈生澜落地时崴了一下脚,钻心的疼痛传来,她咬紧牙关,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沿着夹道向外摸索。
身后隔间里,传来了门被粗暴踹开的声音,以及侍卫冰冷的盘问声。阿阮那嘶哑的“嗬嗬”声似乎辩解着什么,随即被淹没在更多的嘈杂中。
沈生澜不敢回头,拼命向前。
夹道的尽头是一堵矮墙,墙根下堆着几个破筐。她忍着脚踝的剧痛,踩上破筐,奋力攀上墙头。墙外是一条更僻静、几乎无人走动的小巷。
她刚刚翻下墙,落地时伤脚再次受力,痛得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巷口的方向,传来了清晰而沉稳的马蹄声,以及甲胄碰撞的整齐声响。
一个冰冷彻骨、熟悉到让她骨髓发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小巷的寂静:
“给本王——搜!”
“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沈生澜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怀中紧紧捂着那枚滚烫的血玉,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如同死神催命般的脚步声和搜查声,额角的冷汗混着灰尘滑落。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脚踝剧痛,寸步难行。
她缓缓滑坐在地,在墙角的阴影里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无处不在的视线。
怀中的血玉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仿佛在嘲笑着她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难道……真的逃不掉了吗?
她闭上眼,听着那如同踏在她心上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冰冷的雨水顺着墙头的瓦片汇聚成线,滴落在沈生澜颈间,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巷口传来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切割着雨幕,也切割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南宫容璟来了。
而且听那阵势,是带着亲卫,有备而来。
脚踝处尖锐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冷汗混着雨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
怀中的血玉隔着湿透的衣衫,依旧散发着灼人的温度,像一块烙铁,烫着她的皮肤,也烫着她的心。
逃?往哪逃?这条死巷只有来路和去路,巷口已被堵住,翻墙过来的方向此刻恐怕也布满了搜查的人。她一个崴了脚的女人,如何逃得出天罗地网?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坐以待毙?那更不是她的性格。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在沈生澜脑海中碰撞。
恐惧、绝望、不甘、愤怒……最终,这些情绪被一种极致的冷静强行压下。越是绝境,越不能乱。
她低下头,飞快地将怀中油布包裹的血玉取出,毫不犹豫地塞进旁边一个倾倒的破瓦罐内壁与泥土的缝隙里,又抓了把湿泥草草抹了抹遮掩痕迹。
这东西绝不能落在南宫容璟手里!做完这一切,她扯下头上那碍事的仆妇头巾,任由湿发披散,又将身上那件不合体的外衫扯得更乱些,然后,她做了一件看似最不可能的事——
她深吸一口带着雨腥味的冰冷空气,用尽力气,朝着巷口的方向,嘶声喊道:“王爷……救我!”
声音凄楚,带着哭腔,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而脆弱。
既然躲不过,那就主动迎上去!将自己置于一个看似更被动、更无助的境地,反而可能争取到一丝转圜之机。
她要扮演一个“仓皇逃窜却不慎受伤、最终只能绝望呼救”的可怜女人。
脚步声骤然加快,朝着她藏身的墙角逼近。火把的光亮驱散了部分雨夜的黑暗,映出数道被拉长的、带着兵器轮廓的身影。
南宫容璟的身影出现在火光最前方。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雨水顺着大氅边缘不断滴落。
他手中没有拿剑,但那周身散发出的、比雨水更冷的凛冽气息,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具压迫感。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锁定了蜷缩在墙角、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沈生澜。
火光照亮了她苍白如纸的脸,凌乱的湿发贴在颊边,衣裙脏污破损,一只脚不自然地蜷着,看起来确实像是经历了奔逃和摔伤。
她仰头看着他,眼中蓄满了雨水和……泪水?那眼神里有恐惧,有哀求,还有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南宫容璟脚步停在她面前三步之外。亲卫们迅速散开,将这一小片区域围住,火把的光圈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沈生澜,”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你真是……每次都能给本王‘惊喜’。”
他的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衣衫,扫过她裸露的手腕和脖颈,最后落在地那只不自然的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