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心脏抽了抽,愣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垂眸将耳边散乱的鬓发拂到耳后。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襟。
随后端坐在矮榻边,很快便恢复了世家贵女的清傲。
苏翊礼呵笑着说,“你心里,还没放下他罢?”
江氏转过脸,看向男人的眼神,透着淡漠与疏离。
嗓音几度哽咽,最后平平稳稳说出一句,“我与他,清清白白。”
苏翊礼对着女人红肿的半张侧脸,还有那上头的五指印,心中莫名不自在。
“总之,你之后在家闭门思过,不然,我迟早会给你一封休书。”
江氏抬起眸子,“你知道,如果我被休弃回家,等待我的是什么?”
苏翊礼冷笑,“你出身江家,世家贵重,容不得一个弃妇,回去之后,你只有死路一条。”
江氏心如死灰,哂笑一声,“你明白就好。”
苏翊礼也并非真要她死,只沉下脸,道,“你自己反省,我先走了。”
江氏没起身送他,等人开了门,冷风扑到面上,才恍惚着反应过来。
宋嬷嬷见她被打得半张脸高肿,吓得噤了声,又慌忙叫小丫鬟去烧热水煮鸡蛋。
“侯爷怎么……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正妻啊……”宋嬷嬷吓蒙了,望着江氏脸上的伤,心里止不住的疼,“夫人……夫人你说句话。”
江氏一直僵坐在矮榻上没动,宋嬷嬷见她似是出了神,哭得老眼都红了。
江氏闭了闭眼,眼中最后一丝雾气落下。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胸口好似裂开一般,疼得人头皮发麻。
她抬起无力的手,抚了抚宋嬷嬷苍老的后背。
这是当年她出嫁时,母亲拨给她的人。
如今跟着她在苏家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
风风雨雨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临到了了,却被夫君打了一巴掌,叫她在下人们面前颜面全无。
江氏幼承庭训,是江家最优秀的嫡女,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可她深陷在这婚姻的牢笼里……好似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怎么也挣脱不出去。
要和离吗?
她第一次,默默在心里问自己。
江氏被打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宣义侯府。
谢老夫人听闻此事,将宋嬷嬷叫来一问。
只说是与东平伯还银子,让二公子误会了。
再说偷情,哪有人在人家大门口偷情的?
那会儿一堆下人都在门口看着呢,四周还有路过的百姓。
倘若夫人当真与谢伯爷有什么,便叫夫人天打雷劈。
宋嬷嬷这么一说,谢老夫人也知道苏翊礼犯了错,定是听了那聂氏的谗言。
宋嬷嬷梗着脖子,眼眶通红地跪在谢老夫人面前,“如今侯爷闹着要休妻,夫人已是伤心难过得起不了身,现在不能到万寿堂伺候,还望老夫人见谅。”
江氏身后有江家撑腰,还有苏瞻这个位居高位的儿子,休妻是不可能休妻的。
苏蛮虽是女儿,却也是谢老夫人宠爱着长大的。
一听说母亲被打,苏蛮当着谢老夫人的面儿便哭了一通,哭得差点儿晕过去。
眼看事情似乎越闹越大,谢老夫人不得不亲自替江氏主持公道。
苏翊礼还是宿在聂姨娘房里,谢老夫人将人叫来,让他给江氏道歉。
苏翊礼满心不愿地低了头,夫妻几十年,各自的秉性都是了解的。
他知道,江氏有自己骨子里的骄傲,不会当真与谢晋偷情,只是那会儿刚听说她私下见了谢晋,心里窝了火,没忍住才打了那一巴掌。
他也明白,她是故意在用这一巴掌拿捏他,也仗着他不敢休妻,才做出这番委屈姿态。
他道歉,给个台阶,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日后他们夫妻二人,即便再没了曾经的热情,却也能过得相敬如宾。
这二十几年,他们都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
谁也不会把那点儿芝麻绿豆的小事,放在心里。
给江氏道完歉后,苏翊礼看江氏一眼,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秋水苑。
江氏拢着披风坐在罗汉床上,乌发垂落在肩头,看起来虚弱又可怜。
明明从前他们也吵过架,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让人心里发冷。
苏蛮还是第一次看自家娘亲露出这样绝望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一般,没有半点儿波澜。
“娘——”苏蛮搂着江氏的手,心疼极了。
江氏却没哭,泛红的眼睛勾起个笑,“蛮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娘亲很懦弱?”
苏蛮瘪了瘪嘴,“没有,就是觉得娘亲很可怜。”
江氏怔道,“很可怜吗?”
“是啊。”苏蛮道,“爹爹打了娘,娘的脸都肿了。”
江氏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觉得疼,倒是心里疼得更厉害。
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但她还是强撑着,哄了哄苏蛮。
女儿走了,偌大的院子,显得越发空旷。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她走到箱奁前,将当年她与苏翊礼的婚书拿了出来。
昏暗的烛光下,是少年人笔走龙蛇的字迹。
她的字迹娟秀,依偎在男人名字旁。
苏翊礼,再给你一次机会。
江氏在心底对自己说。
……
苏家差点儿闹成一团,而苏瞻却一无所知。
古井凶案宣布告破,犯人在刑部被问了罪。
今儿苏瞻与李长澈一块儿列席。
不少百姓都挤在刑部衙门口,都想看看那古井凶案的杀手长什么模样。
看来看去,发现那凶手也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
年纪也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面容极为干净。
只看着便是个阴郁的,倒不是说他的长相,而是眼神深处,藏着让人不舒服的锋芒。
犯人对十几桩凶案供认不讳,刑部下了斩立决的文书,先将凶犯收押在刑部大牢里。
此案也就过去了,刑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恭维起抓住凶手的李长澈来。
如果不是他,这凶手差点儿杀了一个怀孕的妇人。
刑部诸位都对李长澈刮目相看。
原以为是个富贵公子,没什么本事,探花的功名说不定也是靠镇国侯弄来的。
谁曾想,人家是真有本事。
朱大人笑吟吟道,“今儿下着雨,正适合去楼里找几个小娘子一块儿喝杯小酒,李世子,要不要同往?”
“不了。”李长澈面色清冷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对面不动如山的苏瞻,侧过脸对朱大人道,“今儿答应了夫人回家用晚膳,一会儿还要去卫大学士府上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