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守摇头:“风隼报,火场清理极为困难,残留物大多化为灰烬焦土,难以辨认。他已加派人手,试图从灰烬中寻找蛛丝马迹,但……希望渺茫。”
书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对手的反应速度和对局面的掌控力,远超预期。
这让他们刚刚因找到线索而振奋的心情,瞬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看来,我们面对的,比想象中更加狡猾和难缠。”上官拨弦走到窗边,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丝鱼肚白,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晨曦,却带着化不开的凝重。
萧止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望着同一片天空。
他受伤未愈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永远不会弯曲的青松。
“狐狸再狡猾,总会露出尾巴。”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历经磨砺后的沉稳与决心,“既然他们怕我们查,就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别苑毁了,还有其他线索。陨石还在,符文还在,他们想要利用‘天外之力’的野心,就绝不会停止。”
他的目光落在上官拨弦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拨弦,我们不会输。”
上官拨弦迎上他坚定的目光,心中的不安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她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困局上。
“当务之急,是尽快破解符文奥秘,找到克制陨石辐射的方法。惊鸿去取样本,应该快回来了。”
她转身走回书案,再次拿起那张符文图纸。
“另外,李元道这条线不能断。他身份特殊,在长安必然也有眼线和势力。或许……我们可以从长安内部着手。”
萧止焰颔首:“我明白。我会让影守和风隼调整方向,重点监控与李元道有过往来,或者近期行为异常的朝臣及宗室。”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多言,各自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然而,玄蛇的反击,并不仅仅局限于毁灭证据。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无形的、诡异的气氛,开始如同瘟疫般,在长安城,尤其是在萧府内外悄然蔓延。
起初,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上官拨弦清晨盥洗时,会在铜盆平静的水面上,偶尔瞥见自己身后似乎有一道模糊的、穿着凤冠霞帔的影子一闪而过,待她凝神看去,却又只剩下她自己苍白的倒影。
她只当是自己连日劳累,心神损耗过度所致,并未十分在意。
阿箬有一次在花园里扑蝴蝶,突然指着池塘惊叫,说看到水底有好多血红色的眼睛在盯着她,可其他人看去,池水清澈,只有几尾锦鲤悠然游过。
萧聿在书房读书,偶尔会觉得窗纸上映出的树影,扭曲成了张牙舞爪的鬼怪形状,吓得他差点打翻烛台。
甚至连一些值守的侍卫,也在夜间巡逻时,会莫名感到背后发凉,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暗处窥视。
这些怪事零零散散,起初并未引起太大警觉,只被当作下人们自己吓自己的谈资。
但上官拨弦却隐隐感到不对劲。
她精通医理,对人的精神和气血波动异常敏感。
她发现,近期府中不少人的气息都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眼神也偶尔会流露出短暂的迷茫或恐惧。
这不像简单的疲劳或错觉……
她想起了千面狐的惑心珠,想起了那种能直接影响人心智的诡异力量。
难道……玄蛇又动用了类似的手段?
而且这次的范围更大,更加无形无质?
她将自己的疑虑告知了萧止焰和惊鸿。
“我也觉得最近府里有点怪怪的。”萧惊鸿蹙着秀眉,“晚上睡觉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有人在床边看着我似的。”
萧止焰脸色凝重,他虽未亲身感受到那些异状,但他相信上官拨弦的判断。
“我立刻加派暗哨,彻查府内所有角落,看看是否有被人动了手脚。”他沉声道,同时下令府中加强戒备,所有人不得单独在偏僻处停留。
然而,彻查一无所获。
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机关或者陌生人潜入的痕迹。
那种诡异的感觉,仿佛来自于空气本身,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这反而让上官拨弦更加确信,这绝非偶然!
这是一种更高明、更隐蔽的精神攻击!
目标,很可能就是她,以及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旨在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意志,制造恐慌和混乱!
她尝试用清心净神的香料、药浴甚至音律来安抚府中众人的情绪,效果甚微。
那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悄然侵蚀着每个人的心神。
这日午后,上官拨弦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心烦意乱,便独自一人来到府中花园的莲池边,想借着一池秋水,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池水清澈,倒映着秋日高远的蓝天和几朵慵懒的白云,以及她自己略显单薄的身影。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微凉的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打碎了水中的倒影。
然而,当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倒影重新凝聚时——
上官拨弦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骤然停滞!
水中的倒影,不再是穿着素雅襦裙的她!
那水中之人,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绣着金凤牡丹的蹙金绣深青袆衣,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那是……皇后翟衣!
而更让她肝胆俱裂的是,在那“皇后”身影的不远处,水波荡漾间,赫然映出萧止焰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身她熟悉的玄色常服,却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纸,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正是她平日用来防身的那一柄!
他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蚀骨的痛苦,以及……无尽的失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鲜血却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那一池秋水!
“不——”
上官拨弦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向后踉跄退去,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幻象!
她知道这一定是幻象!
是玄蛇的“幻术师”制造出来,意图摧毁她心智的幻象!
可那画面太过真实!
萧止焰眼中那深刻的痛苦与失望,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她凌迟!
她眼睁睁看着水中的“自己”,穿着那身刺目的后服,一步步走向血泊中的萧止焰,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有过的、近乎妖异的冷漠笑容。
然后,水中的“上官拨弦”,缓缓抬起了手,握住了那柄插在萧止焰胸口的匕首柄部。
“不……不要!”上官拨弦嘶声力竭地大喊,想要冲过去阻止,双脚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水中的那个“她”,手腕猛地用力!
“噗嗤!”
利刃更深地刺入血肉的声音,仿佛在她自己的耳边响起!
水中的萧止焰身体剧烈一颤,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碎,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断绝……
水面上的倒影,在那一刹那,轰然破碎!
只剩下荡漾的血色涟漪,和她自己惨白如鬼、布满惊恐的脸!
“啊——!”
上官拨弦抱住剧痛欲裂的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意识被无边的黑暗与绝望彻底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盘旋的念头——
她杀了他……
是她……亲手杀了他……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血色中沉沦。
上官拨弦感觉自己被冰冷的湖水包裹,水底是萧止焰那双充满痛苦与失望的眼,还有那柄深深插入他心脏的、属于她的匕首。
那刺骨的寒意和锥心的痛楚,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不……不是我……止焰……”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挣扎着,仿佛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拨弦!拨弦!醒醒!”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光,强行将她从噩梦中拉扯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冷汗早已浸透了中衣。
映入眼帘的,是萧止焰写满担忧的脸。
他半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他脸色比她昏迷前更加苍白,显然是听到动静不顾伤势强行赶来的。
“做噩梦了?”他声音沙哑,带着未散尽的惊悸,另一只手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
温暖的触感,熟悉的气息,让上官拨弦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但水中那恐怖的一幕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让她看向萧止焰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惊惧和……难以言喻的愧疚。
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快得近乎失礼。
萧止焰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
“我……”上官拨弦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干涩,“我没事……只是……魇着了。”
她无法告诉他那个幻境。
无法告诉他,她“亲眼”看见自己穿着皇后翟衣,亲手将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
那画面太过荒诞,太过恶毒,却也……太过真实地反映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害怕因自己神秘的身世,最终会与他站在对立面,甚至……伤害到他。
“真的没事?”萧止焰不放心地追问,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依旧苍白的脸和闪烁的眼神。
“嗯。”上官拨弦低低应了一声,强撑着坐起身,“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她试图用这个理由掩饰过去。
然而,萧止焰并非那么容易糊弄。
他看着她下意识蜷缩起来、仿佛要隔绝外界一切接触的姿态,眉头紧紧锁起。
他了解她,她绝不是会因为一个普通的噩梦就如此失态的人。
就在这时,阿箬端着一碗安神汤药走了进来,看到上官拨弦醒来,顿时喜极而泣:“姐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在莲池边突然昏倒,怎么叫都叫不醒……”
莲池!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劈中了上官拨弦,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萧止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细微的反应,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如海。
他挥了挥手,示意阿箬先出去。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拨弦,”萧止焰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告诉我,在莲池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上官拨弦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残忍的画面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何告诉他?
告诉他,她在幻境中“杀”了他?
告诉他,那幻境似乎与她扑朔迷离的身世有关?
告诉他,她害怕那不仅仅是幻境,而是某种可怕的预兆或……真相的折射?
她的沉默和挣扎,让萧止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再逼问,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看清她所有隐藏的恐惧与秘密。
“无论你看到了什么,”他最终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那都不是真的。拨弦,看着我。”
上官拨弦被迫抬起眼,对上他深邃而坚定的眸子。
“我是萧止焰,我还活着,就在这里。”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没有任何幻象,能改变这个事实。也没有任何人,能离间我们。”
他的话语,如同磐石,试图压住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上官拨弦看着他胸前的纱布,看着他因为担忧和伤势而显得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庞,一股酸涩猛地涌上鼻尖。
她知道他说得对。
可那幻境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盘踞在她的心头。
“我……我知道了。”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声音低不可闻。
萧止焰知道她并未完全释怀,但此刻逼问无益。
他叹了口气,重新握住她冰凉的手,这一次,力道温柔而坚定。
“别怕,我会查清楚这一切。”他承诺道,“无论是谁在搞鬼,我绝不会放过他。”
他的温暖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上官拨弦没有再次挣脱,任由他握着,仿佛这是黑暗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然而,玄蛇的攻势,并未因她的昏迷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接下来的几天,萧府内那种诡异的气氛愈发浓重。
不止是上官拨弦,连萧止焰、萧惊鸿,甚至萧尚书和萧夫人,都开始偶尔出现精神恍惚、产生幻觉的情况。
萧止焰会在批阅文书时,突然看到卷宗上渗出鲜血;萧惊鸿练剑时,会觉得剑锋所指之处出现母亲惨死的幻影;连一向沉稳的萧尚书,也在夜间起身时,仿佛看到早已过世的老友站在窗外对他招手……
整个萧府,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扭曲精神的力场所笼罩。
府中下人更是人心惶惶,各种光怪陆离的“见鬼”传闻私下流传,若非萧府规矩森严,只怕早已乱成一团。
“是大型的幻术阵法!”上官拨弦强忍着自身的不适,与萧止焰、萧惊鸿在书房内紧急商议,“范围覆盖整个萧府,无形无质,极难防范和破除!施术者……恐怕就是玄蛇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幻术师’!”
她想起了千面狐,想起了惑心珠。
但这次的手段,比惑心珠更加高明,更加防不胜防!
“能找到阵眼吗?”萧止焰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