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冲的余威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死寂和一片狼藉。
顾霆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视野里依旧残留着扭曲的光斑。恶心感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喉咙,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绵软无力。他看到玄的情况更糟,她几乎半跪在地,用那柄奇形长剑支撑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显然强行催动“净化辉光”的反噬和之前的信息冲击叠加,让她到了崩溃的边缘。
周围,那些黑衣人和青铜面具男子虽然倒地抽搐,痛苦**,但并未死去。一些人已经开始挣扎着试图爬起,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那些僵死的机车内部,也传来令人不安的电弧噼啪声,似乎有重启的迹象。
“净化辉光”争取到的,只是片刻的喘息。
“走。”玄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她试图站起来,却一个踉跄。
顾霆咬紧牙关,靠着意志猛地将她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肩上,用尽全力支撑起她几乎全部的重量。“往哪走?”他望向四周,风沙依旧,天地茫茫,哪里才是生路?
玄的目光涣散了一瞬,她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那合一的“镜”光芒已经黯淡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她似乎想再次催动它,但指尖刚触碰到表面,就痛苦地蹙起眉头,一缕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镜”的能量即将耗尽,而她自己的精神也无力再驱动它分毫。
“那边……”她最终只是凭借最后一丝模糊的直觉,指向一个方向——那是与追兵来路、与星槎残骸入口都截然不同的方向,深入更加荒凉、沙丘更加巨大的荒漠腹地。
没有时间犹豫,顾霆搀扶着玄,深一脚浅一脚地扎入狂暴的风沙之中。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松软的流沙吞噬着他们的力气,狂风试图将他们吹倒。玄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似乎也在逐渐远离。
身后,已经传来了追兵愤怒的咆哮和机车引擎重新点火时断时续的嘶吼。
绝望如同冰冷的沙粒,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炷香,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顾霆的体力也即将耗尽,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味道。玄已经完全昏迷,全靠他一股意志力拖着前行。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和玄一起被这无尽黄沙吞噬时,他的脚下一空,失去平衡,带着玄一起向下滚落。
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并未到来。他们滚下了一个陡峭的沙坡,重重摔在一片相对坚实的、被风蚀出的岩石洼地里,洼地边缘的岩壁勉强挡住了一些风沙。
顾霆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爬起,检查玄的情况。她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似乎没有新增的外伤。他稍微松了口气,瘫坐在她身边,感到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
完了。真的完了。就算暂时甩脱了追兵,在这绝地之中,没有水,没有食物,玄重伤昏迷,他们根本撑不过一夜。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机括滑动声,从他侧后方响起。不是风声,也不是追兵。顾霆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拔出腰间的奇形弯刃,艰难地转身,将玄护在身后。
洼地最里侧,一面看似天然形成的岩壁,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窄缝。一道瘦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缝隙的阴影里。
那人穿着一身与黄沙颜色近乎融为一体的破旧兜帽斗篷,风尘仆仆,脸上覆盖着防沙的麻布面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精光四射、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手中并未持任何明显的武器,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像是一匹蛰伏在沙漠中的孤狼。
顾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弯刃。是敌?是友?
那人目光极其迅速地扫过洼地里的情况——狼狈不堪、几乎脱力的顾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玄。他的视线在玄腰间的长剑和顾霆手中的弯刃上停留了一瞬,又瞥见顾霆怀中不小心露出的一角皮质血诏(那是在翻滚中不慎滑出)。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继而是一种深深的、仿佛刻入骨髓的疲惫与了然?
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只是用一只带着陈旧皮革手套的手,缓缓掀开了面罩的一角,露出线条冷硬、饱经风霜的下半张脸和干裂的嘴唇。
一个沙哑、低沉、却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声音,穿透风沙,清晰地传入顾霆耳中:“紫宸故人,也落得如此狼狈了么?”
顾霆猛地一震!“紫宸故人”?他认识皇宫的人?他是谁?
那人似乎并不期待顾霆的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玄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她强行引动了‘星髓’之力?真是不知死活。”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古怪的、仿佛见过太多类似场面的淡漠,“不想她变成白痴或者脑袋炸开,就跟我来。”说完,他根本不等顾霆反应,转身便重新没入了那道岩壁缝隙之中,似乎笃定顾霆一定会跟上。
顾霆僵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这个人神秘莫测,一语道破玄的状况和皇宫来历,是陷阱?还是……
身后,风沙中似乎又隐约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追兵又近了。看了一眼怀中气息愈发微弱的玄,顾霆把心一横,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咬紧牙关,再次搀扶起玄,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着冲向那道即将再次闭合的岩壁缝隙。就在缝隙合拢的前一瞬,他挤了进去。
身后岩壁无声滑回原状,将所有的风沙、追杀和绝望,彻底隔绝在外。眼前是一条向下延伸的、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石阶,两侧点着几盏极其古老的、燃烧着某种动物油脂的长明灯,光线昏暗,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那个神秘的兜帽身影,正站在前方几步远的阴影里,背对着他们,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新的未知,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石阶向下延伸,深入地下。身后岩壁合拢的轻微摩擦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瞬间降临的寂静压迫着耳膜,只剩下油脂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顾霆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喘息。
他紧紧扶着昏迷的玄,警惕地盯着前方那个融入阴影的兜帽身影。石阶狭窄,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油脂、尘土、草药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复杂气味。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顾霆跟上,便继续向下走去。他的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在这幽闭的空间里如同鬼魅。
顾别无选择,只能艰难地跟上。石阶陡峭,他几乎是用身体顶着玄,一步步向下挪动。两旁的岩壁触手冰凉粗糙,刻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看不出任何人工开凿的迹象,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裂隙被后人利用。
向下走了大约数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之中。石窟显然经过人工修整,地面平整,四壁开凿出大大小小的龛洞,有些堆放物资,有些则挂着兽皮、干草作为隔断。顶部悬挂着更多类似的油脂灯,提供着昏暗但足以视物的光线。空气虽然依旧沉闷,却比通道里好了不少,那股草药味也更加浓郁。
令人惊异的是,石窟中央竟然有一口小小的水洼,水色清澈,倒映着顶部的灯火,散发着丝丝凉意和水汽。在水洼旁边,甚至还有几簇靠着岩壁微弱反光生长的、颜色苍白的苔藓类植物。
这里是一处地下避难所,而且显然有人长期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