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裴行之将步梨温柔放下,拉过被子为她盖上。
少女皱了皱眉,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裴行之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就这样坐在了床边。
他取出一块纯白色的养魂玉,玉石散发着微光,灵气温煦。
他将自身灵力灌注到养魂玉中,然后将玉放到步梨的旁边。
若是普通的神魂损伤,养个一段时间也该恢复了,只是可惜,她的伤不一样。
裴行之摸了摸她的脸颊,倾身靠近,与她额头相抵,沉入心神进入她的灵台中。
这段时间他有修习神魂修补之术,每次在步梨睡着的时候他就会进入她的灵台中替她修补,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如果告诉了她,她肯定不会同意。
裴行之自己都为心魔所困,虽然因为步梨回来了已经趋于稳定,但为她修补神魂消耗的是他自己的心神,这是个极劳累的事情。
而且每次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收效却甚微,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也是步梨完全对他不设防,不然他是不可能在她不察觉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的。
每一次进入她的灵台中,裴行之总会心颤。
那盛放神魂的灵台已然崩裂成碎片,周围萦绕着黑灰色的杂质,散发出的恶意十分阴寒。
步梨的神魂蜷缩在碎片的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虽是沉睡状态,但小脸皱着,看起来就很难受委屈。
裴行之的一缕魂力化成的自己先是抱了抱她,才开始进行修复工作。
那些黑色杂质被他一点一点拨开化掉,两个时辰过去,只清除巴掌大的黑块,他却已经感觉到了极大的疲惫。
他再次抱了抱步梨,准备退出去时,变故突生。
一团灰色的雾气突然从黑色杂质中出现,朝他急速攻来。
裴行之脸色微变,下意识想抵御,又想起这是在步梨的灵台中,贸然出手只会伤到她。
于是他连忙退出来,却还是被那团雾气攻击到。
随着那股受创的魂力回归,一幅画面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白茫茫的雪原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后有熟悉的、刻入灵魂的声音传来:“裴行之,我喜欢你。”
他脸色一喜,转身时那笑容却僵住了。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握着的本命剑,利刃已深深刺入少女的胸膛。
裴行之愣了神,鲜红的血蔓延到脚下。
他踉跄跪倒,双手颤抖着抱起她。
“步梨,阿梨……”裴行之声音哽咽,无措地呼喊着,“你说你要许我不离的,别再离开我,你不可以食言……”
耳边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是你先食言的不是吗?是谁说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裴行之身体僵住,如坠深渊。
那声音还在继续:【外人皆言飞霜君光风霁月,守正不阿,可就是如此正直之人,却亲手杀了自己相濡以沫的道侣呢。】
【她可是那么喜欢你,若我是你,早自刎谢罪了。】
裴行之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断刃,神情怔怔。
【多狠呐,你用自己的挚心杀了挚爱。】
裴行之浑身发寒,“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是想逃避吗?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飞霜君也如此懦弱啊……】
“我让你别说了!”他握着那把断刃,挥手刺向虚空中。
心魔幻境寸寸崩裂……
房间内的裴行之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心脏钝钝刺疼,喉间血腥气上涌。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步梨,转身拉开门,几乎是逃离般冲了出去。
前面船舱中,看了半宿玉简的几人有些疲惫,突然感应到了一股强烈逸散又瞬间收束的心魔气息,同时醒了神。
四人相视一眼,连忙起身来到步梨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熟睡的人。
云既白让叶舞和全栖迟留下,带着虞子嘉来到了船尾。
夜色冷寂,那道霜蓝色的身影一只手死死抓着栏杆,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扭曲、泛白。
整个人痛苦地佝偻着,肩膀随着急促的喘息剧烈颤抖。
云既白眉头紧皱:“小师叔,你……”
“我没事。”裴行之头也没回,声音压抑嘶哑。
“裴……”虞子嘉话语一顿,“你的情况很不好。”
他看到了那一截沾染着暗红血迹的发尾。
全栖迟和叶舞来到这里。
全栖迟看着那人,语气不赞同:“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做这种事情。”
云既白小声询问:“怎么了?”
全栖迟附在他耳边将自己发现的事情说了说。
云既白顿时也起了火气,“裴行之,你不怕死便算了,你不怕她生气吗?”
其余人瞬间转头看向云既白,满脸震惊。
云既白冷声道:“一个病人就够让人操心了,我真不想再出现一个。”
裴行之缓了缓神,总算将混乱的心绪平复下去,他转头,开口时声音含着一抹恳切:“别告诉她。”
“你就使劲作吧!”云既白气得挥袖离去。
虞子嘉看了眼裴行之,转头问叶舞:“这些年他都这样?”
远在青夏的他了解过青云宗的消息,对于裴行之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但知道得不多。
叶舞语气平淡:“有过之而无不及。”
虞子嘉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舞看着他,笑了下:“你又不是没听过他疯子这个名头,这么惊讶干什么?”
外界有的称他飞霜君,有的却觉得他像是疯魔了,不然也不会有人联名要求将他圈禁在青云宗。
听到叶舞如此说,虞子嘉顿觉有理:“好像是没什么可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