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薇拉看着薇莉蒂丝,声音因紧张和干渴而略显沙哑:“早早,依你看,伊格尼斯所说的‘星坠之冠能复活死者’,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薇莉蒂丝皱紧了眉头,一只手撑住额头,脸上露出痛苦思索的神色,显然今天过度的担忧和信息的冲击让她有些精神不济。
“我……我有些记不清了,”她声音带着疲惫,“原著我看到的部分,好像……好像没明确提过星坠之冠有复活死者的能力……”
她的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莫薇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失望与更深的疑虑,转而问道:“那关于种族大战呢?原著里是怎么描述的?或者有没有提到一些被掩盖的、不为人知的隐秘?”
薇莉蒂丝依旧茫然地摇头,困惑地看着莫薇拉:“种族大战?这跟我们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见好友对此一无所知,莫薇拉不再犹豫,将她今天在山洞中,伊格尼斯对她讲述的那段颠覆认知的、关于第一次和第二次种族大战的“另一个版本”的历史,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龙裔最初的强盛与人类的恐惧,到精灵传授魔法、人类挑起战争,再到龙裔被驱逐、被猎杀,以及混血种的产生、血疾的爆发与背后的阴谋……
薇莉蒂丝听完,惊得张大了嘴巴,连头疼似乎都暂时被震惊压了下去,她喃喃道:“什么……竟然是这样吗?”
“恐怕是的。”莫薇拉眼神锐利,开始梳理线索,“伊格尼斯告诉我这些,绝非无缘无故。他似乎在暗示,当前大陆平静表象下的矛盾根源极深。而且,我怀疑他并没有告诉我全部真相——他可能不仅知道那些刺杀我们的黑衣人是谁,甚至可能知道当年烧毁凯乐斯村庄的元凶,以及……更多隐藏在幕后的秘密。”
薇莉蒂丝不解:“那他为什么不肯直接说出来呢?既然选择了合作,坦诚不是更好吗?”
莫薇拉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是啊……他为什么不说?是时机未到?是信不过我?还是……有些真相一旦揭开,会立刻引发无法控制的后果?”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心头,让房间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两人相对无言,一同陷入了沉默的思索。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是萝拉。她端着一盘热牛奶和一些舒缓神经的草药茶走了进来,柔声道:“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您需要先沐浴更衣,舒缓一下疲惫。薇莉蒂丝小姐看起来也很需要休息。”
莫薇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身脏污的森林行装,身心也确实疲惫不堪。她点了点头,对薇莉蒂丝说:“早早,今晚你别回去了,就在我这里睡吧。我们……需要好好理一理这些事。”
薇莉蒂丝立刻点头同意,她现在也急需好友的陪伴和共同分析。
待莫薇拉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袍,带着一身水汽和略微松弛的神经回到卧室时,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正坐在薇莉蒂丝身旁,平日里清冷平静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眉头紧锁,双手不安地交握着。
“西尔维娅?” 莫薇拉有些意外,走上前问道,“怎么了?这么晚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西尔维娅抬起头,那双如同森林湖泊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焦虑,她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是凯乐斯……他去了天启城堡已经整整一天了,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我……我很担心。”
莫薇拉的心也跟着一沉。
是啊,凯乐斯!他被塞巴斯蒂安带去见那位以暴戾和偏执著称的雷奥尼斯伯爵,至今未归。结合伊格尼斯透露的关于天启家族极端看重血脉的隐秘,以及凯乐斯那特殊的混血身份……这绝不可能是一次愉快的甥舅重逢。
看着西尔维娅眼中那份深切的牵挂,莫薇拉瞬间做出了决定。她走到西尔维娅面前,语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别担心,西尔维娅。” 她轻轻拍了拍精灵少女微微颤抖的肩膀,“明天,我亲自去一趟天启城堡,一定会把凯乐斯平安地带回来。”
夜色已深,圣焰城堡渐渐归于宁静,但这间卧室里的三个女孩,却各怀心事,注定难以安眠。
莫薇拉的承诺掷地有声,但明天即将面对的天启城堡和雷奥尼斯伯爵,无疑是一场硬仗。
翌日清晨,一辆烙印着圣焰家族纹章的华丽马车,在初升的朝阳下驶向了那座以冷硬和威严著称的天启城堡。莫薇拉端坐车内,一身庄重而不失身份的深色裙装,与她平日张扬的风格迥异。
西尔维娅安静地陪伴在侧,精灵敏锐的感知让她如同最可靠的警示器。
天启城堡的书房内,雷奥尼斯伯爵指节不耐地敲击着桌面。他早已收到莫薇拉前来拜访的消息,此刻正听着仆从低声汇报凯乐斯依旧昏迷未醒的状况。
“还没醒?”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桌上那封来自圣焰城堡的正式拜帖,心中烦躁更甚。那个往日只知沉溺华服与无聊恋情的蠢丫头,何时变得如此难缠,竟有了几分她父亲维克托那般令人头疼的特质?
他本打算将凯乐斯彻底留在天启城堡,抹去其过往,但这突如其来的拜访,显然是为了那个混血小子而来。
莫薇拉的马车畅通无阻地抵达城堡正门。天启家族的侍卫长亲自出迎,态度恭敬却难掩属于军事家族的冷硬。
“莫薇拉小姐,欢迎莅临。”侍卫长躬身道。
莫薇拉维持着原主应有的高傲,下颌微抬,目光并未落在侍卫长身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雷奥尼斯伯爵何在?”
“伯爵大人正在书房等候您。”侍卫长侧身引路。
莫薇拉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在仆人的引导下,带着西尔维娅径直前往书房。
西尔维娅紧随其后,精灵轻盈的步伐无声无息。
书房门被推开,雷奥尼斯依旧端坐在他那张巨大的黑曜石书桌后,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无波:“莫薇拉小姐,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面对雷奥尼斯身上那股久居上位、混合着雷霆魔力的无形威压,莫薇拉心中确实有些发紧,但她牢牢记得自己此刻代表的是圣焰家族。更何况,救出凯乐斯,对于她扭转剧情、完成任务至关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暗紫色、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语气坚定:“雷奥尼斯伯爵,我圣焰家族的客人凯乐斯,昨日应邀前来贵城堡,至今未归。对此,您难道不需要给我,给圣焰家族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解释?”雷奥尼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沉地笑了两声,眼神却冰冷如霜,“凯乐斯?这是何人?我并不认识。”
他心中冷笑,一个失忆后即将被重塑的天启家族的血脉,名字和来历,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莫薇拉见他矢口否认,心中怒火升腾,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昨日,是您派塞巴斯蒂安将军亲自到圣焰城堡将他带走的!此事众多仆从皆可作证!”
雷奥尼斯故作思索状,随即恍然般摇头:“塞巴斯蒂安带走了他?绝无可能。昨日塞巴斯蒂安将军一直在城门处值守,处理军务。况且,昨夜莫薇拉小姐你意外失踪,不正是他带队将你寻回的吗?他哪有时间去你城堡带人?”
莫薇拉眉头紧锁,意识到对方早有准备,在时间线上做了文章。“他明明是一早便来了圣焰城堡!”
雷奥尼斯似乎被她这“胡搅蛮缠”的模样逗乐了,双手一摊:“既然各执一词,不如让当事人来对质如何?来人,请塞巴斯蒂安将军过来。”
莫薇拉紧盯着雷奥尼斯,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凯乐斯……难道真的已经遭遇不测?
塞巴斯蒂安很快便赶到书房,他一身戎装,目不斜视,甚至没有看莫薇拉一眼,径直向雷奥尼斯行礼。
“塞巴斯蒂安将军,”雷奥尼斯好整以暇地开口,“你来告诉莫薇拉小姐,昨日,我可有命你去圣焰城堡,带走一位名叫凯乐斯的客人?”
塞巴斯蒂安垂首,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回禀伯爵,没有。属下昨日全天在城门处负责防务,傍晚时分接到莫薇拉小姐失踪的消息后,便立刻带队参与搜寻,直至寻回小姐。”
话语与雷奥尼斯所言如出一辙,配合得天衣无缝!
莫薇拉气得指尖发凉,她猛地站起身:“好!很好!你们是仗着我父亲不在,合起伙来欺瞒我是吗?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给我父亲传信,等他回来,我看你们如何交代……”
“莫薇拉小姐,”雷奥尼斯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嘲弄,“谈何欺负?事实如此,莫非你要我凭空变出一个人来?”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士兵匆匆而入,在雷奥尼斯耳边低语了几句。雷奥尼斯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他挥退士兵,再看向莫薇拉时,态度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哦……经你这么一提醒,我似乎想起来了。”他摸了摸下巴,仿佛刚刚记起,“昨日的确来了一个年轻人拜访。不过他是否就是你口中的‘凯乐斯’,我就不敢确定了。”
雷奥尼斯权衡利弊,此刻与圣焰家族彻底撕破脸并非明智之举,尤其维克托伯爵那个老狐狸还未归来。
莫薇拉与西尔维娅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西尔维娅微微点头。
“让我们见见他。”莫薇拉语气不容置疑。
雷奥尼斯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起身,亲自领着莫薇拉和西尔维娅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城堡中一间看似普通的客房前。
仆人推开房门。
房间内陈设简单,阳光透过窗户洒入。
床榻上,坐着一个黑发少年,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焦点和神采,正是凯乐斯!
“凯乐斯!”西尔维娅忍不住低呼一声,上前一步。
然而,凯乐斯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她们……
雷奥尼斯伯爵自信满满地走上前,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语气说道:“你们现在尽管叫他的名字,看看他是否会回应你们?”
然而,西尔维娅敏锐的精灵视觉已然捕捉到了异常——凯乐斯那双原本深邃的暗紫色眼眸,此刻颜色似乎变浅了些,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全然的空洞与迷茫。
她心中疑窦丛生,试探性地,用她清泉般的声音轻柔唤道:“凯乐斯?”
奇迹般地,床上那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般的少年,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茫然的视线在西尔维娅脸上聚焦,那双浅紫色的眼眸中,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他嘴唇翕动,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音节:“西尔……维娅?”
这一声呼唤,虽然微弱,却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雷奥尼斯营造的假象!
莫薇拉心中大定,暗自腹诽: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敢让我们当面认人,原来是虚张声势。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露出一抹标准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假笑,语气轻松地说道:“好了,看来只是一场误会。也许凯乐斯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我看他在这里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人我就先带回去了。”
说罢,她示意西尔维娅。
精灵少女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凯乐斯。凯乐斯异常顺从,甚至可以说是依赖地靠着西尔维娅,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牢牢锁在西尔维娅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混杂着依恋、庆幸,还有一种仿佛历经生死劫难后、失而复得的深深眷恋,明明只是一天未见,却像是隔了漫长的光阴。
雷奥尼斯脸色铁青,看着他们离去,却因方才的失算而无法再强行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开。
一登上圣焰家族的马车,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莫薇拉一直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向坐在对面,依旧紧紧挨着西尔维娅、沉默不语的凯乐斯,主动开口,语气带着真实的关切:“凯乐斯,你没事吧?在天启城堡……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凯乐斯很少有这样长时间沉默的时候,他仿佛还沉浸在某种巨大的冲击之中。
西尔维娅感受到他手心的冰凉,轻轻回握住,声音温柔而带着鼓励:“凯乐斯,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西尔维娅温柔的目光和熟悉的气息包围下,凯乐斯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后怕,声音沙哑地开口:“雷奥尼斯伯爵……他想强行剥离我体内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血脉……要我彻底继承天启家族。”
“啊——!” 莫薇拉配合地发出一声低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同情。
她心里却在快速盘算:任务显示完成,看来“揭开身世”指的是让雷奥尼斯承认他的血脉,但过程竟如此凶险?这比她预想的要残酷得多。
西尔维娅的心揪紧了,她的手轻柔地抚上凯乐斯略显苍白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的身体……”
“我不知道……” 凯乐斯泄气般地垂下头,像个迷路的孩子,“我不想待在那里,不想成为他们想要的‘继承人’。” 他猛地抬起头,紧紧抓住西尔维娅的手,淡紫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激烈的情感,“西尔维娅,原本我以为父亲死后,我的人生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直到遇见了你……我才觉得,这本该悲凉的人生,又重新被赋予了意义。”
这近乎直白的告白,让西尔维娅瞬间脸颊绯红,精灵白皙的肌肤上晕开的红霞格外明显。
她微微低下头,却没有抽回手,只是轻声回应:“凯乐斯……”
一旁的莫薇拉看着这突然冒粉红泡泡的场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赶紧扬声吩咐外面的马夫:“快,回城堡!” 打断了这旖旎又带着些许悲伤的氛围。
回到圣焰城堡,达斯克看到凯乐斯平安归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薇莉蒂丝立刻上前,施展治愈法术为凯乐斯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全身检查。
“奇怪……” 薇莉蒂丝收起法术光芒,眉头微蹙,“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相反……我能感觉到,他体内的魔力似乎比以前更加浑厚磅礴,而且……异常平稳?”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意外,身体状态反而提升了?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了庆祝凯乐斯平安归来,也为了驱散连日来的紧张阴霾,当晚,城堡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庆祝聚会。
长桌上摆满了美食佳酿,气氛热烈。
达斯克带头举杯,憨厚的笑容感染了每一个人,就连西尔维娅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时关切地看向身旁的凯乐斯。
凯乐斯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的阴郁似乎消散了一些,偶尔也会回应伙伴们的举杯。
欢声笑语,暂时掩盖了所有的危机与秘密。
然而,坐在主位的莫薇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长桌那个空着的位置——属于伊格尼斯的位置。
伊格尼斯,你到底在哪里?
她在心中无声地问道。这个神秘强大的龙裔,在巨树森林山洞中如同蒸发般消失,至今音讯全无……
热闹是他们的,莫薇拉心中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虑。
她隐隐感觉,平静的日子,或许并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第二天清晨,莫薇拉没有等来伊格尼斯的任何消息,却先等来了来自远方的、印有圣焰家族火漆印的信件——那是她那位远在奥瑟兰公干的父亲,维克托伯爵的书信。
新的变局,似乎即将随着这封书信一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