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妈脸上久违的轻松笑容,闻着空气中令人安心的食物香气,她觉得,这一切小心翼翼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没多久,自留地里干完活的刘招娣也过来帮忙了,她们几个把吃的端到堂屋里。
又是全家出动吃饭的一天,堂屋里坐的满满当当。
饭后,王秀英把黄美丽单独叫到里屋,母女俩嘀咕了半晌。
等黄美丽再出来时,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红晕,看见黄小麦,冲她眨了眨眼。
黄小麦知道,她奶这关,算是初步通过了。
下一步,恐怕就是想办法“偶遇”或者“打听”那位周为民同志的具体情况了。
下午,大人都去下地干活了。
黄小麦本来想出去溜溜,结果被黄美丽一把揪了过去。
黄美丽坐在她屋里床上,给黄小麦扎辫子。
但是很明显心不在这上面,没一会儿揪掉了黄小麦好几根头发。
“小姑!又掉了一根!”
黄小麦不满的大叫,本来她头发就少。
虽然她长得不是那么活色生香美丽动人,毕竟还是个没发育的小屁孩。
但是头发是最难养的,小时候头发少长大了也不会多,这年代可没有植发。
一下午,黄小麦就在小姑屋里被摆饰来摆饰去的,简直成了一个真人版芭比娃娃。
晚上,黄美丽也留黄小麦一起睡觉。
躺在硬邦邦的炕上,黄小麦听着身边小姑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盘算着。
小姑如果能嫁个好人家,对这个家也是助力。
不过,一切还得看缘分和那周为民的人品。
她摸了摸黄美丽给她编的辫子,这日子,好像真的开始朝着不一样的方向,一点点地转动了。
只是不知道,这“转动”带来的,是福还是……
黄小麦翻了个身,闭上眼。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的肚子填饱,让家里人脸上多点笑容,才是正经。
思绪纷乱中,她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似乎有吃不完的白面馍馍,和金灿灿、望不到边的麦田。
第二天晌午,日头正烈,晒得地面都冒起一层虚烟。
老黄家却一反常态,大白天的,那扇破旧的院门从里面闩得死死的。
连平时最爱在门口晃悠的黄小宝都被王秀英拎回了屋里。
灶房里,热气蒸腾,香气四溢!
马桂芝和刘招娣两人围着灶台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都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激动和紧张。
原因无他,此刻在锅里“咕嘟咕嘟”炖着的,是一只油光水滑、肉质饱满的肥鸡!
这鸡来得蹊跷。
一大早,黄小麦去超市里面溜达了一圈,在本来想找只剃了毛清理好的老母鸡拿出去炖鸡汤喝。
但是还没找到就隐约听见她爸妈起床的声音。
没办法,她顺手拎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
她没敢拿太大只,挑了个三四斤重的。
用旧麻袋装了,趁她妈马桂枝起来烧火的功夫,扔在柴火垛旁边。
然后假装尿尿发现了这只鸡,去把她妈叫过来看看。
“娘!娘!你快来看!这……这咋有只鸡?!”
马桂枝看到后当时的声音都变了调,吓得差点把舀水的瓢扔出去。
王秀英闻讯赶来,看到那只被捆着脚、精神头不太足的肥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先是警惕地四下张望,又趴院墙边听了半晌,确认没动静,这才压低声音,带着颤音问:“咋……咋回事?哪来的?”
黄小麦一脸懵懂:“我也不知道啊奶,我起来尿尿,就看到它在柴火堆那儿扑腾……”
黄老栓也被惊动了。
他蹲在鸡旁边,粗糙的手摸了摸鸡肚子,又掰开鸡嘴看了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奇了怪了,不像病鸡,也没外伤……谁家鸡跑咱家来了?还这么肥?”
“管它哪来的!”
王秀英一把将鸡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分量,脸上放出光来。
“进了咱家门,就是咱家的!快!快藏起来!建国,去把门闩上!美丽,去窗口盯着点!”
一家人瞬间行动起来,紧张得像是要进行一场秘密行动。
王秀英亲自指挥,当机立断:“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别愣着了!烧水!褪毛!今天中午咱们就把它吃了!”
“娘,这……这不怕人找上门啊?”
刘招娣又喜又怕。
“找啥找?谁看见是咱家的了?
关门吃进肚子里,谁知道!
而且,十有八九是老神仙赏给咱的。
我可没见哪家鸡养的这么肥。”
王秀英斩钉截铁,展现了当家人关键时刻的魄力,“赶紧的,趁现在日头大,别人家也在吃饭歇晌,动静小点!”
于是,便有了现在灶房里这热火朝天的一幕。
滚烫的开水浇在鸡身上,马桂枝和刘招娣手脚麻利地褪着鸡毛。
那黄澄澄的鸡皮露出来,带着诱人的光泽。
开膛破肚,掏出内脏,王秀英亲自将鸡心、鸡肝、鸡胗这些“好东西”清洗干净,准备一起炖了。
没有多余的调料,只切了几片姜,撒了一小撮黄小麦“捡”来的盐。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烹饪,那浓郁的肉香还是不可抑制地飘散出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疯狂造反。
黄小宝扒在灶房门口,口水流了下巴,不停地问:“妈,啥时候能吃啊?好香啊!”
连一向淡定的李青青,都忍不住从屋里出来,在灶房外站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几口气。
鸡终于炖好了。
王秀英亲自掌勺,将一大盆热气腾腾、金黄诱人的鸡肉连同汤汁端上了那张祖传的大木桌。
堂屋的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却丝毫掩盖不住桌上那盆鸡肉的光芒。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盆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黄老栓作为一家之主,率先动了筷子,夹起一块带着厚厚鸡皮的肉,吹了吹气,塞进嘴里。
刹那间,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近乎陶醉的神情。
鸡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和油脂的丰腴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这是多久没有尝到的滋味了?
“吃!都吃!”
黄老栓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如同听到了冲锋号,所有人的筷子都伸向了那盆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