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妈!要不是我多个心眼,这辈子就完了!”
黄美丽见她妈和她同仇敌忾,心里舒坦了不少,话锋悄悄一转。
“不过……后来碰见个明白人,倒是说了几句公道话。”
“嗯?谁?”
王秀英没当回事,见闺女要说,自己也就顺嘴问了一句。
“就是那个赵建军的表哥,叫周为民。”
黄美丽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语气却放缓了些。
“人家是县机械厂的正经工人,主动过来替他表弟道歉,说这事是他们不地道。”
她顿了顿,偷偷观察她妈的表情,又补充道:“人看着挺正派,说话也在理,还……还给了我和小麦一人一颗糖呢。”
说着,指了指黄小麦鼓囊囊的嘴巴。。
黄美丽从王秀英肚子里出来的,她这闺女一撅屁股她就知道放的什么味的屁。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黄美丽:“县机械厂的工人?他给你道歉?还给你糖?”
她看了看刚才黄美丽给的糖皮子,那可是花生糖的糖皮子。
虽然她不识字,但是这花生糖是万年不变的包装,白色油皮纸上面蓝色花纹。
这年头,花生糖可是金贵东西,一般人家可舍不得买。
一个工人,主动给相亲失败的姑娘糖吃?
这里头……
有门道!
王秀英那双精明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飞快。
供销社临时工?
屁!
但县机械厂的正式工人?
那可是实打实的铁饭碗!
吃商品粮的!
“你仔细说说,那个周同志,多大年纪?长得咋样?家里啥情况?”
王秀英的语气一下子变了,带着审慎的探究,拉着黄美丽就往屋里走,也顾不上骂鸡骂狗了。
母女俩凑一起说起来悄悄话了。
黄美丽心里一喜,知道重点来了。
她半推半就地跟着她妈进屋,嘴上还矜持着:“妈,你问这么细干啥?人家就是替表弟道个歉……”
“少废话!快说!”
王秀英瞪了她一眼。
黄小麦看着小姑和奶奶进了屋,嘴角微微勾起。
她没跟进去,而是转身去了灶房。
她知道,以小姑那点道行,在奶奶这位“老江湖”面前,根本藏不住事儿,也无需她再多说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上房里就隐隐传来王秀英压低的、却带着兴奋的声音:
“真的?他真是这么说的?”
“哎呀,你这死丫头,当时咋不多问两句!”
“县机械厂好啊!比供销社强!旱涝保收!”
“他爹也是工人?哎哟,这可是双职工家庭!”
……
本来王秀英嗓门就大,在屋子里再憋着还是传到了灶房这边。
黄小麦在灶房和马桂枝一起烧火,听着上房的动静,和马桂枝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马桂枝小声嘀咕:“看来你小姑这事……还有后续?”
黄小麦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光照得她小脸亮晶晶的:“谁知道呢,奶心里有杆秤。”
中午做的是小麦饼和野菜粥,外加灰灰菜。
灶房里,热气氤氲,麦香混合着野菜的清新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黄小麦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个粗陶盆,里面是王秀英咬牙舀出的两碗麦粉。
这还是黄建国用神仙赏的麦子碾的,足足半桶呢。
马桂枝正往面粉里一点点兑温水,黄小麦伸出小手,学着妈妈的样子,笨拙却又认真地帮着和面。
那麦粉细腻得不像话,沾在指尖,滑滑的,带着阳光晒过般的干净气味。
“妈,这面真白。”
黄小麦小声说,她把手指陷进柔软的面团里,感受着那奇妙的韧劲。
虽然吃过面粉也吃过小麦,但是用小麦磨成面,还能磨得这么匀,她还是第一次见。
现代都是用机器直接做的面粉,还会分为三六九等不同等级和价格,而在这个年代,只要是面粉就已经足够珍贵了。
马桂芝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手下用力揉搓着:“老神仙赏的东西,能不好吗?仔细着点揉,揉透了,饼子才暄软。”
她看着女儿专注的小模样,心里软成一滩水。
她以前咋没发现小麦还怪听话的。
农村人都说闺女是小棉袄,儿子是棉大衣。
前几年她可从没觉得自己这个闺女是个小棉袄,没想到救了小荷得了老神仙的赏赐性子也慢慢变好了。
面团在母女俩手下渐渐变得光滑,盖上湿布醒着。
另一边,小锅里熬着的野菜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是马桂枝和刘招娣上午刚去挖的马齿苋,嫩生生的,洗净切碎了和一点点碎粮一起熬煮。
黄小麦凑到锅边,深吸一口气,野菜的微涩和米粥的清淡融合在一起。
她趁马桂芝转身去拿擀面杖的功夫,手腕一翻,一小撮提鲜的虾皮味精和几滴透明的油脂悄无声息地落进粥里,迅速融化不见。
“妈,粥好像更香了。”
她眨眨眼,一脸天真。
马桂芝凑过来闻了闻,讶异道:“是嘞,今天这马齿苋闻着格外鲜灵,怕是沾了老神仙的福气。”
她哪里知道,是女儿那点“小动作”起了作用。
面醒好了,马桂芝麻利地擀成薄薄的面皮。
黄小麦则把另一小碗用家里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猪油渣和切得细细的野葱末拌成的馅料小心地包进去,再用手掌轻轻压成圆饼。
她的动作还不熟练,偶尔会露出馅料,马桂枝也不恼,笑着帮她补救。
饼子贴上刷了薄油的锅边,刺啦一声,热油激发出面皮和油渣葱花的混合香气,霸道地充满了整个灶房。
黄小麦蹲在灶膛前,小心地控制着火候,火光映红了她认真的小脸。
粥熬好了,野菜碧绿,米粒开花,因为那点虾皮和油脂的加入,显得油润而鲜香。
馅饼也烙得两面金黄,表皮酥脆。
看着锅里金灿灿的馅饼和盆里绿莹莹的粥,马桂芝用围裙擦擦手,眼里有光。
“这日子,有老神仙照应着,真有盼头。”
她摸了摸黄小麦的头,“去,叫你爷他们回来吃饭,今儿这饼子,管够!”
黄小麦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柴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