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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以工代赈,两难自解

    晏殊的提问,让众人都看向这位新科状元。

    因为赚钱的问题,理应问三司使的人程琳啊!

    现在程琳在那里装死。

    不明白晏殊为什么要跟宋煊提问。

    他能懂吗?

    宋煊瞥了他一眼:“要不我们搞点澄泥砚?”

    “澄泥砚?”

    晏殊收回目光:

    “据我所知,澄泥砚是以沉淀千年黄河溃泥为原料,乃是贡品,很稀有的。”

    这是如今大宋的第一名砚。

    他们都清楚宋煊手里有一个,是官家御赐的。

    当真是羡煞旁人。

    欧阳修曾经编纂过的砚谱,说什么第一,但是今人罕用。

    就是在市面上流通很少,可以说大部分人都用不起。

    宋煊进一步解释道:“反正现在黄河淤泥这么多,兴许就能做出来点精品,卖给富商。”

    “不妥。”陈尧佐摇头道:

    “据我所知,澄泥砚制作工艺复杂,几乎没有多少匠人会做。”

    “那不就更妥当了,我们又不是卖真品,就让匠人去尝试一二,兴许能卖出点价格。”

    宋煊咳嗽了一声:“买不起澄泥砚,但是买点高仿的拿来用,也在情理之中啊!”

    “高仿?”

    晏殊眉头一挑,倒是有些理解宋煊的意思。

    “对,就是造一批仿制的,让大家过过瘾,然后再造些辽国需要的瓷器,都卖给辽国挣钱,他们更没有这种技术了。”

    本朝的工匠制作瓷器仿制前朝的。

    诸如唐三彩这玩意在宋朝根本就不受欢迎。

    苏轼等这群士大夫们是推崇青瓷“雨过天青”的含蓄之美。

    景德镇以及磁州窑在大宋逐渐兴起。

    因为辽国自认为是大唐的继任者,他们是喜欢唐三彩的。

    可是经过安史之乱,宋朝征调工匠时,善三彩者十不存一。

    而辽国那边俘虏的工匠,那更是简单的工艺延续。

    契丹贵族是需要文化认同和实用需求的选择性继承。

    辽三彩的工艺当真不行。

    要不是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他们许多东西都造不了。

    陈尧佐依旧不赞同:“那需要向全国都征调工匠,而且钱给的也要多才行。”

    晏殊倒是赞同这个事:

    “钱倒是小事,若是能执行起来,也不会是一锤子买卖,全都卖到辽国去,他们也是有科举的人。”

    “远水解不了近渴。”陈尧佐也不是故意拆台:“等研究出来,兴许到了明后年了。”

    “确实如此。”

    宋煊看了一眼程琳:“此事还需要三司使那里想办法。”

    蹴鞠被踢了回来后,程琳是更加的欲哭无泪。

    “我赞同宋状元的话。”

    在众人的目光压力下,程琳只能重复宋煊的说辞,有人给出主意就不错了。

    “此番受灾过于严重,耗费的钱财太多了。”

    程琳摇头道:“其实国库也没多少钱可以用的。”

    宋煊瞥了一眼晏殊,他应该是没有把以工代赈的法子往外说呢。

    晏殊也是给了宋煊一个眼神,方才问他,既然宋煊没有提,晏殊也不会主动说。

    此事无论如何都该宋煊上书陈述,作为他的功劳。

    要不然就便宜了陈尧佐等人。

    “宋知县当真没有法子吗?”

    陈尧佐确实看见了两个人之间传递的神色。

    “我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宋煊伸出一根手指瞧着众人道: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推行下去。”

    “哦?”

    程琳眼睛一亮,连忙催促道:

    “宋状元尽管说来听听,目前秋赋未曾收取上来,国库真的掏不出来一百万贯的余额。”

    “就算掏出来了,禁军以及百官的俸禄还要不要下发?”

    “辽国的岁币还要不要给?”

    大宋富裕是富裕,可三冗问题已经出现了。

    程琳是相信宋煊有脑子的,而且会出主意。

    就他趁着大雨剿灭无忧洞部分势力,对时机的把握和法子,当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能够解决。

    无忧洞存在的时间可是要比北宋开国还要长。

    “我这个法子就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宋煊说了句废话之后笑道:

    “我听闻东京城十万贯的富户比比皆是,百万贯人家更是不知多少。”

    “朝廷遇到如此困难,是否请这些人表达爱心,伸出援助之手啊?”

    宋煊一说这话,就没人搭茬了。

    这不就是变相的跟富人收税吗?

    谁能答应!

    宋煊这是收税收上瘾来了,将来谁还说自己有钱?

    东京城的奢侈消费,都是靠着这群人来供养的。

    他们豪掷千金,便能雇佣一大批人挣到钱。

    平民百姓的消费,多是维持自己的生计,偶尔下个馆子去庆祝一下。

    七十二家正店,当然有百姓去消费,不过那也是奢侈的行为。

    如今大宋经济可不是什么金字塔,一层分一层的。

    而是倒图钉模式,上层少数人永远掌握着几辈子花不完钱。

    庞大的底层都在为明日的吃食奔走。

    “程司使,您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程琳咳嗽了几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看向沉默的晏殊。

    “晏相公,此事还需要您来拿个主意。”

    晏殊瞥了程琳一眼,明白他不愿意得罪人。

    反正真正富贵的群体,大家都知道是哪一部分。

    让他们割肉,还是主动割肉,那可太高看了。

    大家宁愿把这钱花在宴请上。

    毕竟是自己爽了,面子也有了。

    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造孽啊!

    陈尧佐还以为宋煊会说出什么好主意来呢。

    结果就这个?

    那不如自己想呢。

    晏殊则是直接把球扔到了大娘娘那里,请他定夺。

    “你们都把自己的见解以及应对方法写出来,然后差人送到中书门下,交由大娘娘、官家以及宰相们去商定。”

    晏殊明白宋煊的操作,他就当自己不知道宋煊出的主意。

    以前故意罢黜他一次,磨砺他的心境,不要总是对科举抱着侥幸心理。

    如今他连中三元的成就已经达成了,就该在官场上大放光彩。

    晏殊给宋煊铺路,那也是极为愿意的。

    他是愿意提携有本事之人,这也是朝廷之幸。

    就算宋煊用的法子异于常人,那是因为常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他的“境界”。

    这便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晏殊一开口定调子后,众人也都明白。

    这几日走了一圈,确实发现实在洪水波及范围极大,大家也是过于劳累。

    最后还要写奏疏,一同交上去。

    索性朝廷的赈济粮也运来一部分了,倒不至于让灾民闹事。

    宋煊倒是没着急写,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蹚水而行的百姓。

    大宋可太容易闹灾了。

    宋煊啧啧两声,又是有些唉声叹气。

    站在城墙上的官员,谁都想要在这场灾祸当中为自己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恰巧自己也是。

    晏殊瞧着宋煊没有动笔,开口道:

    “十二郎,你的主意你自己写,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清楚。”

    宋煊侧目:“怎么,晏相公都不想往上走一走?”

    “走一走?”

    晏殊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他们全都争着抢着上去,我们都很年轻,着什么急往身上背担子啊?”

    “那我就该背?”

    “你若是到了我这个岁数站在我的位置上,可以不着急。”

    晏殊负手而立:

    “可你正年轻,还没有什么耀眼的资历,光是剿灭无忧洞部分贼子在知县算是突出的,可是其余政务并没有太多的表现。”

    “如今机会来了,你宋十二一个是为了让百姓早日脱离灾祸,二来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

    “难不成你还真想慢悠悠的积累官职,等你岁数大了,进入中枢又能有多少精力?”

    “我知道你心思多,既然遇到了,那索性就放手做下去,反正你还年轻。”

    “就算这次修缮黄河的法子有失误的地方,你下次还能继续研究。”

    宋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晏殊就安排陈尧佐继续去测量,为工程做好准备。

    尤其是天气炎热,会让许多水都消失。

    到时候也方便填充决口。

    如今首要任务是救灾。

    宋煊随着晏殊回去。

    一路上倒是瞧见运兵船来来往往的,再有灾民也会聚在东京城四周。

    目前还没有被允许进去。

    钟离瑾正在与同僚忙着赈济百姓,作为信佛之人,在这方面他是非常上心的。

    甚至要求熬粥都要筷子不倒。

    宋煊瞧着吃饭的灾民越来越多,不缺乏东京城内来的人假扮灾民之人。

    “照如此赈灾下去,东京城的粮价怕是飞快的上升。”

    晏殊也看出来了。

    真灾民假灾民都混在里面。

    甚至已经有牙人抢着喝粥,顺便询问灾民的儿女媳妇卖不卖之类的了。

    虽然在大宋没有什么奴隶制度,多是雇佣的,可是进了青楼之类的,那就算不得雇佣了。

    众人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进了城,晏殊特意在去卖粮的地方看了看。

    宋煊都不用猜测,粮价肯定会上涨,而且幅度也不小。

    因为平日一石粮食的价格在七百文左右,那就是一斤在六文钱。

    平日里普通零工或者佣工买上一日十斤米那是没问题的,就算是冬天苦寒之日,朝廷救济百姓,也是每日给二十文。

    二十文是低保,可以在东京城维持基本的生存。

    宋煊瞥了一眼粮价:“每斗已经到了七百文了!”

    十斗等于一石,以前才七百文,不足一贯。

    现在粮价大幅度上涨,寻常百姓想要购买那也是十分的困难。

    宋煊现在明白为啥许多人都去冒充灾民了。

    实在是靠着自己那点钱买粮食,吃不起。

    能占朝廷的便宜,就占吧。

    晏殊也看见粮价了,他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每次遇到灾祸都会涨价的。

    在没有种植占城稻之前,江浙饥荒时,米价一度被商贩哄抬到每石一百二十贯,甚至一百八十贯。

    可谓是有价无市,甚至人相食。

    之后朝廷在南方等地种植占城稻,缓解了粮荒,丰收后才一直保持了粮价的平稳,让寻常百姓都能吃得起。

    这种情况在北宋再次出现,那也是到了靖康元年。

    金兵围攻东京城,严重的战乱和物资短缺下,才又复刻了一二。

    晏殊不死心的继续走访,粮价确实是在不断的上涨。

    听着伙计的意思,怕是要一日一个价格了。

    因为河水暴涨,许多地方都变得湍急起来。

    东京城的存粮越来越少,除非江南等地的秋赋大规模运输到东京城,才能缓解下来。

    再一个是如今开封府尹陈尧佐,以及开封县知县立地太岁宋状元都不在,大家趁着官府没有限制涨价,自然是往上涨价。

    能捞一会是一会,大不了等着宋太岁回来后,要求降价,咱们再降点价呗。

    宋煊听着伙计的话,也是颇有些无奈。

    看人下菜碟,那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晏殊面色也是十分难看,这下子不仅城外的灾民想要填饱肚子难了,连带着东京城百万人口,那更难。

    灾民多还能多到哪里去?

    朝廷也是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

    因为天灾不单单是天灾一件事,它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刘娥瞧着各路送来的消息,同样显得有些无奈。

    这黄河年年都会决口,朝廷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挽救。

    可是黄河依旧不管你休不休,上来就肘击你。

    刘娥有些时候觉得上天当真是不够眷顾大宋。

    辽国那边她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太大的灾祸。

    两家虽然是兄弟之国,可是辽国总会趁着黄河决口的问题,时不时的搞些小动作。

    作为目前大宋的最高统治者,刘娥听到晏殊宋煊二人回来复命,带着洪水前线探听回来的消息。

    于是刘娥直接差人让他们进来。

    吕夷简等人也都在。

    无论是晏殊、还是宋煊二人长得也都不赖。

    一向都是形象极佳示人。

    可是当二人进入大殿之后,就能明显的闻出来带着些许难闻的气味。

    大宋人样子的宋煊也是胡须拉碴。

    他身上穿着刚赐下的朱服,不是泥点子,就是一阵白色的汗渍。

    “臣见过官家、大娘娘。”

    二人异口同声的叉手见礼,让本来有些心疼的刘娥,心里确实是不乐意了。

    讲规矩的臣子,那都是大娘娘在前,官家在后。

    可眼前一个是皇帝自幼的伴读,一个是皇帝钦点的状元。

    在这种场合,按照礼仪来说,皇帝的政治地位本来就比皇太后位置高,他们二人的话也没错。

    “二位辛苦了,滑州情况如何?”

    “回大娘娘的话,比预计当中的要严重。”

    晏殊拿出拼凑画好的水图,以及他们这些臣子针对此事的奏疏,全都交上去了。

    宦官杨怀敏亲自与人共同展开水图,让宰相们以及三司使的人去看。

    王曾面露难色,他本来就强行往大了估算洪灾,可是看实际情况,还是自己想的过于侥幸了。

    当真是要比想象当中还要麻烦。

    “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老身与大臣们全都在讨论此事,有人说可以堵塞,有人反对说不可行。”

    刘娥的眼睛都没有从那副水图上拔出来:

    “你们都从是从现场视察回来的,说说滑州这口子,能不能堵上?”

    “回大娘娘的话,能堵,但是按照五十万贯的预算,只能堵一点点。”

    晏殊直接就把问题给抛出来了:

    “我们在现场讨论过后,谁都没有说服谁,所以都各自写了奏疏,请官家、大娘娘与诸位相公商议。”

    刘娥本以为按照惯例五十万贯都是绰绰有余的,未曾想洪水淹没如此多的地方。

    光是安置灾民,平定粮价就会支出许多,更不用说堵上决口所需要的物料。

    刘娥瞧着几个善于水利之人的奏疏,从里面掏出宋煊的名字,差人把其余人的分发给王曾等宰相。

    吕夷简拿着陈尧佐的奏疏先看,他是详细描述了灾情的严重性和工程的紧迫性,请求朝廷增加拨款。

    然后利用官府现有的资源,请其他州府进行支援,征调百姓参加徭役,参与建设工程。

    同时还要截流,便是压缩各地州府不必要的开支,将节省下的资金用于治河。

    比如鼓励各级衙门一个月不进行宴会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减免滑州的上供税收,将这部分钱粮留用本地,投入救灾和水利建设。

    吕夷简又细细的看了一遍,他觉得陈尧佐的这份奏疏,挺全面的,倒是常规的解决方法。

    然后他就与其余人交换着看。

    程琳则是提出了让富户捐输的想法,由他带头捐出自家的米粮煮粥赈济灾民,希望带动其余官吏和富户效仿。

    最后是请求停止所有的土木工程和营造活动,并且免除遭受灾害的州县的租税和劳役。

    王曾也大差不差的看完了,他想要看宋煊的,但是大娘娘丝毫没有往外放的意思。

    难不成是写些许冒犯的话?

    毕竟每次出现天灾,不是大娘娘、官家背锅,就得是他们这帮宰辅背锅。

    “都说说吧。”

    王曾等人看完了,最大的感官就是缺钱!

    谁都说决口是可以堵上的。

    可是灾害范围极大,需要的钱很多。

    朝廷给批的预算,根本就不够用的。

    “缺钱?”

    刘娥让杨怀敏把他们的奏疏都拿上来仔细观看,让他们商讨一下怎么搞钱的事。

    议论来,议论去。

    度支判官许申提出了一个方法,那就是铸造一种大钱,一枚大钱相当于十枚小钱流通使用。

    为了压缩成本,还可以用铜铁混合的方式来铸造这种大钱。

    当年刘备入蜀之后,为了快速恢复经济,便使用了直百钱的策略,很快就恢复了川蜀的实力。

    至于孙权的大泉五百和当千就不用提了,他是滥发货币,东施效颦。

    刘娥点点头,她觉得既然刘备能用,大宋也可以用啊。

    “宋状元,你也是状元,又写了三国演义,对刘备之事颇为熟悉,觉得许判官的法子如何?”

    许申是状元,又与陈尧佐是旧相识。

    他曾经布衣时拜访陈尧佐,被陈尧佐看重,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材。

    像这种事,他们这些宰相一般都是最后发表看法的。

    “大娘娘,臣觉得这招不怎么样!”

    宋煊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让众人都觉得他过于口直心快了。

    许申瞥了宋煊一眼,想要看看他有何高见。

    “哦,不知道宋状元有何高见?”刘娥也没想到宋煊这么不给面子。

    “此举乃是饮鸩止渴,蜀中米一斛值钱五十,直百钱发行后,米一斛至钱数万。”

    “大宋的钱变得不值钱了,还怎么让其余各国都用宋钱?”

    “百姓手里的钱不值钱,值此危机,米价又会大幅度上涨。”

    “双重刺激之下,怕不是大宋要起义不断了。”

    许申眉头一皱:“如何能这般危言耸听?”

    “我危言耸听?”

    通货膨胀这个词,他们不清楚。

    “此举虽然短时间让国库变得丰盈起来,但是百姓面临着种子、农具价格飞涨的困境,导致许多百姓不得不放弃土地,成为流民。”

    “而在手工业和商业方面,物价不稳定,交易风险大增,经营变的十分困难,大量店铺倒闭,商业活动陷入停滞,动摇国本。”

    “最终受害的是广大百姓,而大宋政权也会面临严重危机。”

    “钱币滥发,犹如饮鸩止渴之事,想必诸位相公都是清楚的。”

    宋煊说完之后,王曾当即摆手道:“以一当百的大钱确实不行。”

    许申很想说自己那是以一当十,危害没有以一当百那么大。

    至少能够暂时的收拢钱财。

    宋煊他在危言耸听,尤其是蜀汉地盘才多大点?

    大宋可是比它的地盘大多了,完全可以应用起来。

    刘娥也在臣子争论的期间看完了,她并没有把宋煊的奏疏交出去。

    “此举着实不妥,老身方才看了宋十二的建言,他是想要借着赈灾的名义来大兴土木,倒是与程琳的想法大为不同。”

    刘娥此话说出口,让众人都有些诧异。

    王曾眯着眼睛,仔细思索刘娥说出来的话。

    大兴土木?

    “宋状元如此建言,怕是有些不切实际啊!”

    作为程琳的下属,许申还是愿意支持自己的上司的。

    现在朝廷都缺钱,哪有那么多的钱财去大兴土木啊!

    方才还说我的建议动摇国本,你宋十二在这方面也不逞多让啊!

    “哪里不切实际了?”

    宋煊坐在椅子上,颇为劳累的道:

    “大娘娘,我的建议是以工代赈,如何能说话只说半截?”

    赵祯则是眉头微挑,他是清楚宋煊这个计策的。

    当真是好的很,可谓是一石三鸟。

    刘娥嘴角勾起:“无妨,宋十二你便把这套思路说出来,若是真的好用,以后就要定为国策了。”

    “国策!”

    不仅是许申等人不相信,一向连沉稳的王曾脸上也流露出错愕的神情。

    宋煊的法子当真有那么好用吗?

    刘娥确实是觉得宋煊这个法子,针对大宋的国情实在是好用的很。

    甚至都不用把这些人编入厢军,待到工程结束,这些百姓也能拿着积攒的钱财回家去。

    甚至能够做些小买卖。

    如此一来,厢军越来越多的问题就能得到有效的缓解。

    否则军费开支过大,朝廷的国库也会越来越薄,没什么钱去修理黄河了。

    宋煊伸出手指道:

    “以工代赈,便是官府出钱建设基础设施工程,受到赈济的百姓参加工程建设获取稳定报酬,以此来取代直接就急的一种策略。”

    如此一解释,倒是再次让众人勾起了兴趣。

    因为以前都没有人这样做过,大宋的依赖路径就是把灾民编入厢军,给予低保,不让他们造反。

    赈济过后,就要让这群人去干苦活累活。

    现在宋煊不过是把前后操作的两件事,融合为同时去做的。

    王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宋煊就是玩了一手朝三暮四的操作。

    他把本该赈济的粮食当作报酬,还要拿出一些钱财来对他们干活的“赏赐”作为动力。

    同时把这些灾民组织起来干活,不会让他们无所事事的去为官府搞事。

    宋煊伸出食指道:“诸位这个以工代赈的好处:

    第一,是通过组织赈济对象参加工程建设,使赈济对象得到必要的收入和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达到赈济的目的。”

    “第二,在政策实施区域形成一批公共工程和基础设施,对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长期发挥作用。”

    “第三,可在一定程序上缓解政策实施地区劳动力剩余问题,有利于社会稳定。”

    “同时激发百姓是被官府所需要的,而且自己还能挣点钱傍身,不至于一无所有铤而走险,走到违法犯罪的道路上。”

    “所以我说以工代赈具有“一石三鸟”之功效。”

    “诸位觉得如何?”

    有了宋煊确切的解释,连吕夷简都不得不承认,宋煊的脑子就是好使。

    以工代赈的法子若是定为国策,那将来大宋闹灾按照这个模版去做事,主抓此事的官员十有八九会获得成功。

    另外的那就是看老天爷会不会帮他,不再继续闹灾。

    “此法甚妙。”

    张知白捏着胡须,对宋煊露出赞赏的目光。

    许申虽然想要为自己的上司说话,但是有了宋煊的进一步解释,他也明白,人家的法子是真的能实行下去。

    尤其是如今滑州等地爆发洪灾,出现大量的灾民。

    光是喂养这些灾民的肚子就要投入很多,更不用再额外征调民夫和厢军去修筑堤坝。

    果然状元与状元之间,亦是有差距的。

    “用灾民来修筑堤坝,当真是两难自解。”

    吕夷简瞥了宋煊一眼,他也是佩服宋煊这个脑子。

    可惜就是不能为我所用!

    他又看了一眼晏殊,有些奇怪宋煊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好。

    晏殊为什么没有主动说出来,反倒让宋煊自己说。

    他难道不想进入中枢,当宰相的心思吗?

    因为这不是正常人的思维。

    哪个士大夫不想拜相啊?

    吕夷简认为依照二人的关系,宋煊定然不会瞒着晏殊的。

    这才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不错。”

    王曾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道理,如此一来,大宋各地再遇到各种灾祸,便能够纷纷效仿。

    如此一来,朝廷还是省钱的。

    百姓也不会因为活不下去而造反。

    “宋状元是想要以滑州为模板,来实行此策吗?”

    “倒也不是。”宋煊指了指一旁坐着歇息的晏殊:“那里有晏枢密使以及许多善于水利的官员去一起做就成。”

    “我依旧是打算利用来到东京城的灾民,修缮汴河等小工程,用来积累经验,这样有什么错漏地方也可以更好的改进。”

    “不错,东京城外的灾民也越聚越多。”

    刘娥点点头,她本来还想说粮价的事情,但是有了宋煊的主意,她就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此事了。

    否则难免会坏了宋煊的算计。

    这个招数,刘娥觉得够坏。

    宋煊刚刚做出可以载入史记的国策以及修缮黄河的法子,现在又不惜以自己的名声为饵,获取大批受灾百姓存活,稳定粮价。

    刘娥也想要在这里面充当正面角色。

    谁不想在史书上有一个好名声啊?

    特别是这种救灾之事。

    故而刘娥把宋煊奏疏里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大娘娘,这以工代赈的法子虽然好,可前期终究是需要钱来做事的。”

    “先拿二十万贯去做事。”

    刘娥也不会一口气把钱都扔出去:“待到用完了,再来说话,朝廷粮仓储存的粮食应该够用吧?”

    “回大娘娘,不够用的。”许申连忙摇头:“粮价一再上涨,二十万贯也买不了太多的了粮食。”

    “大娘娘,臣有一言。”

    “讲。”

    刘娥对于宋煊的要求自然是无不应允,更何况他说的还都是好办法。

    “臣在外面视察的时候,去德清军的仓库看过,粮仓内供养军队的粮食许多都变得陈旧腐烂无法食用。”

    “如今因为灾祸百姓又缺粮,不如将太仓当中储存用来供养军队的粮食拿出来一用。”

    “这些陈粮都发给百姓来吃,让他们保全性命。”

    “待到秋赋收起之后,粮食补充到太仓当中,禁军士卒又能吃到新鲜的优质粮食,如此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德清军的粮仓粮食腐败陈旧是没怎么照拂,反正厢军的待遇也就那样。

    但是国家的太仓那可是供应禁军的,绝对不会像宋煊说的那样,只会是正常的陈粮。

    刘娥点点头,军粮这方面其实是不愿意动的,万一辽国趁机来威胁,那又是一件麻烦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她也是懂得的。

    “许申,太仓当中还有多少粮食?”

    “回大娘娘的话,大概在六十万斛左右。”

    许申也只是记载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相比于唐,宋朝的一斛已经减半,在六十斤左右了。

    若是再夹杂着其余菜叶加点油水肉类一起煮,一人吃半斤就能顶一日了。

    要是光吃米饭,每人每天两斤的量都觉得是半饱。

    有了太仓的陈粮,供应一段时间,足够了。

    刘娥简单的计算了一下,开口道:

    “事不宜迟,就先开仓放粮,明日放粥就要先与百姓说一说这自救之法。”

    “是。”王曾应了一声。

    “你们还有要补充的地方吗?”

    刘娥坐在椅子上,瞧着有能力为她平事的宋煊。

    尽管宋煊操劳的老了几岁的模样,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手底下的人有用,能够让她省心的感觉。

    “若是没有,那老身就要差人送宋十二回去休息了。”

    刘娥反应过来了,又叫道:“还有晏同叔。”

    方才宋煊说了的政策极好,他们也需要消化一下。

    “大娘娘,不光是宋状元的策略好,其余人的也有可取之处。”

    吕夷简连忙为陈尧佐说话。

    就算宋煊拿出来的政策大放光彩,可也不能否认其余人的想法,也是颇为符合实际的。

    “嗯。”刘娥点点头:

    “那便让他们二人先回家去休息休息,梳洗一二,我们那继续商议。”

    “喏。”

    宋煊与晏殊起身,对刘娥表示感谢。

    杨怀敏当即走了上来,为宋煊等人送行。

    “杨太监,留步吧,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身上的味道。”

    “宋状元这是说的哪里话?”

    杨怀敏毫不介意的道:“我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安敢嫌弃宋状元!”

    杨怀敏这样说也是基于刘娥对宋煊的态度。

    就算是让杨怀敏伺候宋煊脱靴洗澡之类的,那他也绝无二话。

    能够被大娘娘当场拍板定为国策的好政策,杨怀敏如何能不知道这份荣耀?

    幸亏当年自己与曹利用解决了矛盾,井水不犯河水。

    再替大娘娘传话之间,与宋煊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现在二人方能如此客气。

    “哈哈哈。”

    宋煊大笑几声,还是摆摆手:

    “不必了,我自是回家去了,他们应该把我的马从家里牵来了。”

    杨怀敏见宋煊再三坚持,他也就笑着笑纳了。

    虽然他不介意,但是鼻子尖的味道还是挺难受的。

    杨怀敏瞧着二人离开,也是有些高兴。

    谁不愿意自己交好的人,成长为自己将来的“大腿”啊?

    到了宫门口,宋煊与晏殊告别,他要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个安稳觉。

    晏殊也是在家休息一日,明日听刘娥等人的安排,兴许就会跟着运粮船一同返回滑州。

    船上运粮,总归能够安稳人心的。

    闹灾的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就很难生出造反的心思。

    宋煊骑马,随从骑驴。

    此番又有衙役开路,众人一瞧便是宋太岁回京了。

    倒是有不少人叫嚷着,宋太岁回来了,青天就有了。

    百姓就不用吃高价粮之类的话。

    宋煊充耳不闻,这粮价才涨到哪里啊?

    他还想要让粮价涨,把那些观望的粮商以及富豪都引入场。

    这样才方便收割。

    正在街上闲逛的刘从德瞧着大宋人样子宋煊,竟然是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东京城头。

    不免有些唏嘘。

    果然自己的境界是比不上宋煊的。

    向去岁黄河也决口了,他主抓修缮工程,可没有像宋煊这么邋遢。

    人家是奔着当宰相去的。

    不像自己,就想着拼命捞钱去的。

    至于宰相的位置刘从德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够做到张耆那个枢密使的位置就成。

    旁人唤一句见过刘侍中,刘从德就心满意足了。

    “刘大郎,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我妹夫,打探一下消息。”

    李君佑在一旁挥舞着扇子提了一嘴。

    毕竟刘从德他见利忘义,想要靠着粮价上涨,大挣一笔。

    灾民不灾民的其实他真不在乎,挣钱才重要。

    什么买卖挣钱,他便都想要掺和一脚。

    国家大义放在一旁,他有这个“大娘娘的”关系,就是要狠狠的为自己挣钱。

    方能没有让这层关系白白浪费掉。

    在刘从德的世界观里,只会认为这些人命不够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惨象。

    若是他们像自己一样托生在个好家庭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烦恼呢?

    “好好好。”

    刘从德满口答应,自是在外面缓步而行。

    他相信宋煊如此狼狈疲劳的回来,定然会梳洗一番的。

    待到门打开后,宋康瞧着宋煊这幅模样,大惊失色:

    “三弟,你怎么变这样了?”

    “莫不是黄河水急,掉进去了?”

    “二哥莫要聒噪了,免得我娘子担忧。”

    宋煊摆了摆手:“等我歇上几日,再去樊楼请二哥去耍。”

    “我不着急。”

    宋康虽然内心十分期待,可是嘴上却说着不着急。

    毕竟宋煊专门为此事写了一封信送到老家爷爷那里,爷爷也有了回信,只不过因为宋煊不在,没有人去拆他的信。

    若是爷爷让自己早点回去,宋康才不乐意呢。

    东京城的繁华他还没有领教过,外面还都是水。

    但是这房子住的是真舒服。

    不用宋煊安排,管家就提前安排好了洗澡水。

    宋煊进去之后靠在木桶上,脏衣服也有侍女给拿走了。

    就在他闭目养神与曹清摇说着话的时候,外面的管家汇报说是李君佑与刘从德二人前来拜访。

    “夫君,不必理会他们,想来是刚接到消息,你好好泡澡解解乏。”

    宋煊拍了拍曹清摇的手背,脸上带着笑意:

    “他们二人前来,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用不着我去派人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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