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的烛火燃到了后半截,烛芯积了一圈焦黑的灯花,偶尔“啪”地一声爆开,将屋内的影子晃得支离破碎。沈月娥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悬在那方蓝布包裹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包裹不大,约莫两个巴掌大小,蓝布是最寻常的粗布,边缘还缝补过,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市井间最廉价的货色。可就是这不起眼的包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让她连碰都觉得烫手。
“姨娘,您要不……先歇会儿?”翠儿站在身后,声音带着怯意。她手里攥着一方半旧的青布帕子,帕角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这东西来路不明,说不定就是个陷阱,咱们别中了圈套。”
沈月娥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包裹上。烛光照在蓝布的补丁上,映出细密的线头,像一张网,正慢慢缠向她。“娘家表哥”——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转了无数遍,每一遍都觉得荒诞。母亲是独女,娘家早在她幼时就败落了,只剩几个远房的叔伯,常年在乡下务农,连金陵城都没进过几次,哪来的“表哥”在城里递东西?父亲那边的亲戚更不用说,都是些本分的小生意人,最忌讳和官宦人家扯上是非,怎会贸然把东西递到林府内宅?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触到了蓝布。粗布的质感磨得指腹发涩,包裹里的东西硬邦邦的,像是一本书。她解开绳结时,手指有些发颤,绳结打得很紧,显然是怕中途散开。翠儿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包裹里果然是一本旧书。蓝色的封皮已经褪色,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的纸芯,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沈月娥拿起书,入手比预想中沉些,书页泛黄发脆,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旧墨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长时间藏在潮湿地方才会有的味道。
“就是一本旧书?”翠儿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气,“会不会是送错了?”
沈月娥没有说话,逐页仔细翻看。书页上是密密麻麻的工楷,抄录的都是些唐宋的诗文,比如李白的《静夜思》、杜甫的《春望》,都是些寻常孩童也会背的句子,字迹工整,却没什么特色,看起来像是哪个学子的习字本。她翻了十几页,依旧没发现异常,心里的疑惑却更重了——若只是一本普通的旧书,何必用这么隐秘的方式送来?还特意编造一个“表哥”的名头?
她放慢翻页的速度,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当翻到第二十三页时,指尖突然顿住了——这页纸的边缘比其他页略厚些,触感也更粗糙,像是两张纸黏在了一起。这个感觉,和她上次在账房发现被动过手脚的账册时一模一样!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抬眼看向翠儿:“把我梳妆盒里的那支银簪拿来,要最细的那支。”
翠儿连忙跑去拿,手忙脚乱间差点碰倒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沈月娥接过银簪,簪尖细如牛毛,还带着一丝凉意。她屏住呼吸,将簪尖轻轻抵在那页纸的装订线内侧,一点点挑开黏连的地方。银簪的尖端划过纸页,留下一道极细的痕迹,她不敢用力,生怕把纸戳破。
“姨娘,您慢点儿……”翠儿在一旁看得手心冒汗。
终于,簪尖挑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沈月娥眯起眼睛,借着烛光往里看——缝隙里夹着一张白色的纸,质地比书页好得多,还带着光泽。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纸角,慢慢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对折的棉纸,展开后,上面画着一幅图。用细墨笔绘制的线条很清晰,画的是一个仓库的内部布局,货架分成了好几排,每排货架上都标着数字,还有几个用圆圈圈起来的位置,像是重点标记。图的下方,用同样的细墨笔写着一行小字:“城南,漕运码头,丙字七号库,酉时三刻,鼠患扰人。”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这行没头没脑的话。
沈月娥盯着那张棉纸,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烛火在纸上投下的影子晃来晃去,让那些字迹看起来像是在动。漕运码头、丙字七号库、酉时三刻……这些都是具体的地点和时间,可“鼠患扰人”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有老鼠,还是另有所指?
“姨娘,这图……是仓库的样子吧?”翠儿凑过来,指着图上的货架,“咱们府里的粮仓,也差不多是这样摆的。”
沈月娥点了点头,指尖轻轻划过“丙字七号库”那几个字。金陵城的漕运码头在城南,是江南最大的码头之一,每天往来的船只无数,仓库更是多如牛毛,分了甲、乙、丙、丁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有几十个仓库,丙字七号库具体在哪,她根本不知道。而且,码头的仓库大多归官府或大商号管理,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对方让她去那里做什么?
“鼠患扰人……”沈月娥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琢磨着。“鼠”会不会是谐音?比如“属”或者“署”?“患”可能是“货”或者“祸”?连起来会不会是“货被人动了手脚”,或者“官府要查货”?她越想越觉得混乱,这些猜测都没有依据,只能是空想。
她又想起之前的两次神秘传讯——第一次是雪地上的记号,提醒她“危险”和“等待”;第二次是窗外的低语,警告她邢夫人要对家人下手。这两次传讯都很及时,帮她避开了危险。这次送来图纸的“表哥”,会不会和之前的传讯者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对方为什么一直不肯露面,非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消息?
“翠儿,你再去门房问问,送东西的小厮有没有留下其他话?比如他的模样,说话的口音,或者有没有说‘表哥’的名字?”沈月娥把棉纸折好,放进怀里。
翠儿很快就回来了,摇了摇头:“门房说那小厮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沾着灰,看不清模样,说话是外地口音,问什么都不说,放下东西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月娥皱起眉头,心里的疑团更大了。外地口音、穿着破烂、来去匆匆,这些特征都像是故意伪装的,就是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对方显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又要把这么重要的信息传递给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拿起那本旧书,再次仔细翻看。这次她看得更仔细,连书页的边缘、装订线的缝隙都没放过。当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封底内侧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用朱砂画的云纹标记,只有指甲盖大小,画得很精巧,线条流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标记……沈月娥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去年秋天,薛宝钗曾邀她去蘅芜苑喝茶,当时宝钗拿出一方新买的古砚,砚台的底部就有一个类似的云纹标记。宝钗说那方砚台是她哥哥薛蟠从江南的一个古董商手里买来的,古董商说这是皇商苏家的旧物,苏家常年给宫里供货,东西上都有这样的标记。
皇商苏家?沈月娥的心跳骤然加速。苏家是江南最大的皇商之一,经营织造、漕运、盐铁等多项生意,势力庞大,消息灵通,连官府都要让他们三分。苏家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她的家人里,没有一个人和苏家有往来,对方为什么要帮她?
这一夜,沈月娥几乎没合眼。她把那本旧书和棉纸放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地想,却始终想不出头绪。如果“表哥”真的和苏家有关,那这件事就远远超出了后宅争斗的范畴,可能牵扯到官府、商号之间的利益纠葛,甚至可能和她正在调查的账目问题有关。
她想起之前整理旧账时,发现有几笔大额的银子支出,用途写的是“漕运货物损耗”,数额比往年多了好几倍,当时她就觉得可疑,可查不到更多线索,只能暂时放下。现在看来,这些“损耗”很可能和漕运码头的仓库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丙字七号库!
如果能查到丙字七号库的底细,说不定就能揭开账目的秘密。可她现在被禁足在揽月轩,连院子都出不去,怎么去查?沈青那边,虽然之前传递了消息,说家人安好,但邢夫人肯定还在盯着,她不敢再轻易联系沈青,生怕连累他。
思来想去,沈月娥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试探。她要给对方一个回应,看看对方会不会再联系她,同时也想确认对方的身份。
第二天一早,沈月娥就让翠儿找来一些旧纸张和一锭陈墨。纸张是她平时练字用的,有些泛黄,和旧书的纸张颜色差不多;墨锭是父亲送她的,磨出来的墨色偏淡,和旧书上的字迹颜色相近。她把旧书摊开,选了几首和“舟”“仓”“江”有关的诗文,比如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白居易的《琵琶行》,这些诗里提到了“客舍”“江船”,隐约能和漕运联系起来。
她模仿着旧书上的工楷,开始抄录这些诗文。她写得很慢,尽量让字迹和旧书上的一致,连笔画的粗细、起笔收笔的方式都刻意模仿。在抄录《琵琶行》时,她在“东船西舫悄无言”这句后面,悄悄加了一个“丙”字;在“钿头银篦击节碎”后面,加了一个“七”字;在抄录《送元二使安西》时,在“劝君更尽一杯酒”后面,加了一个“酉”字——这些字正好对应了“丙字七号库”和“酉时三刻”。
抄完后,她把这些纸装订成一本小册,用原来的蓝布包裹好,递给翠儿:“你去找负责外送浆洗衣物的张婆子,就说我这里有几本旧书,没用了,让她帮忙带出府,送到城南的旧货市场卖掉,卖的钱就给她当赏钱。”
翠儿愣了一下:“姨娘,您不是要试探吗?怎么让张婆子卖掉?”
“张婆子是府里的老人,嘴严,而且她每天都要出府送浆洗的衣物,不容易引起怀疑。”沈月娥低声解释,“如果对方真的在盯着我,肯定会注意到这本‘旧书’,也会明白里面的意思。如果对方没反应,就当是我多心了。”
翠儿明白了,接过包裹,小心地揣在怀里:“姨娘放心,我一定办好。”
张婆子果然没多问,接过包裹,笑着说:“月姨娘放心,老奴一定给您卖个好价钱。”沈月娥看着张婆子拿着包裹走出揽月轩,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她不知道这个试探会不会有结果,也不知道结果会是好是坏。
接下来的两天,揽月轩一如既往地平静。张婆子回来后说,旧书卖了五十文钱,还把钱给了翠儿。沈月娥接过钱,心里有些失落——难道对方没明白她的意思,或者根本没注意到这本旧书?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第三天下午,薛宝钗突然来访。
蘅芜苑的丫鬟莺儿先来了,说宝钗要请沈月娥去喝茶,还特意提到宝钗得了新的雨前龙井,想和她一起尝尝。沈月娥心里一动,觉得宝钗这个时候来访,可能不只是喝茶那么简单。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袄裙,带着翠儿去了蘅芜苑。蘅芜苑的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已经有了花苞,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宝钗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煮茶,见沈月娥来了,笑着起身:“月妹妹,你可来了,我这茶刚煮好。”
两人坐下,莺儿给她们倒上茶。茶水清澈,散发着龙井特有的清香。沈月娥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入口清甜,回甘悠长。”
“妹妹喜欢就好。”宝钗笑着,拿起茶盏,轻轻摩挲着杯沿,“说起来,前几日我哥哥从外地回来,跟我说了件趣事儿,倒是挺新鲜的。”
沈月娥放下茶盏,故作好奇:“哦?什么趣事儿,竟让宝姐姐也觉得新鲜?”
“是关于城南漕运码头的。”宝钗的目光落在沈月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哥哥说,最近码头那边闹鼠患,尤其是丙字号的仓库区,老鼠多得把货架都咬坏了,管事们头疼得很,天天派人捉老鼠,还请了道士去作法,可就是没用。”
沈月娥的心脏猛地一跳——丙字号仓库区!鼠患!这不正是她在图纸上看到的信息吗?她强装镇定,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竟有这种事?码头的仓库里都是货物,要是被老鼠咬坏了,损失可就大了。不知道是哪家的仓库,这么倒霉?”
“谁知道呢。”宝钗笑了笑,语气很随意,“不过我哥哥说,丙字号仓库区大多是些大商号的货栈,家底厚,损失点也不算什么。倒是那些小商号,要是遇到这种事,怕是要倾家荡产了。”她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月娥的胸口——那里正是她藏棉纸的地方。
沈月娥心里瞬间明白了——宝钗知道!她不仅知道图纸的事,还知道“鼠患扰人”的含义!那位“表哥”,很可能就是通过薛家传递消息的,甚至宝钗本身就参与其中!
“说起来,宝姐姐家也做漕运生意吧?”沈月娥故意问道,“要是遇到这种鼠患,可就麻烦了。”
“我们家还好。”宝钗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我们在码头有专门的货栈,雇了人日夜看守,还放了不少猫,老鼠不敢靠近。而且,我们和码头的管事们关系好,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会帮忙照应。”她顿了顿,看着沈月娥,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其实啊,有些‘鼠患’,看似是天灾,实则是人祸。只要找对了人,摸清了底细,再大的‘鼠患’也能解决。”
沈月娥心里雪亮,宝钗这是在暗示她——“鼠患”是人为造成的,只要找到关键人物,查清仓库的底细,就能解决问题。而且,宝钗还在暗示,薛家可以帮她联系码头的人,提供帮助。
“宝姐姐说得是。”沈月娥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对人’呢?毕竟码头那边鱼龙混杂,人心难测。”
宝钗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一个点心匣子,递给沈月娥:“这是我母亲从江南带来的松子糕,妹妹尝尝,味道不错。”
沈月娥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的松子糕摆得很整齐,其中一块糕上,用豆沙画了一个小小的云纹——正是她在旧书封底看到的那个标记!
她抬头看向宝钗,宝钗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沈月娥心里彻底明白了,宝钗就是那个“中间人”,她背后的势力,很可能就是皇商苏家,或者和苏家有关联。
“多谢宝姐姐。”沈月娥收起匣子,心里既感激又警惕。宝钗帮她,肯定不是白帮的,必然有所图。或许是为了拉拢她,或许是想通过她查清林府的账目问题,进而获取利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沈月娥便起身告辞。离开蘅芜苑时,莺儿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南,悦来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
沈月娥把纸条藏好,心里有了计划。她要去见这个“表哥”,查清丙字七号库的底细,同时也要弄清楚,宝钗和苏家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把纸条藏在妆匣的夹层里,然后开始整理旧账。她翻出之前发现的“漕运货物损耗”的账目,仔细核对。这些账目都是五年前的,当时负责漕运的是林府的一个老管事,名叫李福。李福去年因病去世了,他的儿子李顺现在还在府里当差,负责管理府里的粮仓。
沈月娥决定,先从李顺入手。她让人去叫李顺来揽月轩,说是有账目要核对。李顺很快就来了,他三十多岁,身材微胖,说话很谨慎,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李顺,我这里有几笔五年前的漕运账目,想问问你父亲当时是怎么处理的。”沈月娥把账目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笔“损耗”,“这笔银子,说是货物被水浸湿了,损失了一半,当时有没有报官?有没有留存证据?”
李顺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账目,摇了摇头:“回姨娘,我父亲当时没说过报官的事。他只跟我说,漕运路上风险大,货物被水浸、被贼偷都是常有的事,只要损失不大,就没必要报官,免得麻烦。而且,当时负责漕运的是苏家的船队,苏家那边说会赔偿损失,我父亲就没再多问。”
“苏家的船队?”沈月娥心里一动,“你确定是苏家?”
“确定。”李顺点了点头,“我父亲当时还拿了苏家的赔偿文书,说是放在他的书房里,后来他去世了,我整理他的东西时,没找到那文书,还以为是丢了。”
沈月娥的心跳加速,这就对上了!五年前的漕运,用的是苏家的船队,货物“损耗”后,苏家赔偿了损失,可赔偿文书却不见了。这很可能是李福和苏家联手做的假,故意夸大损耗,私吞银子,然后把赔偿文书销毁,毁灭证据。
“那你知道丙字七号库吗?”沈月娥试探着问。
李顺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有些慌乱:“丙……丙字七号库?姨娘怎么知道这个仓库?”
沈月娥心里一喜,李顺果然知道!她故作平静:“我在整理旧账时看到的,说是咱们府里在码头有个仓库,就是丙字七号库,用来存放漕运的货物。”
李顺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那……那是我父亲当年租的仓库,后来我父亲去世了,就没人管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用。”他说完,连忙抬起头,“姨娘,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粮仓还有事要处理。”
沈月娥看着李顺慌乱的样子,知道他肯定隐瞒了什么。但她没有追问,而是点了点头:“好,你先下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李顺走后,沈月娥坐在椅子上,心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丙字七号库就是林府租的,五年前的漕运“损耗”是假的,是李福和苏家联手做的手脚,目的是私吞银子。现在李顺知道这件事,却不敢说,说明他怕被牵连。
她决定,明天就去悦来茶馆见那个“表哥”,查清剩下的疑点。她让翠儿准备好出门的衣物,还特意带上了那本旧书和棉纸,万一对方要确认身份,这些可以作为凭证。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天傍晚,翠儿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姨娘,不好了!邢夫人屋里的王善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正往咱们院里来呢!说是奉了邢夫人的命,要搜查各院!”
沈月娥心里一沉:“搜查?搜查什么?”
“说是……说是府里最近丢了东西,怀疑是外面的人偷的,要查各院有没有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外男送来的!”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王善保家的脸色很难看,像是来找茬的!”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邢夫人怎么会突然搜查?难道是她和宝钗的接触被发现了?还是“表哥”送旧书的事走漏了风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棉纸,又看了看梳妆台上的旧书,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翠儿,快,把那本旧书藏起来!藏到床底下的那个旧箱子里,用衣服盖住!”沈月娥一边说,一边把棉纸塞进梳妆匣的夹层里,还在上面放了几支银簪,“还有,把我和宝姐姐喝茶的杯子洗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翠儿连忙跑去藏书,手忙脚乱间,差点把箱子撞倒。沈月娥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她知道,这次搜查肯定没那么简单,邢夫人是冲着她来的,她必须冷静应对。
王善保家的带着四个婆子,气势汹汹地走进了揽月轩。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袄裙,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脸上带着傲慢的神色,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月姨娘,奉邢夫人的命,府里最近丢了些贵重的东西,怀疑是外面的人偷了,现在要搜查各院,还请姨娘配合。”王善保家的语气生硬,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沈月娥站在门口,神色平静:“王妈妈说笑了,府里的规矩我懂,既然是邢夫人的命令,我自然配合。只是不知道,丢了什么贵重东西?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具体丢了什么,夫人没说,只让我们仔细搜查,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有外男送来的物件。”王善保家的说着,对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你们进去搜,仔细点,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四个婆子立刻冲进屋里,开始翻箱倒柜。她们把沈月娥的梳妆盒、衣柜、书架都翻了个遍,衣服、首饰扔了一地,连床底下的箱子都被拖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翠儿站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说话。
沈月娥看着屋里的狼藉,心里又气又急,却只能忍着。她知道,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狗腿子,这次搜查肯定是邢夫人故意找茬,想找出她的把柄。
“王妈妈,你们这么搜,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沈月娥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满,“我在府里一向安分守己,从未和外男有过往来,更不会藏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们这么搜,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王善保家的冷笑一声:“月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不是安分守己,搜过就知道了。要是真没藏东西,怕什么搜查?”她走到床前,踢了踢地上的衣服,“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都倒出来看看!”
一个婆子立刻上前,把箱子里的衣服都倒了出来——那本旧书就藏在衣服下面,此刻正露在外面。
沈月娥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她刚想说话,王善保家的已经拿起了旧书,翻了几页。
“这是什么?一本旧书?”王善保家的看着沈月娥,眼神带着怀疑,“月姨娘,你怎么会有这么旧的书?哪里来的?”
沈月娥强装镇定,笑着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旧书,是我小时候的习字本,一直放在箱子里,忘了拿出来。王妈妈要是不信,可以问问翠儿,她见过这本书。”
翠儿连忙点头:“是,王妈妈,这书确实是姨娘母亲留下的,奴婢见过好几次。”
王善保家的翻了翻旧书,没发现异常,又看了看沈月娥,见她神色平静,不像是在说谎,心里有些怀疑,却也没再多问。她把旧书扔回箱子里,冷哼一声:“既然是旧物,就好好收着,别让人误会。”
她又搜查了一会儿,没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只能带着婆子离开。临走时,她狠狠地瞪了沈月娥一眼:“月姨娘,以后注意点,别什么东西都往屋里放,免得惹麻烦。”
沈月娥看着王善保家的离开,终于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知道,这次是侥幸过关,但邢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她走到箱子前,拿起那本旧书,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她把棉纸藏在了梳妆匣的夹层里,没被发现。而且,王善保家的没注意到旧书封底的云纹标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姨娘,吓死奴婢了!”翠儿扑过来,抱着沈月娥,眼泪都流了出来,“邢夫人太过分了,明明就是故意针对您!”
沈月娥拍了拍翠儿的背,语气坚定:“别担心,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丙字七号库的秘密,我一定要查清楚,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家人。”
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必须尽快去见那个“表哥”,查清所有疑点,否则,邢夫人和账目背后的黑手,迟早会对她下手。
夜色渐深,揽月轩的灯光依旧亮着。沈月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怀里的棉纸,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场战斗,她必须赢。
(本集完)
第52集 《隐秘为刃可自保》 简单内容提示:
面对邢夫人的突然搜查,沈月娥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将那本旧书和图纸妥善隐藏或处理,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沈月娥利用王熙凤与邢夫人的矛盾,或许借由翠儿紧急向王熙凤求助,或是在搜查时巧妙引导,将危机转嫁或化解。沈月娥可能利用自己刚刚得知的“丙字七号库”线索,在不暴露具体内容的情况下,隐晦地暗示邢夫人或其背后之人,自己并非毫无依仗,使其投鼠忌器。经过此次风波,沈月娥更加意识到掌握秘密的重要性,开始更主动地利用手中的线索,将其转化为无形的护身符,在各方势力间寻找平衡,伺机而动。沈月娥能否成功应对此次搜查?邢夫人是得到了确切消息,还是仅为敲打?经此一事,沈月娥将如何更有效地运用手中的“隐秘”作为武器?那位“表哥”得知此事后,又会有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