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细碎的雪粒,打在揽月轩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无数只细小的爪子在挠抓。沈月娥僵在窗边,窗外那句“邢夫人要对你的家人下手”还在耳边回荡,每个字都像冰锥,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猛地推开窗户,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扑进来,瞬间掀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院外的回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那盏挂在廊柱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剧烈摇晃,烛火忽明忽暗,将地上的积雪映得忽白忽黑,像是鬼魅在地面上扭动。
“姨娘!快关上窗,小心冻着!”翠儿慌忙跑过来,伸手想拉沈月娥,指尖触到她的手臂,却发现一片冰凉——沈月娥的身子早已被恐惧浸得发寒。
沈月娥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院墙的方向。那道墙不高,却像一道天堑,隔开了她与外界的联系。墙的另一边,是她远在乡下的家人:年迈的父亲、体弱的母亲,还有刚满十岁的弟弟。他们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牵挂,也是她最致命的软肋。
“翠儿,你听到了吗?”沈月娥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邢夫人……她要对我的家人动手。”
翠儿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姨娘,这……这不可能吧?邢夫人是当家主母,怎么会做这种事?会不会是咱们听错了?”
“没听错。”沈月娥缓缓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窗棂,胸口剧烈起伏,“那声音虽然模糊,可每个字都听得清楚。是邢夫人,她定是因为我查到了东庄的账目,知道是她在背后指使庄头转移粮食,所以才想拿我的家人要挟我。”
她想起邢夫人平日里的样子——总是端着主母的架子,说话慢条斯理,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刻薄与狠厉。上个月,府里一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她最爱的青花瓷瓶,她没骂一句,却让人把那丫鬟送到了家庙,说是“静心悔过”,可谁都知道,家庙的日子比下人房还苦,那丫鬟去了不到半个月,就瘦得脱了形。
这样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做出对她家人下手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那怎么办?姨娘,咱们得想办法通知老爷和太太啊!”翠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拉着沈月娥的手,“邢夫人要是真对老爷和夫人下手,可就糟了!”
“不能告诉老爷和太太。”沈月娥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爷现在忙着城外的田庄事务,根本没时间管这些内宅琐事;太太虽然心善,可在邢夫人面前,也没多少话语权。咱们要是贸然去说,没有证据,邢夫人只会反咬一口,说咱们挑拨主仆关系,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家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走到书案前,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案上那本摊开的东庄账册。账册上“王二”的名字格外刺眼——就是这个庄头,亲口承认是邢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指使他做假账。可这证词,没有任何书面凭证,只要邢夫人不认,谁也奈何不了她。
“姨娘,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吗?”翠儿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不。”沈月娥握紧了拳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不能坐以待毙。邢夫人想要的是让我闭嘴,不再查账。我偏要查下去,还要让她知道,我的家人不是她能随便拿捏的。”
这一夜,沈月娥几乎未曾合眼。她坐在书案前,借着油灯的光,反复翻看东庄的账册和天气记录,试图找到更多能证明邢夫人插手的证据。偶尔停下来,便会想起远在乡下的家人,心里像被揪着一样疼。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卷入账目的纷争,要是安安分分地做个姨娘,或许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可转念一想,就算她不查账,邢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价值的人,迟早会被淘汰。她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天刚蒙蒙亮,沈月娥就起身了。她对着镜子,仔细梳理了头发,换上一件石青色的袄裙,又在脸上薄施粉黛,遮盖住一夜未眠的疲惫。她知道,今日要去见王熙凤,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脆弱。
翠儿端来热水,伺候她洗漱:“姨娘,您一夜没睡,要不要再歇会儿?反正去给二奶奶请安还早。”
“不用了。”沈月娥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今日有重要的事要跟二奶奶说,不能迟到。”
她所说的“重要的事”,便是昨日想好的计策——借着与邢夫人娘家相关的绸缎庄账目,巧妙地提醒王熙凤,邢夫人那边的人可能在账目上动手脚,让王熙凤对邢夫人产生警惕,同时也为自己筑起一道防护墙。
辰时过半,沈月娥准时来到王熙凤的抱厦。抱厦里已经有几个管事媳妇在汇报事务,王熙凤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眉头微蹙,显然是遇到了烦心事。
“二奶奶。”沈月娥躬身行礼。
王熙凤抬起头,见是沈月娥,脸上的愁容稍稍散去:“月妹妹来了,快坐。平儿,给月妹妹倒杯热茶。”
沈月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平儿递来的热茶,捧在手里,感受着掌心的暖意。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等那几个管事媳妇汇报完事务,离开了抱厦,才缓缓开口:“二奶奶,妾身今日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上月与‘锦绣轩’往来的账目。”
“哦?‘锦绣轩’的账目?”王熙凤放下手里的账册,“那不是邢夫人娘家远房亲戚开的绸缎庄吗?账目有问题?”
“账目倒是核对清楚了,没有差错。”沈月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双手递给王熙凤,“只是妾身听闻,这‘锦绣轩’近来生意不太好,却还能与咱们府里保持大额往来,难免让人有些疑虑。而且,府里刚经过李姨娘的事,外间已经有不少人盯着咱们林家,若是有人借着‘锦绣轩’与邢夫人的关系,在账目上做手脚,或是在外散播谣言,说咱们林家纵容亲故,中饱私囊,不仅会坏了府里的名声,还会连累邢夫人的清誉。”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既没有直接指责邢夫人,也没有提及东庄的事,却巧妙地将“锦绣轩”与邢夫人联系起来,暗示王熙凤要多加防范。
王熙凤接过账册,翻了几页,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她自然明白沈月娥的意思——邢夫人素来喜欢拉帮结派,借着娘家的名义在外谋取利益,之前就有过几次,只是她碍于邢夫人是主母,没有深究。如今沈月娥提起,又恰逢府里刚出了李瓶儿栽赃的事,她不得不重视。
“你说得有道理。”王熙凤合上账册,放在桌上,“咱们这样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让人抓住把柄,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平儿,你记着,往后与‘锦绣轩’,还有其他与府里有亲故关系的商铺往来,账目上一定要加倍仔细,每一笔收支都要白纸黑字记清楚,条款也要写明白,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是,奴婢记下了。”平儿连忙应道。
沈月娥心中稍定,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计策成功了。王熙凤已经对邢夫人产生了警惕,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尽快通知家人,让他们做好防范。
从抱厦回来后,沈月娥立刻唤来翠儿,从妆匣的夹层里取出一枚羊脂玉平安扣。这平安扣是她及笄时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玉质温润,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沈青也认得这枚平安扣,知道它代表着家人的平安。
“翠儿,你拿着这枚平安扣,设法出府一趟,去找沈青。”沈月娥将平安扣放在翠儿手中,压低声音吩咐道,“你见到他后,不用多说,只传一句话:‘家中旧宅年久,盼兄多加看顾,谨防风雨,勿使倾颓。’记住,一定要亲口传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翠儿握紧平安扣,郑重地点了点头:“姨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到。”
她知道,这句话是暗语——“旧宅”指的是沈家,“风雨”指的是邢夫人的威胁,“谨防风雨,勿使倾颓”就是让沈青提醒家人,做好防范,不要让邢夫人的计谋得逞。
翠儿不敢耽搁,立刻去管家房领对牌。按照府里的规矩,丫鬟出府需要持有主子签发的对牌,管家房核对无误后才能放行。以往,翠儿作为沈月娥的贴身丫鬟,领对牌很顺利,可今日,管家房的李管事却迟迟不肯签字。
“李管事,我家姨娘让我出府采买些针线,您快给我签了对牌吧,耽误了时辰,我家姨娘要怪罪的。”翠儿催促道。
李管事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翠儿姑娘,不是我不给你签,实在是最近府里有新规矩,各房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出府,对牌需要经邢夫人房里的王善保家的复核,我这里不能擅自签发。”
“什么?要经王善保家的复核?”翠儿愣住了,“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昨天刚定的规矩,说是为了加强府里的管理,防止丫鬟在外惹事。”李管事解释道,“翠儿姑娘,你还是先去趟邢夫人院里,让王善保家的复核了再说吧。”
翠儿心里一沉,知道这是邢夫人故意针对沈月娥。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心腹,为人刻薄,若是让她复核,肯定会百般刁难,甚至可能扣下对牌,不让她出府。
翠儿不敢耽搁,立刻回到揽月轩,将情况告诉了沈月娥。
“邢夫人的动作好快。”沈月娥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她这是故意堵死我与外界联系的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家人出事。”
“那怎么办?姨娘,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翠儿急得直跺脚。
沈月娥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薛宝钗。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客居在林府,薛家在金陵经营着许多商号,人脉通达,或许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而且不会引人注意。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欠了宝钗一份人情。之前宝钗帮她传递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如今又要麻烦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事急从权,只能麻烦宝姐姐了。”沈月娥咬了咬牙,决定去找薛宝钗。
她让翠儿准备了一盒自己亲手做的精致茶点——是宝钗爱吃的杏仁糕,又特意用锦盒装好,然后带着翠儿,前往蘅芜苑。
蘅芜苑的院子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即使是冬日,也有几株耐寒的绿植透着生机。宝钗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煮茶,见沈月娥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月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姐姐,我是特意来给你送些杏仁糕的,知道你爱吃。”沈月娥笑着将锦盒递过去。
宝钗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杏仁糕做得小巧精致,还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显然是用心做的。她笑着说:“妹妹有心了,快坐,我刚煮好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两人坐在软榻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话家常。聊了一会儿,沈月娥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装作不经意地说:“姐姐,有件事想麻烦你。前日家兄托人带信,说父亲最近喜欢上了习字,想寻些上好的徽墨与宣纸,可乡下的铺子没有好货,我又不方便出府,想起姐姐家的商号遍布金陵,想必能找到好的,不知可否劳烦姐姐,下次府上采买时,帮忙留意一二?若是能得便,指句话给城西‘墨香斋’的沈掌柜便是。”
她故意将沈青所在的“云锦庄”说成“墨香斋”,又提到“沈掌柜”,就是想让宝钗知道,她要联系的人是沈青,有重要的消息要传递。
宝钗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沈月娥的意思。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妹妹客气了,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我记下了,明日就让人去‘墨香斋’一趟,定会把妹妹的意思传到。”
沈月娥心中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姐姐,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
“你我姐妹,不必如此见外。”宝钗笑了笑,又与沈月娥聊了些其他的话题,才让她离开。
从蘅芜苑回来后,沈月娥并没有闲着。她知道,要想在这深宅大院里立足,光靠别人帮忙是不够的,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让王熙凤觉得,保下她比打压她更有利。
于是,她主动向王熙凤请缨,整理府里历年的旧账。这些旧账堆积在账房的角落,布满了灰尘,没人愿意沾手——一是因为账目繁杂,整理起来费时费力;二是因为旧账里可能藏着许多陈年旧事,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王熙凤见沈月娥愿意接手,自然高兴,立刻让人将旧账搬到揽月轩。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几乎天天埋在账册堆里。旧账房的环境很差,窗户狭小,光线昏暗,一到下午就冷得像冰窖。沈月娥却不在意,每天从清晨忙到深夜,身边只留两个识字的丫鬟帮忙抄写、归类。
账册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有些甚至被虫蛀了,辨认起来十分困难。沈月娥常常需要拿着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手指被纸页划破是常有的事,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
翠儿见她如此辛苦,心疼地说:“姨娘,您歇会儿吧,这些账册也不急着一时整理完。”
“不行,得尽快整理完。”沈月娥头也不抬地说,“这些旧账里可能藏着许多重要的线索,说不定能帮二奶奶解决不少麻烦。”
她这么说,并非随口一提。她在整理旧账时,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记录——比如十年前,府里曾有一笔大额的银子支出,用途写的是“修缮祖宅”,可她查了当时的记录,祖宅根本没有修缮过;还有一笔“赏赐下人”的银子,数额巨大,却没有记录赏赐给了哪个下人。
这些可疑的记录,让沈月娥更加确定,府里的账目问题绝非一日之寒,背后牵扯的人可能更多,甚至包括一些已经不在府里的老人。
除了整理旧账,沈月娥在处理日常事务时也更加谨慎。一次,邢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来到抱厦,说是邢夫人要给娘家的侄女准备嫁妆,需要支取二百两银子,还拿出了邢夫人的手谕。
按照府里的规矩,支取大额银子需要王熙凤签字批准,可张妈妈却仗着是邢夫人的人,态度十分嚣张:“月姨娘,这是邢夫人的手谕,你赶紧把银子给我,耽误了夫人的事,你可担待不起。”
沈月娥却没有被她吓到,而是平静地说:“张妈妈,我知道这是邢夫人的手谕,可府里有规矩,支取五十两以上的银子需要二奶奶签字批准。我只是个姨娘,没有权力擅自支取,还请张妈妈先等一下,我这就去请二奶奶过来。”
“你!”张妈妈没想到沈月娥会这么不给面子,气得脸色发白,“不过是个姨娘,竟敢跟我作对!”
“张妈妈,我不是跟您作对,是按规矩办事。”沈月娥依旧平静,“若是我今天擅自给您支取了银子,二奶奶查问起来,不仅我要受罚,您也脱不了干系。您是府里的老人,应该比我更懂规矩才是。”
张妈妈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站在一旁等着。王熙凤过来后,看了邢夫人的手谕,又询问了沈月娥的意见,最后还是签字批准了,但也特意叮嘱张妈妈,以后支取银子要提前打招呼,按规矩办事。
这件事之后,王熙凤对沈月娥更加满意。一次,她在平儿面前说:“月姨娘不仅能干,还懂规矩,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是主母的人,就无法无天。有她在,我也能省不少心。”
平儿笑着说:“是啊,月姨娘做事踏实,又不张扬,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沈月娥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不仅赢得了王熙凤的信任,也让府里其他人不敢再轻易轻视她。之前那些因为“偷窃”事件对她指指点点的丫鬟婆子,现在见了她,都恭敬地行礼,不敢再乱说一句闲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月娥一边整理旧账,一边等待宝钗的消息。她心里很焦虑,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也不知道邢夫人是否已经采取了行动。
直到第五天傍晚,翠儿匆匆跑进来说:“姨娘,蘅芜苑的莺儿姐姐来了,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沈月娥心中一紧,连忙让翠儿把莺儿请进来。莺儿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竹管,递给沈月娥:“月姨娘,这是我家姑娘让我交给您的,说是有人托她转交给您的东西。”
沈月娥接过竹管,手指有些颤抖。竹管上封着火漆,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薛”字,是薛家商号的印记。她连忙回到内室,小心地拆开火漆,取出里面卷着的薄纸。
薄纸上是沈青熟悉的笔迹,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的:“家中安好,父已知悉,风雨暂未至,旧宅稳固,兄亦谨慎,妹勿挂心。”
短短几句话,却让沈月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家人安好,父亲已经知道了邢夫人的威胁,做好了防范,目前还没有遇到麻烦,沈青也会多加小心。
她反复看了几遍,眼眶渐渐湿润。这段时间的恐惧、焦虑、辛苦,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她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宝钗的帮助——若不是宝钗借着薛家的商号传递消息,她根本无法与沈青取得联系。
“翠儿,你去蘅芜苑一趟,替我谢谢宝姐姐,就说我收到东西了,感激不尽。”沈月娥对翠儿说。
“是,奴婢这就去。”翠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月娥将薄纸小心翼翼地收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院外的灯笼已经点亮,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回廊,显得格外温馨。她知道,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邢夫人一击不成,肯定还会想出其他办法来对付她,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同时,她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个在窗外传递警告的神秘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是宝钗的人吗?不像,宝钗若是想帮她,直接通过莺儿传递消息就可以了,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是王熙凤的人?也不像,王熙凤若是知道邢夫人的计划,肯定会直接出手阻止,不会只传递一个警告。
难道是府里的其他人?比如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周姨娘?或者是账房里的老周?沈月娥想不明白,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
接下来的日子,沈月娥依旧每天整理旧账,处理府里的事务,对邢夫人也更加恭敬。她知道,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不能与邢夫人正面冲突,只能暂时隐忍,等待时机。
赵姨娘偶尔还是会抱着儿子在府里炫耀,沈月娥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意。她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只有实力才是最可靠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这日午后,沈月娥正在整理旧账,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平儿走了进来。
“月姨娘,二奶奶请您去抱厦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平儿笑着说。
沈月娥放下手中的账册,跟着平儿来到抱厦。王熙凤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见她来了,笑着说:“月妹妹,你来得正好。我刚看了你整理的旧账,发现了一些问题,想跟你商量一下。”
沈月娥在椅子上坐下,认真地听王熙凤说话。王熙凤指出的问题,正是她之前发现的可疑记录——十年前那笔“修缮祖宅”和“赏赐下人”的银子。
“二奶奶,我也发现了这些问题,正想跟您汇报。”沈月娥说,“我查了当时的记录,祖宅并没有修缮过,‘赏赐下人’的银子也没有记录具体的去向,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你说得对。”王熙凤点了点头,“这些旧账里藏着不少猫腻,说不定还牵扯到府里的老人。你继续查下去,有什么发现及时跟我说。”
“是,妾身明白。”沈月娥应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王熙凤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月妹妹,你家人近来可好?上次听你说,你父亲喜欢习字,可有寻到好的徽墨与宣纸?”
沈月娥心中一动,知道王熙凤是在试探她。她笑着说:“多谢二奶奶关心,家兄已经帮父亲找到了好的徽墨与宣纸,父亲很满意。家人一切安好,还让我替他们谢谢二奶奶的关心。”
王熙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沈月娥知道,王熙凤已经知道她与家人取得了联系,也默认了她的做法。
从抱厦回来后,沈月娥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已经在王熙凤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只要继续努力,迟早能查明账目的真相,为自己和家人争取到安全。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傍晚时分,林老爷身边的小厮突然来到揽月轩,恭敬地说:“月姨娘,老爷让小的来传话,说他晚间歇在书房,让您亲手炖一碗冰糖燕窝送过去。”
沈月娥愣住了,手里的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林老爷已有半年未曾单独召幸她了,尤其是在这晚膳刚过的时辰,只点名要一碗燕窝,这实在有些反常。
“你说什么?老爷让我送燕窝去书房?”沈月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
“是,老爷亲口吩咐的,还说要您亲手炖的。”小厮肯定地说。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加速。这突如其来的“恩宠”,让她感到不安。是福?是祸?
翠儿在一旁高兴地说:“姨娘,这是好事啊!老爷终于想起您了,您快炖燕窝去吧,别让老爷等急了。”
沈月娥却没有动,眉头紧紧皱着。她知道,林老爷向来偏心,宠爱的是李瓶儿和赵姨娘,尤其是赵姨娘生了儿子后,更是很少召见其他姨娘。如今突然召见她,肯定有原因。
是邢夫人的计谋?故意让林老爷召见她,然后在燕窝里动手脚,陷害她?还是王熙凤的安排,想借着林老爷的宠信,进一步巩固她的地位?或者是林老爷自己的意思,想从她口中打探账目的消息?
无数个疑问在沈月娥的脑海里盘旋,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碗燕窝,到底该不该送?送过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缓缓捡起地上的账册。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这是福是祸,她都必须去面对。
“翠儿,准备炖燕窝。”沈月娥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记住,全程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奴婢明白。”翠儿见沈月娥神色凝重,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应道。
燕窝很快炖好了,沈月娥亲自端着食盒,跟着小厮向书房走去。夜色越来越浓,廊下的灯笼发出暖黄的光,却照不进她心中的不安。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波,或许正等着她。
(本集完)
第50集 《庆郎乐见群芳斗》 简单内容提示:
林老爷突然召见沈月娥,并非单纯念旧。他或许是对后宅近日接连风波有所察觉,借机敲打,或是想看看沈月娥这个新近“出头”的姨娘,究竟有几分斤两。沈月娥被点名送燕窝的消息迅速传开,引起各院不同反应。赵姨娘嫉恨,邢夫人不悦,王熙凤冷眼旁观,其他人各有心思。沈月娥在书房应对林老爷的问话,谨言慎行,既不过分表现,也不显得愚钝,可能无意中透露了某些信息,或引起了林老爷别的兴趣。林老爷对后宅女人们的明争暗斗心知肚明,甚至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欣赏”态度,认为只要不损害家族根本,适当的争斗有助于平衡,也能让他看清人心。他或许会对沈月娥有所暗示或警告。林老爷此次召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沈月娥的应对会带来何种后果?林老爷“乐见群芳斗”的态度,会否助长后宅更激烈的倾轧?其他姨娘会因此事对沈月娥采取何种新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