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婆母周氏、何伯细细盘点了家中产业后,林望舒算是正式接过了掌家理事的重担。
骤然增多的庶务让她变得格外繁忙,不仅要盯着各处铺子的运营、庄子的收成,更要开始学习应对繁杂的人情往来,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连去看王煜功课武艺的次数都不得不减少了许多。
她身边虽有周嬷嬷尽心伺候,周到细致,但在对外礼仪、尤其是与官宦家眷、族中亲眷的交际应酬上,周嬷嬷所知有限,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幸而婆母周氏与何伯时时从旁提点,才让她不至于在这些人情脉络中行差踏错。
这其中尤为重要的,便是与族长家大儿子,也就是她的大堂伯王崇家的往来。
这位大堂伯在省府任按察史,算是王家在官场上最为得力的一支。
以往这类联络皆由周氏亲自打理,如今便自然落在了林望舒肩上。
“舒儿,”这日,周氏将望舒唤到房中,拿出一个小册子,上面用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历年节礼往来的明细,“你大堂伯家,节礼不可轻忽,亦不可过于扎眼。年节、端午、中秋,这三节礼是定例。这是往年的单子,你且看看。”
林望舒接过细看,只见上面写着诸如“腊味四色、湖笔两匣、徽墨两锭、上等皮毛两张”之类的记录,分量适中,既不显寒酸,也不至招摇。
周氏又指点道:“除了三节,若得知他家中有了添丁之喜、或是长辈寿辰,也需备上一份贺礼,轻重依着亲疏和场合来定。这些礼单,你需自己留心整理,往后便由你斟酌着备办、遣人送去。送去的人需得机灵懂事,能在那边府上回些话回来。”
除了这位在省府为官的大堂伯,安平郡主府更是需要精心维系的关系。
周氏特意嘱咐:“郡主府那边,节气时令也当时常问候。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咱们送礼,重心意、重新奇。比如夏日送些咱们自家制的冰饮、药皂;入了秋,送上些庄子里新收的瓜果、或是你捣鼓出来的温补药膳料包。
东西不必多贵重,但需时时念着,显得亲近。
若有稀罕的南货或是北地难得的药材,也可送些过去。”
至于族中其他亲眷,如三堂婶王孟氏等较为亲近的,则按着年节常例,加上些自家铺子里的时新货品即可,重在情分走动。
林望舒用心记下,只觉得这人情往来竟比管理铺子田产还要耗费心神。
她让何伯同样用表格之法,将这些需要维系的人家、关系亲疏、节礼定例、以往送礼记录、回礼情况等都清晰列明,做成了一本人情往来的“账册”,时时翻阅,以免遗漏或失礼。
这日,她正对照着册子,准备大堂伯家的中秋礼单,汀雁脚步轻快地进来禀报:
“少夫人,门房说郡主娘娘派人过来了,说是送些新得的西瓜,并问问咱们府上端午节可有什么打算。”
林望舒立刻放下手中事务,整了整衣衫,亲自迎了出去。
她知道,这送西瓜是表象,探问端午节安排才是重点,这关乎着族中女眷的集体活动,丝毫马虎不得。
她一边与来人寒暄,收下西瓜,并让汀雁封了上等的赏钱,一边脑中飞快思索着如何回应端午之事,既要符合自家身份,也要顾全族中体面。
送走来人后,她立刻又去寻周氏商议。
如此种种,林望舒便在周氏的引领与何伯的辅佐下,一步步学着撑起王家的门楣,将这内外人情往来的千丝万缕,逐渐理顺、担起。
她深知,在这世间立足,尤其是在失了顶梁柱的家中,这些看似繁琐的交际,同样是维系家族安稳、拓展人脉的重要基石,再忙,也需用心经营。
如此种种,林望舒便在周氏的引领与何伯的辅佐下,一步步学着撑起王家的门楣,将这内外人情往来的千丝万缕,逐渐理顺、担起。
她深知,在这世间立足,尤其是在失了顶梁柱的家中,这些看似繁琐的交际,同样是维系家族安稳、拓展人脉的重要基石,再忙,也需用心经营。
这日,她刚处理完一批庶务,正揉着发胀的额角,外头汀雁双手着一封信函并走了进来,身后有两个护院抬了个箱子放在门口,禀报道:“少夫人,门房刚收到一份从岭南来的驿递,说是给老夫人的。”
“岭南?”林望舒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随即,她想起那是婆母周氏的娘家,不就在岭南吗?
她立刻起身,从汀雁手中接过那略显风尘仆仆的信函。
信函上的字迹是陌生的,带着南国特有的婉约风格。
她不敢怠慢,也未曾起丝毫窥探之心,只对汀雁道:“你去请老夫人过来吧。”
等周氏来到房中,林望舒将信函双手递过去,柔声道:“娘,刚到的驿递,从岭南来的,指定给您的,还有个箱子在外面,你看放哪儿?”
周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似是惊讶,又带着些微的恍惚与追忆。她接过那信函,才轻轻拆开信。
信纸展开,周氏默默读着,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时而蹙眉,时而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望舒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并不出声打扰。
她能感觉到,这封来自遥远娘家的信,勾起了婆母深藏心底的、关于岭南那片湿热土地与血脉亲族的复杂心绪。
看完信,周氏又吩咐人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些岭南的特产,有几匹颜色鲜亮的葛布,一些精致的槟榔匣子,还有几包闻着便有异香的药材。
东西不算多名贵,却带着浓浓的地域风情和一份迟来的、或许夹杂着愧疚的问候。
周氏拿起一匹靛蓝染的葛布,布料细腻,花纹别致,是她少女时熟悉的样式。
她轻轻抚摸着,良久,才将东西仔细收好,对望舒淡淡道:“是你舅舅家来的信,说了些家常,送了些土仪。”
林望舒察言观色,见周氏没有多谈的意思,便体贴地不再追问,只温顺道:
“岭南千里迢迢,舅舅家还记得捎信送礼来,也是难得的心意。母亲若需回信或是准备回礼,吩咐儿媳去办便是。”
周氏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箱子上,神情有些悠远,最终只化作一句:“嗯,先收起来吧。你有心了。”
林望舒知道,有些心结非一日可解,有些距离亦非尺素能平。
她只需做好儿媳的本分,给予婆母足够的空间和沉默的陪伴便好。
她示意汀雁将东西妥善收好,自己则依旧安静地陪在周氏身边,屋内一时间只剩下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和一份无声流淌的、关于故乡与亲情的淡淡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