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心头翻涌的疑问,紧随法克踏进院子。
脚跟尚未站稳,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便从正屋门后传来:“法克,塔莉,你们可算来了!”
法克朝声音来源二毛国的钱伯斯点了点头,一行人沉默地涌入正院。
厅堂正中央,一件嫁衣猩红得刺目。
它不像寻常喜服,倒像用鲜血层层浸染而成,浓郁得几乎要滴下。
缎面泛着湿漉漉的幽光,仿佛一件刚刚被剥下的、犹带温热的皮。
宽大的袖口与裙摆空荡荡地垂着,然而那褶皱的弧度却极不自然,好似有看不见的肢体仍填充其中,保持着某个瞬间的姿态。
嫁衣四周,散落着凤冠、绣鞋、鸳鸯喜被……所有本应喜庆的物件,都蒙上了一层阴森的血色。
那顶凤冠上的珠翠,折射出的不是华彩,而是如同濒死之物瞳孔的冰冷反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陈年灰尘混合的腥气。
维克坦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因震惊而发颤:
“原来我们房间里的那些……源头都是这里的东西。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闻清羽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片血红之上,整个人如同被摄走了魂魄。
那血腥味太浓郁了,几乎凝成实体,化作冰冷的触手缠绕上他的鼻腔与喉咙。
钱伯斯惊恐地瞪大双眼,颤抖着指向嫁衣,声音嘶哑:
“这件嫁衣……它每天……每天都要用新鲜的血液去浇灌,才能保持这种……这种活生生的颜色。”
他的话语在最后化作一阵恐惧的气音,“太恐怖了。”
“血液浇灌?”
闻清羽喃喃重复,像是被这话语中的寒意攫住。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件猩红嫁衣,竟不自觉地向前一步,伸出手去——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片不祥的织物。
“别动!”
塔莉猛地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现实。
闻清羽被她拉得一个趔趄,随即发出一声低哑的苦笑。他环视着眼前几人,眼中翻涌着压抑已久的痛苦与愤恨。
“你们真以为,我来沈家是为了当这个赘婿?”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我是来找我妹妹的……半年前开始,。”
他的目光如淬火的利刃,猛地钉在那件猩红嫁衣上,眼底翻涌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追查至今,所有线索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最终都指向这座沈府……而这一切的开端,分毫不差,正是自那道士踏入沈家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沈家千金沈如玉,半年前突发恶疾,名医束手,群药无灵。可蹊跷的是,自她病倒之日起,青石镇的宁静便被彻底打破了妙龄少女接连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暗中查访多时,发现每当有女子失踪,沈小姐的病情便有‘好转’之象。直到半月前,沉寂的沈府忽然张灯结彩,广发喜帖,声称要为那位缠绵病榻的小姐操办‘冲喜’大婚,并由那来历不明的道士全权主持这场透着邪气的婚礼。”
“我便是借着这场‘冲喜’的由头,想方设法进入了这里……只为寻一个真相,找我那……生死未卜的妹妹。”
听到线索,塔莉的声音压得很道:
“闻公子,实不相瞒,真正的沈小姐……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我在一间奢华的院子,亲眼看到了她的棺椁。”
二毛国的钱伯斯紧接着重重点头,脸上满是惊惧与急切,接口道:
“没错!她是在冲喜之前就死了!如今这阵仗,怕是想借着白茶姑娘的躯体和这场邪门的婚礼活过来!我们必须阻止她,保护白茶!”
这几句话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所有迷雾。
一个清晰而骇人的真相浮出水面:那位他们所见、即将完成婚礼的“沈府小姐”白茶,并非本尊。
真正的沈如玉早已香消玉殒,而今夜这场张灯结彩的冲喜,竟是一场借尸还魂的致命阴谋!
维克坦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荒谬和了然的神情,古怪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保护白茶?你们的意思是……现在那位‘沈小姐’,是想占了白茶的身子还魂?”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短促地低笑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你们难道没瞧见?那白茶身边,明里暗里跟着四个‘那种东西’。就凭咱们这儿个人,别说保护她了——就算今晚所有天选者都死绝了,我看她都未必会掉一根头发。”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正院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见那位被重重诡影护在中间的“新娘”。
法克沉重地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在场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声音压得更低了:
“所以我们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今天已是第八夜……等到第十日午夜,那‘东西’就会亲自挑选出新郎。”
他目光最终落在钱伯斯惨白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问:
“钱伯斯,关于这个……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钱伯斯猛地摇头,随即小声的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沈小姐的事情,我可以跟你们走吗?在这里太危险,”、
闻清羽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位仁兄,恐怕不行。”
他抬手止住了钱伯斯急欲争辩的动作,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们此行凶险万分,自身尚且难保,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冰冷:“你知晓沈小姐的事情,如果失踪了,恐怕陈道长挖地三尺也会将你挖出来。”
闻清羽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不仅瞬间浇灭了钱伯斯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也赢得了法克深以为然的点头。
“闻兄说得在理。”
法克接过话,他看向面如死灰的钱伯斯,语气缓和了些许,“你留在此处,务必自己小心。”
塔莉率先转身,面向那通向更深黑暗的廊道,声音低沉而果决: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