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闻言,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
他深知自己媳妇的性子,外表温婉,内里却自有锋芒。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他轻声问道。
沈云栀摇摇头,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不用。这件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两人说着话上了车,很快就到了家。
刚进院子,满崽就像个小炮弹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眼睛里满是期待:“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白毛女》好看吗?”
沈云栀弯腰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好看。讲了杨白劳和喜儿的故事,喜儿很坚强,最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满崽就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弹弓,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事:“妈妈,刚刚我和卫东玩弹弓了!我们比赛打树上的叶子,我赢了他两次呢!”
顾承砚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和那副神气的模样,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兑现白天的承诺:“好小子,真厉害!明天爸爸休息,带你去打靶场。”
接着便是满崽的欢呼声:“好耶!!!”
……
第二天是星期天,也是这个单休年代唯一的休息日,顾承砚果然兑现承诺,带着沈云栀和满崽去了打靶场。
这地方对沈云栀来说不算陌生。
刚来部队没多久时,顾承砚就带他们娘俩来过一次。
那时她还是个连枪都端不稳的生手,第一次扣下扳机直接脱靶,最后还是顾承砚带着她瞄准,才总算打中了八环。
这次,还是满崽先来。
小家伙有模有样地趴着,在顾承砚的指导下,用小口径步枪打中了远处的靶子,虽然环数不高,但也把他兴奋得小脸通红,围着爸爸妈妈又蹦又跳。
轮到沈云栀时,顾承砚习惯性地走上前,想像上次那样手把手教她。
“这次让我自己试试。”沈云栀却轻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坚定。
顾承砚微微挑眉,随即了然一笑,后退半步,给她留出空间:“好,你自己来。”
沈云栀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上次他教的要领,端起枪,凝神,瞄准,努力忽略掉旁边那道专注而灼热的目光。
她宁心静气,指尖稳稳地扣下扳机——
“砰!”
枪声响起,远处的报靶器显示:六环!
“中了!妈妈你自己打中了!”满崽第一个欢呼起来。
沈云栀也忍不住弯起嘴角,眼里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
虽然只是六环,但这是她完全凭自己打中的!
顾承砚走上前,眼中满是赞许的笑意,毫不吝啬地夸奖:“打得不错,稳了很多。”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磁性嗓音低语:“孺子可教。晚上……奖励你。”
沈云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红晕。
她猛地抬头,对上顾承砚那含着深意和促狭的眼神,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小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
什么奖励啊! 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尖叫了。
上回她立了三等功,他也是这么说要“好好犒劳”她,结果呢?所谓的“犒劳”就是把她折腾得腰酸腿软,第二天差点起不来床!被吃干抹净的人明明是她好不好!
满崽在一旁仰着小脑袋,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真的困惑:“为什么爸爸说要奖励妈妈,妈妈却不要啊?有奖励多好啊,我可喜欢奖励了!”
他挠了挠头,小声嘟囔:“哎,大人真是搞不懂啊……”
顾承砚被儿子的话逗得低笑出声,沈云栀脸一红,只能没好气地瞪了某个“罪魁祸首”一眼。
……
星期一早上,沈云栀准时来到文化局。
她没有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先去了赵局长的办公室。
“赵局长,早。”沈云栀敲门进去,语气平和。
赵局长一见是她,连忙起身相迎:“沈专家早!快请坐。”
他亲自给沈云栀倒了杯茶,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昨天的事,真是抱歉......”
沈云栀接过茶杯,却没有坐下,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赵局长,我今早来,是想问问徐文斌同志停职反省的具体安排。”
她顿了顿,见赵局长神色微变,继续平静地说道:“昨晚我和我爱人去县剧院看《白毛女》,碰巧遇到了徐文斌同志。他似乎并没有在认真反省,反而很有闲情逸致地带着女伴看演出。”
赵局长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个混账东西!”
早知道这个混账东西不会那么听话,所以他特地再次强调了一遍让他好好反省,这样到时候才能继续回局里上班。
否则就算他这个当舅舅的是局长,那也不能包庇!
没想到徐文斌左耳进右耳出,甚至刚停职的当天就跑出去和女同志一起看歌舞剧!
沈云栀不急不缓地补充:“我并非要干涉局里的人事安排。只是觉得,一个刚刚因为思想作风问题被停职反省的干部,转头就出现在娱乐场所,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文化局的声誉。”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又显得处处为大局考虑。
赵局长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沈云栀的用意。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沈专家提醒得对!是我管教不严,让这样的害群之马败坏了我们文化局的风气!”
他当即拿起电话:“喂,人事科吗?立刻下发通知,徐文斌停职期间擅自外出娱乐,态度不端,现延长停职期半年。若再不知悔改,直接予以开除处理!”
挂断电话,赵局长看向沈云栀,语气诚恳:“沈专家,您看这样处理合适吗?”
沈云栀这才微微一笑:“赵局长秉公处理,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希望徐同志能真正认识到错误,好好反省。”
她语气平和,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延长停职期半年,听起来似乎仍是停职,保留了那么一线希望。
可文化局一个小组长的职位,何等紧俏?工作如何能停滞半年之久?这期间,必然要有人顶替他的位置,处理他的工作。
等到半年后,即便徐文斌能回来,也早已物是人非。
岗位没了,重要工作插不上手,在单位里名声扫地,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边缘人。在论资排辈、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体制内,这几乎等同于被宣判了“政治死刑”。
这才是真正的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却足以让他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