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桃源村的三项大工程——修路、挖渠、建砖厂,都已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若是砖厂那边再加把劲,十一月底三大工程同步竣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里正心里琢磨着,到时候必定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竣工宴,把桃溪村的赵老七也请来,好好吃顿席,普村同贺,也让赵老七感受一下桃源村如今的新气象!
窑区那边,三口老馒头窑火力全开,在这段时间里又紧赶慢赶地烧足了三轮木炭。
加上之前积攒的,如今木炭仓库里,品相极佳的黑金木炭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粗粗算去,竟有一万五千斤之多!
这可不是普通的木炭,谢广福指导烧制的这种“黑金炭”,即便放在现代也是顶配级别的高级货。
它燃烧时焰心呈罕见的蓝色,极其耐烧,几乎无烟,灰烬少得可怜,热量却出奇的高,是冬日手炉、暖房以及富贵人家烧烤烹茶的绝佳选择。
如今云槐县市面上最次的杂木炭也要百斤一千文,而这等品质的黑金炭,价格翻上一倍都算良心价。
谢广福将价格定在了百斤两千文,对于讲究的富贵人家来说,这点差价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如此算来,一窑木炭就能价值十两雪花银,眼下这一万五千斤存货,便是一百五十两的巨款!
这可比上回县令齐大人奖励的百两银子还要多。
这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谢里正就揣着手,唉声叹气地踱进了谢家竹楼。
谢锋刚晨练完,正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甜豆浆和一碟子金黄的窝窝头走进茶室,放在那张长长的条桌上,谢广福也刚起身,正准备用早饭。
“里正叔,这么早?吃了没?没吃一起吃点。”谢广福招呼道。
谢里正哪有心思吃饭,愁眉苦脸地坐在条桌旁,开口就是诉苦:
“广福啊,我这心里头……堵得慌啊!赶紧把咱那村建理事会立起来吧,老头子我真是快熬不住了!”
“哦?村里又出啥大事了?”谢广福不急不慢地问,示意谢锋给里正也盛一碗豆浆。
“村里活计倒是一切顺利,不用我操心。”谢里正接过豆浆,暖着手,语气哀怨,“是账目!村里的开支太大了!进项眼看就要跟不上了!我这心里没底,慌啊!”
此时谢广福拿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含糊道:“里正叔,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说,先吃,先吃。”
谢里正闻着窝窝头特有的香甜气,忍不住也拿起一个塞嘴里。
李月兰做的窝窝头,不知加了什么秘方,就是格外暄软香甜,越嚼越香,配上甜滋滋、热乎乎的豆浆,再加上竹楼里暖融融的惬意,谢里正吃着吃着,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差点忘了自己那火急火燎的要紧事。
等三人都用完早饭,谢锋利落地收拾了碗筷,谢里正摸摸暖和的肚子,回味着豆浆的甜香,这才重新想起正事,脸上又堆起了愁容。
“广福啊,快给老头子想想法子啊!”他絮絮叨叨起来,“理事会的人选咱们都私下定好了,就等着挑个好日子宣布了,可在这之前,还有更要紧的一关——公账要告急了啊!”
他掰着手指头算给谢广福听:“县衙奖励的百两银子,卖宅基地得来的、卖公家竹子得的、还有卖那些砌暖房青砖收回来的……林林总总加起来,进项有五百二十两。可你瞧瞧,付完修路、挖渠、建砖厂这三大摊子的工钱,再除去咱们去县里买建材石料的花费……这银子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眼看就要飞没了!”
谢广福气定神闲问:“飞没了?那还剩多少?”
听到这话,谢里正像是难以启齿般,嗫嚅着:“就……就还剩一百两左右了……”
谢广福闻言,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想当初逃荒路上,村里公账上那二十两银子,都被谢里正当作命根子一样宝贝着,觉得是了不得的巨款,如今兜里揣着一百两,反而觉得公账空虚,心里发慌。这人呐,一旦过了一段宽裕日子,眼界就高了,阈值也提升了,兜里的银子但凡低于某个数,焦虑感就噌噌往上涨。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谢广福安抚道:“里正叔,别急。咱们的木炭仓库里面堆的一万五千斤黑金木炭,也是时候变成真金白银了。”
他盘算着:“咱们村现在有三辆牛车,一起出动,算下来,跑上七八趟县城,就能把这批炭卖个七七八八,回笼一百五十两银子不成问题,这不又是一笔巨款进账?”
谢里正一听,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瞬间亮了:“对对对!哎呀!你看我这老糊涂!光想着开销,把咱们这最大的进项给忘了!卖炭!对,赶紧卖炭!”
但兴奋劲过后,他又发起愁来,搓着手道:“可是广福,这卖炭……派谁去县里牵头?去县里哪个地方卖?具体卖啥价钱?怎么跟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打交道?这事……这事还得你拿主意,我老头子可搞不定这些。”
谢广福点点头,这事确实需要理出个章程,他忽然想起之前李月兰提过,想在县里或者京城租个铺面,将来方便销售空间的现代商品和张秋笙家的竹编制品。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进城去考察一番,若是遇到合适的铺面,说不定就能直接盘下来。
想到这,他开口道:“好,这事交给我吧,我明天就进城一趟,先去摸摸行情,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这第一批炭出掉。”
谢里正得了这句准话,心里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哎呦!交给你我就放心了!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心情一放松,他又想起了喜庆事,乐呵呵地说:“等这笔炭款回来,咱们腰包就又鼓了!到时候,修路、挖渠、砖厂三大工事一起竣工,咱们就在村里摆竣工宴!把主道打扫干净,让家家户户都把桌子椅子搬出来,连成一条长龙!买上好的酒肉,让全村老小都好好高兴一回!”
谢广福听着也觉得这主意热闹又提气,笑道:“行!里正叔,你安排就行!到时候肯定热闹!”
谢里正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背着手走了。
这时,李月兰从二楼的画室走下来,刚才楼下的谈话她听得七七八八,问道:“当家的,咱们明天去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