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巧翠也早就见过沈砚秋。
沈砚秋来之后,还想帮忙干活。
可陈巧翠哪能让她沾手,三言两语就把她劝到屋内坐着了。
不过陈巧翠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了两句陈花。
以前陈花来家里,别说帮忙,连句好话都懒得说;
再看看沈砚秋这大家闺秀,还知道主动搭手呢,对比之下反倒懂事的多。
陈巧翠笑了一声:“还是小尘有眼光。”
只不过,又暗戳戳补了一句:“是开窍之后的小尘有眼光。”
以前江尘天天跟在陈花屁股后面转,差点把家都折腾散了,现在总算是选对了人。
江尘进去后,先开口打了声招呼:“沈伯父,砚秋。”
沈朗笑着开口:“坐。”
等江尘坐下,又开口打趣道:“你前日不还说我那法子不行吗?我看你现在做的,跟我的法子也差不离啊?”
沈朗嘴角带笑,只当江尘当出是嘴硬,心里其实没更好的办法。
或是琢磨后,觉得还是他的主意靠谱,索性照着做了。
江尘却摇头:“我这法子,和伯父说的还是有区别的。”
沈朗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江尘嘴硬。
追问道:“有什么不同?不就是把发粮食换成了发肉吗?”
“要我说,你把这野猪拿到城里卖了,能换回来不知多少斤粟米呢。”
“一家分几斤,吃的时间更久,这顿肉吃得畅快,吃完可就没了。”
江尘反问:“粟米吃完后,村里百姓要还是没找到新的粮食来源,怎么办?”
沈朗微微一愣:“没粮食就没粮食,难不成还能赖上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
他反应过来,要是江尘真发了粟米,等粮食吃完,那些饿极了的人,说不定真会找上门来要。
给吧,此后这种事肯定天天有日日有。
不给吧,就成了 “升米恩,斗米仇”,恐怕适得其反。
“不对......不对!”
沈朗仍旧不服:“可你把肉炖了分了,和发粮食也没区别啊,这个吃完的还更快......”
“当然有区别。” 江尘解释道,“首先,这野猪是我上山猎的,不是天天都能打到;”
“其次,我一次性全炖了,就是告诉所有人,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别指望以后还来找我要。”
说完,稍稍停顿之后,继续说道。
“还有,您来的时候,没注意村民看肉锅的眼神吗?”
“眼神?”沈朗不由回想起来。
进门时,那些村民的目光几乎黏在肉锅上挪不开,眼中除了渴望和期待再无其他。
那眼神,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渴望都要强烈。
“发了粟米,他们吃完就没了,这几天,跟往常挨饿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很快就会被日子消磨的干干净净。”
“但饿了一冬后,这开春的第一顿肉,足以让他们记一辈子。”
“之后再苦熬下去,心里也能多几分盼头,人啊,也不只是填饱肚子就够了。”
“记一辈子.......”沈朗张了张嘴,置身处地的想想。
在所有人饿着肚子的时候,有人请全村人吃大锅炖肉。
这事情,恐怕不止要记一辈子,还要和子孙后辈念叨一辈子。
这价值,可比送上几斤粟米有高的多。
但沈朗忍不住再次发问,这次就纯粹是好奇了:“可这顿饭吃完,就没人再找上门要吃的吗?”
“你常上山打猎,这次分了野猪肉,下次要是猎到鹿,他们会不会还盼着你分?”
江尘笑了:“所以我借家里要建房的由头,请人帮工。只要来帮忙,就给几枚铜钱、一碗粟米饭。虽然不多,但足够帮他们家里减轻点负担了。”
“等里正的事情定下来,地基也该打好了,这事就结了。”
当然,到时要是他真能打开新的命星,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这一计,叫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沈朗眼前渐渐亮了,忍不住抚掌赞叹:“好一个以工代赈!就这四个字,你可以当个郡守了!”
他这才发觉,江尘想得比他周全多了!
到底是什么脑子,能在乡野中悟出这种道理,这让他又多了几分迫切感,想把江尘推到他能施展才能的位置。
于是开口发问:“你什么时候再进城?把我带上。”
江尘问了一遍:“真没事吗?” 说完,还看了一眼沈砚秋。
沈朗嘴角带笑:“不用担心,我现在这模样,没人认得。要是真有事,砚秋之前进城就该出事了。”
江尘仔细打量了沈朗。
虽然身上还带着几分文气,却故意穿了件半旧的粗布长衫,头发也不像以前那样梳理得一丝不苟,多了几分落魄感,确实不容易引人注意。
他点头应下:“好,这几天我会进城一趟,到时候来接伯父。”
江尘心里清楚,沈朗进城大概率是为了见县丞,这事宜早不宜迟。
此外,以工代赈也是要钱的。
他才买了骡车,身上银子不多,就觉得心里没底。
所以准备,先去山里把之前发现的野山参挖出来,明日再卜卦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若是狼王皮有人出价,也差不多该卖掉了。
不只是陈朗有种迫切感,陈玉坤也让他多了几分危机感,不自觉就想加快步伐。
接下来,江尘一家人陪着沈朗父女在堂屋吃完饭。
等他们走出门时,肉已经全部分完了。
沈朗看着蹲在江家门口不远处、端着碗吃肉的村民。
他们眼中,带着他此前的从未见过的鲜活。
有人把碗里的肉拨给孩子,只喝了几口汤。
有人和旁边的妇人说笑打闹,笑容灿烂。
这是他第一次,对生活了快两年的三山村有了实感。
这些终于求活的百姓,脸上似乎也不只有麻木。
这时,有人见江尘从屋里走出来,高声喊道:“尘哥儿!肉都吃完了,到底要干啥活啊?你说吧!”
“对啊!你说,不管干啥,我肯定往死里下力气!”
“是尘哥要起新房了,听说要盖青砖大院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