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十三年已逝。他和弟弟都已长大成人,小玲也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恢复了健康。他们从未忘记那个暴雨倾盆的夏天,那个充满痛苦与决心的时刻。他们深知,尽管父亲不在身边,但他的精神却永远激励着他们前行。
如今,他们已成为地下党的重要成员,默默为解放事业奋斗。尽管危险重重,他们却从未退缩,因为心中怀揣着对家人的爱、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父亲的深深思念。
他与弟弟的分别,发生在红军的第五次反围剿战斗中。1930年至1933年,蒋介石调集军队对我革命根据地发动了五次围剿。在前四次反围剿中,红军在毛**、周恩来、朱德等的正确领导下,采取正确的战略战术,成功粉碎了国民党的进攻。然而,在第五次反围剿中,由于王明“左”倾主义思想的影响,李德等人指挥失误,导致红军失败。1934年10月,红军主力被迫退出革命根据地,开始长征。就在这次战斗中,他失去了弟弟小武的音讯。当时,他正好被党派往德国慕尼黑特殊学校留学,未能及时打探小武的下落。尽管多年过去,他始终坚信,弟弟小武一定还活着,只是蛰伏在某个角落,等待着他这个哥哥去寻找。从德国特工学校归国后,党委派他在瑞金组建军事学校。经过近两年的努力,他为党培养了一批立场坚定的特工人员。此次来上海,他的任务就是除掉叛徒Z。
到上海的这两天,他已基本摸清了叛徒Z的出行规律,对于除掉Z,他已成竹在胸。
突然,他眼角余光捕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他掏出手枪,欲跳出窗外追击,但转念一想,又收回了脚步,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聆听。窗外,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屋檐尽头。
他将手枪重新放回枕头下面。
“咚咚咚!”
就在他准备上床休息时,房门被敲响。
“谁?”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两步窜到门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房门。
一条黑影如疾风般扑来,手中的利刃寒光闪闪。黑影虽快,孙家龙更快。他侧身闪过攻击,闪电般疾退两步,迅速从枕头下拿出手枪。
黑影一招扑空,暗吃一惊,手握匕首,一招“海底捞月”攻向孙家龙的下盘。孙家龙飞起一脚,正中对方手腕,匕首斜飞出去,钉在了墙壁上。
黑影见状,双手变掌为拳,一招“黑虎掏心”击向他的胸口,可谓招招致命。孙家龙使出一招“双龙摆尾”,化解了对方的攻势,手中枪转了两个漂亮的圆弧,抵在黑影的额头上,将其逼到床沿边。
孙家龙用枪示意黑衣人坐下,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大有任人宰割的架势。孙家龙的目光停留在黑衣人脖子上的龙形吊坠上,瞬间露出惊异的神情,握枪的手开始颤抖:“你到底是谁,是哪里人?”
黑衣人歪着头不语。孙家龙心头火起,伸手一把扯下黑衣人的吊坠,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块玉佩你是怎么来的?”
“这是老子从小就戴在身上的东西,为什么要告诉你?!”黑衣人终于开口。
“那你是湘省人?”孙家龙问。仔细盯着黑衣人的脸,越看越觉得他像自己的弟弟小武。
“你怎么知道?”黑衣人反问。
“你上面有个哥哥?”孙家龙接着说。
“你在调查老子?”黑衣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孙家龙说。
“我不会告诉你的。”黑衣人又偏过头去。
“你参加过红军的第五次反围剿?”孙家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黑衣人抬头打量了他一番,说:“你们军统的特务还真是无孔不入!”
“你是小武?”孙家龙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双眼紧盯着黑衣人,等待回答。
“你是......?”黑衣人惊讶地望着孙家龙。能喊出这个名字的,除了亲属,别无他人。
“你只告诉我,你是不是叫小武?”孙家龙满怀期待地追问。
黑衣人望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小武,弟弟,真的是你吗?”孙家龙将手中枪丢在床上,一把拉过黑衣人,将他拥抱在怀里,激动得嘴唇发抖。
此时,黑衣人也激动万分:“哥哥,你真的是哥哥!”
分散了十三年的兄弟,终于重逢。
兄弟俩挨着在床沿坐下,叙起了别后离情。
当年兄弟俩失散时,孙家龙十七岁,小武十一岁。不久之后,孙家龙参加了中共领导下的游击队,开始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由于每次战斗都能身先士卒,勇猛杀敌,他多次受到上级嘉奖,最终被批准入党,将他从一名普通游击队员逐步提拔为游击队分队长、中队长、副大队长、大队指导员。1923年8月,他被党派到德国慕尼黑特殊学校特工班学习。1925年,他一优异的成绩毕业。归国后,党委派他去革命根据地组建我党第一所军官学校,在三年多的时间里,他为我党培养了一大批军事特工人才。这次来上海,他的使命和任务就是除掉叛徒Z。
小武的失踪是在红军长征途中的湘江之战中,当时,小武所在的营部被国民党军包围,为了突围,小武率领一个连打头阵,由于敌我力量相差悬殊,武器装备与火力也是相差太远,全连的同志大部牺牲,更令人恼火的是,连里的两个女卫生员被敌人俘虏,为了救出女卫生员,小武独闯敌营,在救出两位女卫生员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埋伏,两名女卫生员牺牲,小武手里重伤,等他醒来后,才知道救自己的是长沙浏阳的一对夫妇。后来,为了躲避国民党的搜捕,浏阳夫妇将他送到了安徽的亲戚家。小武在安徽这一呆,就是近十三年。在这十三年里,小武是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和住所附近结识的叶天南意气相投。叶天南嫉恶如仇,为人非常重情重义,行事颇有关公风采,有一颗拳拳爱国之心。此人自小练就一身少林横练功夫,和小武结识后,就教他学武。小武很有武术天赋,也很有恒心和毅力,每天都能坚持练拳习武,可说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拳脚功夫居然不足叶天南之下了。后来,叶天南和小武因为不堪朋友受欺,失手打死了当地的恶霸,两人一起逃到了上海。在上海这座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各种大小帮派林立,叶天南就组织了一大帮安徽老乡,成立了斧头帮,自任帮主,结果数年打拼后,斧头帮竟然能够与上海一大帮派“青龙帮”分庭抗礼了。而叶天南更是风头直上,连青帮的杜月笙都对他退避三舍。 兄弟俩叙说了別后离情,并商议后共同决定,以后两个人就在上海除恶扬善,惩奸除恶。
兄弟俩闲聊了许久,孙家龙忽然笑对小武说:“哥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说我是军统特务?”
“我听你又是问我是不是湘省人,又是问我是不是有个哥哥,还问我是不是参加过红军的第五次反围剿,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我想心想除了国民党特务,谁能将我调查得这么清楚。”
“那你怎么又说我是汉奸呢?”孙家龙睨眼看着弟弟,说。
“今天下午,从你一走到帝国舞厅门前的时候,我就盯上你了,你扶起中共叛徒的老婆,用日语与日本兵对话,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呢。我把你当成汉奸,不奇怪吧?”
“你就是为这个要杀我?”孙家龙睨眼看着小武,脸上似笑非笑。
“要是你功夫差劲些,你就没命了。”小武也睨眼看着家龙。
家龙笑着朝小武胸口擂了一拳。小武随即反擂了回去。兄弟俩像小时候一样,嘻嘻哈哈地吵闹起来。
翌日上午,孙家龙决定去见上海地下党负责人老周。
为了方便与党内同志联系,老周在西藏北路开了一家裁缝铺作掩护。
走到裁缝铺的对面,孙家龙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老周的裁缝铺没有在门楣上,不见红色小灯笼。因为事先他们有约定,有不方便接头的话,裁缝铺不挂红色小灯笼;如果方便街头,老周就在门楣上挂一盏红色小灯笼。
孙家龙在对面的一家包子铺暗暗观察了许久,才慢慢地走马路,裁缝铺的门竟然是虚掩的,轻轻一碰就开了。空气中有一股血腥味飘进了孙家龙的鼻孔。
第三章 石井部队
“不好,老周出事了!”孙家龙心中大惊,一步窜进了裁缝铺。
孙家龙一进门,就看见老周一动不动地趴在缝纫机上,血,正从他的衣襟滴落。地上,已经积了脸盆大的一滩血。
孙家龙上前扶住老周,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一把匕首,插在老周的后心上。由此可见,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被人下了毒手。
谁做的?
是特务?还是叛徒?
孙家龙想到了叛徒Z。孙家龙仔细检查了老周的尸体,想看他是否留下什么线索。
他打开了裁缝铺西墙的暗格,里面只散落着几根短电线,发报机已不翼而飞了。他接着检查老周的尸身,老周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好不容易掰开,发现老周手里有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纸条上写着:
“乌鸦栖梧桐,册隐五松洞。“
乌鸦是叛徒Z的代号。
孙家龙将老周的尸体恢复到原来的姿势。经过一番查看,凡是被自己动过的东西全部恢复原状,彻底抹去了他来过的痕迹。这是他在特工学校时学习到的必备的自我防护技能。
心里默念着老周留下的那张小纸条上写的两句话:“乌鸦栖梧桐,册隐五棵松。”在接受除掉叛徒Z的任务时,上级交代:叛徒Z可以取一个其本人不知道的代号,以后在党内,“乌鸦”就专指叛徒Z,第一句话能够解读为乌鸦住的地方和“梧桐”二字有关,梧桐里、梧桐路、梧桐酒店、梧桐旅馆,不管是梧桐什么,只要有名字就好找;第二句话中的“册”,也好理解,来上海之前,组织得到消息,叛徒Z正在妄图夺取我党的上海联络站全体地下党党员的名册,一旦其阴谋得逞,将会给我党上海地下联络站带来灭顶之灾。从字面来看,名册并没有落入敌手,他早就将名册藏在一个叫五棵松的地方,或者是有五棵松树的地方。在上海,马路上到处都是梧桐树,然而,拥有五棵松树的地方并不多见。
孙家龙现在马上要做的,就是找到有五棵松的地方。
他决定先打一个电话。
这条街上有一家邮电所,很快就到了。孙家龙从衣袋内找出他在帝国舞厅认识的女孩留给他的名片,名片上写着:
黄萍。
电话号码:8962。
孙家龙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声音娇柔甜美,一听就是黄萍。
孙家龙问她,在上海哪里可以找到有松树的地方?黄萍说见面后会告诉他。
两人约定见面的地方是闸北公园。孙家龙先赶到,就沿着公园内的碎石小径漫无目的地闲逛。孙家龙看到,公园内树木种类繁多,翠柏、银杉、铁树、槐树、法国梧桐、金丝楠木、石榴树等都由,就是没有看到有松树这种不上档次的普通树木。逛了一会儿之后,为免黄萍来了之后看不到他,他就走到公园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张长条石椅坐下来等黄萍。没过多久,黄萍就到了。
黄萍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下,问他:“你要找有松树的地方干什么?”
“我有个朋友的母亲生了一种病,需要松子做药引。“孙家龙随口捏了个借口。
黄萍信以为真,“上海的梧桐树到处都是,有松树的地方确实比较少,不过,我倒知道一个地方,有很多棵松树。”
“哪里?快说!”孙家龙心里不由一喜,忙迫切地问。
黄萍抬手捋了捋额前的发丝,说:“你先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我才告诉你。”
孙家龙拿她没办法:“你问。”
“你是什么身份?哪里人?来上海多久了?准备干什么?”黄萍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孙家龙呵呵一笑,反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黄萍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耍起了无赖:“我就是要问,就是要问,我就想知道就想知道,你能把本小姐怎么样?”
孙家龙哪里会惯着她:“你不回答我这几个问题,我是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黄萍继续耍赖:“那我就不告诉你哪里有松树。”
孙家龙那时候还不明白,当男人遇到女人不讲理的时候,只有赶快认输是最好的办法。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找到有松树的地方,尽快拿到那份无比重要的地下党名册。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回答黄萍所问的问题:“黄小姐,我是湘省宝庆人,来上海五天,因为听说上海遍地是黄金,想在这边做生意赚钱回家娶老婆。”
黄萍听了心里一喜,赶忙有问:“你还未娶妻吗?”
“家里穷,没人愿意嫁给我。”孙家龙说。
“你确定你想做生意?”黄萍问他。
“只要有钱赚。”孙家龙笑道。
“你目前还未决定做什么生意的话,我倒可以帮你。”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孙家龙点头。
“到时再谢我吧。”黄萍温柔一笑,说,“其实呢,要找到松树很容易。”
“你快告诉我,哪里有松树?”孙家龙很急切。
“松树早已经看到你了,只是你还没有看到它而已。”黄萍狡黠地睨眼看他。
孙家龙立即会意,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起来,一阵东张西望之后,透过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枝丫的缝隙,果然发现东面围墙处,齐刷刷长着一排松树。之所以原先进公园时没有发现,是因为这几棵梧桐树太粗壮高大,将松树挡住了。
孙家龙立即起身向松树走去。黄萍跟在他身后,连声喊他慢点走。走到东面围墙下,孙家龙惊喜地看到,一共有9棵松树,无论从北边数还是从南边数,第五棵都是正中间那一棵。黄萍跟在身后,他不好直接去找名册,只得装模作样地捡拾地上的松子。黄萍押躬身帮他捡。一边捡一边走,走到了第五棵松树下的时候,他故意放慢了捡拾的速度,待黄萍走过之后,他目光如扫描仪一般开始在这棵松树上扫描搜索。这时一棵有相当树龄的松树,树杆粗壮苍劲,树冠如巨伞般四面伸展,可以在地面投下几十平的树荫。他绕树转了一圈,发现树根与地面的接壤处,有一个拳头大的树洞。他从地上拾起一根小枯枝,侧头看了黄萍一眼,见他已经走到了第八棵松树下了,便将枯枝伸进树洞捅了几捅,立即感觉树洞里面藏有东西,他伸手往树洞内一掏,陶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的巴掌大的东西。他将油纸包揣进衣袋,招手黄萍转来。
俩人并肩出了公园,公园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以为四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司机座。
“贵叔,直接去苏州饭店,我们到那里吃饭。”黄萍吩咐司机说。和孙家龙一同跨上汽车后座。
贵叔点点头,发动了汽车。汽车驶过几条街道,出了闸北区,在普陀区的黄河路与延安路交叉路口停下,苏州饭店就坐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