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娘子冲自己直奔而来,李编修是唬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脚步堪停,忽然才反应过来:他为何怕这沈大娘子?他可是男人,是官!沈大娘子敢打他,那就是民袭官!得
如此想着的时候,沈大娘子已经弯腰俯身,将他面前的金酒盏端起。
沈大娘子要泼他酒?
李编修又下意识地抬手,想挡一挡酒水。
可沈大娘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端着酒盏直奔他的妻子。
沈绿的动作很快。
她走到李太太面前,一把掐着李太太的下巴,直接灌了进去。
“吞下去。”她说。
李太太睁大眼睛,痴痴的看着沈绿,乖乖地将酒吞了下去。
贺环猛然坐直身子,忽地又歪回原来的姿势。
沈大娘子竟是能嗅到迷香,并且知晓迷香的解药就藏在酒中?
如此更是不能将沈大娘子放走了!
贺环如此想着,朝旁边一直跪坐的侍从沙奴使了个眼色。
侍从沙奴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出水榭。
“沈氏!”李编修冲过来,“你对我妻子做了什么?”
沈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她可是你的妻子,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不高,她的身量甚至比李编修还矮一个头。
可她的气势十分强大,甚至还有些许迫人。
李编修的气势忽地就矮了下去。
他上前,哄妻子:“圆娘,我们下来。”
他伸出了手。
圆娘听话地配合着他,从栏杆上下来。
她没有再吃吃的笑,而是垂着脑袋,默默地站在丈夫的身后。
是个正常人都省得,方才沈大娘子喂给李太太的,是解药。
吴彦升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离开后突然变得奇怪的李太太,贺环对沈大娘子的态度。
贺环压根就不是真心想招揽沈大娘子的。而贺环,竟然利用他,让他做了筏子。这可恨的商贾!他还想保护沈大娘子呢,没成想竟是将沈大娘子引入了狼窝。吴彦升想到这里,羞愧万分。不行,沈大娘子既是他请来的,他就得护她周全。
“沈大娘子,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家去罢。”他说。因为难抑激动,声音不由自主的有些嘶哑。
“圆娘。”沈绿没动,“一起走。”
李编修笑道:“各位抱歉,内子身体不适,便先行告退了。”
“李编修慢走。”贺环没有挽留,只笑吟吟吩咐,“宝奴,送客。”
李编修不提方才的事情,他也不提,周围的人脸上浮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们。
吴彦升又恍然,原来他们都省得。
可分明此前,他和他们才是好友。贺环一来,他们就都变了。抑或是,他们本就是这副模样的?
那叫做宝奴的,是一名年轻的侍女。她送沈绿一行四人出门,脸上浮着礼貌的笑容:“我家主人给各位贵客备了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罢轻轻一击掌,四名年轻的小厮从旁侧钻出来,手中都捧着分外精美的螺钿匣子。
“不必了。”吴彦升赶紧拒绝。
他已经认为贺环的人品有问题,那贺环送的礼物,自然也有大大的问题。
他既不要,那么沈大娘子定然是不要的……
那厢沈绿却朝离她最近的小厮手上捧着的螺钿匣子伸出手去,正欲掀开螺钿匣子。
那名小厮脸色却是一紧,下意识地将螺钿匣子往旁边移开。
宝奴赶紧笑道:“沈大娘子,可以家去再揭开。”
“可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吴彦升这回倒是聪明了,“我不要。”
“我……们也不要。”李编修竟是也不要。
吴彦升惊奇地看了李编修一眼,李编修朝他谄媚地一笑。
吴彦升后背忽地起了寒毛。这李编修,想干什么?
沈绿轻飘飘道:“既然都不要,那便走罢。”
她率先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吴彦升赶紧跟在后头。
李编修拉着妻子,紧随其后。
宝奴在后面,轻眯着眼睛目送着四人走远了。
她而后转身,望着方才那名不由自主露怯的小厮:“为何要躲着她?”
那小厮支支吾吾:“宝奴姐姐,可我们的匣子里,本来就是没有任何东西的呀……”
“就你机灵。”宝奴瞪了他一眼,“事情没办好,自己领罚去。”
小厮垂头丧气的退下去。
宝奴背着手,又望了望外头的巷道。
那沈大娘子,生得这般好,聪慧又大胆,主人应是势在必得的。
这样的小娘子,最是容易磨练成一把刀。而像这样的刀,主人曾经拥有好几把。
而那些刀,都帮了主人极大的忙。
只是,来到这京城,主人还能像在南地那般顺利吗?
外头巷道里,沈绿走在最前面,吴彦升紧随在中间,后头李编修拉着妻子跟着。
“抱歉,沈大娘子。今日是我识人不清。”吴彦升紧追两步,与沈绿并肩走着。还真是奇怪,沈大娘子明明背着那么重的箱子,却健步如飞。
“无事。”沈绿道。
不过吴大公子的确有些天真无邪。
那贺环,一看就别有所图。
不过沈绿不会和吴彦升说这些。今日她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沈绿止了脚步,折身看向李太太:“圆娘。”
李编修一改此前对沈绿不屑的神情,脸上浮起笑容:“沈大娘子可有吩咐?”
沈绿没理会他,只与李太太道:“除了厨艺,我旁的不会,若是你想学,尽管来寻我。我住在油醋巷子里。”
呜呜,沈大娘子可真是心地良善。吴彦升感动地想。可李太太是官太太,李编修又怎会让她学厨艺。
圆娘怯怯地看了一眼李编修。
“自是想学!”李编修赶紧道,他拉了一下妻子的衣袖,示意妻子赶紧答应下来。
“好。”圆娘细声细气的说。
沈绿点头,没再多说,仍旧往前走。
吴彦升一直跟着她。
沈绿不喜欢后头跟着一个男人,止了脚步:“吴大公子,请回吧。”
吴彦升却是好奇道:“沈大娘子,你方才是如何得知那酒中有解药的?”
“用鼻子嗅出来的。”沈绿没法跟吴彦升解释。她从小就跟着师父,师父可不仅仅只教授她厨艺。
“用鼻子?”吴彦升越发的好奇。
沈绿望一眼天色:“吴大公子,不必送了。”
她本就不喜和别人打交道。
此刻已经是十分忍耐了。
沈大娘子拒绝得十分明显。
吴彦升只得讪讪地目送沈绿迅速离去,心中有些郁闷,他明明生得还可以的……
他正要抬脚往家中走,忽地李编修从旁边蹿出来:“吴贤弟。”
吴彦升唬了一跳:“李编修还没走?”
李编修笑道:“这不是天色已暗,某怕吴贤弟独自一人回家不安全,某是特地来护送吴贤弟的。”
李编修要送他回家?他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师人,还能丢了不成?
吴彦升眨眨眼:“李编修不必了。李编修还是早些家去,安抚一下李太太罢。”
“那可不行。”李编修急了,“方才在贺家,我后来都听沈大娘子的了。吴贤弟可得在令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