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天。
    通州。
    小玉宗。
    “托你的福,让我登上圣女之位,我很感激你。”
    “可毕竟仙凡有别,你虽是少宗主,却是无法修炼的废人。”
    “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们缘分已尽,婚约就此作废。”
    大雪的天,牧歌站在雪地里,半眯着眸子看向半空中脚踩飞剑,衣袂飘飘的少女。
    慈烟儿,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小玉宗圣女。
    她的声音冷得像块冰,并非是在与他商量。
    上一世,就是在这个雪天,这个地方,她同样假意退婚,实则是有别的打算。
    而他像个傻子,一步步走入圈套,最终万劫不复。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重生了。
    牧歌低头轻笑,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的雪。
    “我答应你,不过既然婚约作废,那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我?”
    慈烟儿一怔,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
    这反应不对。
    按照以往,牧歌应该痛哭流涕,跪地哀求才对,现在他怎么会如此平静?
    她压下心头疑虑,语气稍缓:“你确定要如此决绝?”
    “本来我还想,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牧歌心底冷笑。
    机会?又是这一套。
    他佯装心动,迟疑地抬头:“什么机会?”
    慈烟儿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
    果然,他还是那个蠢人。
    “我不贪心,只要番天印。”
    她说得轻描淡写:“以你的身份,拿到它,并不难。”
    牧歌目光一凛。
    番天印,小玉宗镇宗之宝。
    前世他就是因盗取它而身败名裂,最后被陷害到死无葬身之地。
    好一个不贪心!
    他面露挣扎,良久后才下定决心般咬牙说道:“好,但我只能帮你调开藏宝阁长老,东西你得自己进去拿。”
    “我没有修为,一靠近就会被禁制抹杀,这你是知道的。”
    慈烟儿审视他片刻,终于嫣然一笑。
    “可以。”
    牧歌紧接着开口:“我有一个条件。”
    慈烟儿脸色一寒,以为他又要像过去那样纠缠不休。
    “你别得寸进尺!”
    牧歌淡淡摇头:“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曾经给过你一个鼻烟壶,你我都清楚,我无法修行,唯有这点小嗜好,不过分吧?”
    慈烟儿眼底闪过轻蔑。
    果然废物就是废物,玩物丧志。
    她灵识探入储物戒,找出那枚被她当做垃圾的鼻烟壶,看也不看就抛了过去。
    “拿去,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牧歌伸手接住,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壶嘴处那朵青莲印记依稀可见。
    就是它!
    这其貌不扬的鼻烟壶,实则是件法宝,前世的他直到死前才知道它的妙用。
    而那时,它却被这女人当着他的面一脚踏碎,彻底断了他的修炼机会。
    万幸的是现在的他还没有告诉慈烟儿此物的作用。
    “谢了。”
    他轻声说了一声,五指收紧,将壶牢牢抓在手中。
    慈烟儿轻蔑一笑,御剑而去,雪地上空留一道清冷残影。
    牧歌注视她消失的方向,眼中终于浮起一丝凛冽杀意。
    “我已不再与你角力,但仍要感谢你,让我看清自己的深情是多么可笑。”
    他转身走入深雪,沿途遇上几名宗门弟子,皆对他侧目而视,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
    整个小玉宗,谁不知道他们这位深情的少宗主是怎么为女人昏了头,丢尽宗门颜面的?
    牧歌面色毫无波澜,心中却是苦涩无比。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他不是不知道。
    但这一世,他要一步步攀过去,碾碎他们心中难以撼动的大山。
    正走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其中一道声音,是他的父亲。
    牧歌脚步微顿。
    前世此时,他满心都是慈烟儿,根本未曾留意这场争执。
    如今,他眼神微沉,最终却并未朝那方向走去,而是去了藏经阁。
    当务之急,是破解鼻烟壶的秘密。
    藏经阁内,檀香袅袅。
    守阁长老莫离轻抚着自己的羊角胡,昏昏欲睡的眼皮忽然抬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家那个整日流连花丛,不思进取的少宗主牧歌,此刻竟破天荒地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地向他拱手行礼。
    “见过莫长老!”
    莫离手一抖,险些扯下几缕胡须。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牧歌,心道这小子莫不是又惹了什么祸事。
    或是吃错了什么丹药,怎的还突然客气起来了?
    “少宗主这般大礼,老朽怕是受不起。”
    莫离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半点面子都不带给的。
    他早已对这位少宗主失望透顶,若不是看在其父亲牧元复的面子上,怕是连藏经阁的门都不会让他进。
    牧歌却仿佛没听出他话中带刺,只是淡然一笑,那双总是迷离含情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莫离从未见过的清明。
    对于莫离的讥讽,他并没有多言,抬脚迈过门槛,径直走向藏经阁深处。
    莫离盯着牧歌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劲,这小子今日太不对劲了。
    牧歌依着前世记忆,很快从最角落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布满灰尘的古籍。
    书皮早已褪色,无字无名,书页泛着岁月的痕迹,其中记载的内容支离破碎,任谁看了都只会是一头雾水。
    可牧歌却看得无比专注,每一个字都反复咀嚼,仿佛在解读什么惊天秘密。
    这一看,便是半日。
    莫离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浑浊的老眼中闪过诧异。
    他这藏经阁里,牧歌以往只对那些双修秘术,风月图谱感兴趣,今日怎么看起这无人能懂的古籍来了?
    看了一会,莫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此书乃本宗祖师游历天下时偶然所得,内容残缺不全。”
    “门中多少天才弟子都看过,全都无功而返,少宗主若是真想修行,老夫建议你去第二排书架看看,或许能有些帮助。”
    牧歌微微一惊,侧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莫离,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前世他浑浑噩噩,直到宗门覆灭,父亲惨死,才知这位总是对他冷言冷语的长老,其实是父亲最忠诚的臂膀,甚至最后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形神俱灭。
    “多谢莫长老提点,晚辈会的。”
    牧歌恭敬回应。
    莫离嗯了一声,摆摆手,踱步离去,嘴里还嘀咕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牧歌摇头失笑,将古籍放回原处。
    书中的内容确实晦涩难懂,若非他前世偶然得到那个鼻烟壶,也只会把这书当作无用的废纸。
    但现在,他已是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