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顾家,而是,鹿家。
“怎么?你还不愿意?”吴佩琪朝她翻了个白眼。
那时候她才二十岁,刚出社会,还不懂如何为人妻子。
只是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切。”吴佩琪不屑地嗤笑一声,那眼神巴不得将她赶出家门。
那段记忆仿佛就在昨天,可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后来鹿知遥回来,哥哥去世,顾家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鹿知遥是鹿家明面上的优雅千金,而她,不过是个鲜少露脸的养女。
可除了鹿家人,没有人知道,其实鹿知遥才是领养的。
两年前,鹿知遥遭人威胁勒索,吴佩琪却逼着她去顶罪。
吴佩琪第一次温和地对她说:“临溪啊,你看,你占了遥遥三年顾太太的位置,就当是还了她的情,替遥遥出面把那个想伤害她的人揪出来……”
那时候她才知道,在他们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可以被牺牲的人。
这些事,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怎么也忘不掉。
鹿临溪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下了门铃。
她不知道里面的人会不会见她,可为了爸爸,她只能试一试。
门铃响了很久都没人来开。
鹿临溪回神。
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
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宅邸。
客厅的鎏金大门敞开着,几个佣人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碟。
看到她出现在门口,佣人们动作骤然停滞,脸上写满惊愕,“少……少夫人?”
刘管家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银盘快步走来,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轻蔑。
“少夫人怎么突然回来了?少爷知道吗?”
周围的佣人交换着看好戏的眼神,窃窃私语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鹿临溪挺直脊背,声音清冷:“我回自己家,还需要向谁报备吗?”
她目光扫过众人,“两年不见,这个家里的佣人还是那么不懂规矩。去请老夫人下来。”
刘管家嘴角扯出一丝假笑:“老夫人这个时间通常在休息,少夫人有什么事不妨先……”
“什么时候,顾家开始轮到一个下人来教主人做事了?”
鹿临溪冷冷打断,“需要我亲自上去吗?”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一道慵懒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吴佩琪扶着雕花扶手缓缓走下楼梯。
她身着墨绿色真丝旗袍,颈间的珍珠项链泛着温润的光泽。
尽管年过六十,保养得宜,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看到鹿临溪的瞬间,她的脚步微顿,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我的好前儿媳回来了。”
她特意加重了“前儿媳”三个字,目光阴暗地落在鹿临溪身上。
“怎么,监狱里的日子过腻了,想起还有这么个婆家?”
鹿临溪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妈。”
简单的一个字,她却喊得艰难而疏离。
五年的时光,最初那点微薄的婆媳情分早已消磨殆尽。
吴佩琪在沙发上优雅落座,接过佣人递来的红茶轻抿一口。
“别这么叫,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婆婆。”
她放下茶盏,眼神轻蔑:“听说你在里面表现不错,提前释放了?”
“今天来,是想请夫人履行当年的约定。”
鹿临溪开门见山,忽略她话语中的刺,“两年前您亲口承诺,只要我认罪伏法,顾家就会负责我哥哥的全部医疗费用以及我的补偿费用。”
吴佩琪轻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抬眼打量鹿临溪,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这两年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这副倔样子。就是不知道在里面有没有学会什么叫规矩?”
“夫人,”
鹿临溪的声音冷了几分,“我希望您能遵守诺言。”
为了这个承诺,她赔上了两年青春,赔上了整个人生。
从此恩怨两清,再无亏欠。
吴佩琪忽然笑出声来,“鹿临溪啊鹿临溪,两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她缓缓起身,走到鹿临溪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你以为现在的顾家,还是五年前的顾家吗?”
鹿临溪蹙眉:“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吴佩琪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句道,“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她退回沙发旁,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丢在桌上。
“你哥都死了,怎么,现在还要赖着我们顾家不放?”
鹿临溪拿起文件,手指微微发抖。
那是一份她两年前签订的协议:自愿入狱抵债。
“怎么会这样?”
鹿临溪抬头,眼底泛起波澜,“顾家承诺过的……”
“承诺?”
吴佩琪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承诺,更何况……”
她故意停顿,欣赏着鹿临溪逐渐苍白的脸色。
“你和我们云深已经离婚了,今后的人生不会还想让他对你负责吧?”
见鹿临溪不语,她轻笑一声:“云深现在已经跟遥遥在一起了,你不会还要继续勾引自己的姐夫吧?有损顾家的声誉,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鹿临溪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椅背才稳住身形。
是顾云深,是他骗她签下了这份协议。
她的丈夫,她爱了十年的人,也是亲手将她送进监狱的人。
吴佩琪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得意道:“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抬举。五年前要是不设计嫁进顾家,何至于此?”
她吹开茶沫,语气轻描淡写:“现在这样,都是你自找的。”
鹿临溪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两年的牢狱之灾没能让她低头,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早该知道的,从爱上顾云深的那天起,她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对了,”
吴佩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既然你出来了,有件事也该了结了。”
她示意管家取来另一份文件:“这是我重新拟定的离婚协议,签了吧。”
“两年不见,您还是这么迫不及待。”
鹿临溪没有去接那份文件,“可惜要让您失望了,这字,我不会签。”
吴佩琪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鹿临溪,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顾家能让你进去一次,就能让你进去第二次!”
“那就试试看。”
鹿临溪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不在乎鱼死网破。”
婆媳二人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
佣人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吴佩琪无奈移开视线,语气带着几分厌烦:“滚出去!顾家不欢迎你。”
她转身背对鹿临溪,声音冰冷:“想要钱,自己去求云深。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鹿临溪站在原地,深深看了那个背影一眼。
尊严告诉她,别低头。
可理智却让她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