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立刻上前,拦住云锦的去路。
萧辰看着昏迷不醒、如同破布般的沈砚,又看看被拦住、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真切的痛苦和焦急的云锦。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
嫉妒!是的,是嫉妒!这陌生的、却无比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为了她,一只手几乎被废!
他为了她,在朝堂上承受巨大的压力和非议!甚至在她行刺之后,他依旧没有立刻杀了她!
可她呢?她的眼里,只有沈砚!好一个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男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好!好一对……生死相依的苦命鸳鸯!”
萧辰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冰冷的杀意,“既然你们如此情深义重……本王今日,就成全你们!”
他猛地转身,对着侍卫厉声下令:
“传本王令!罪人沈砚,擅闯天牢,劫持重犯,罪无可恕!念其……曾救治本王有功,免其一死!即刻驱逐出京!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违者——杀无赦!”
“至于云氏庶人云锦……”萧辰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脸色苍白的云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既已废为庶人,即日起,与王府再无瓜葛!本王……准你离府!”
他顿了顿,看着云锦那双瞬间变得冰冷死寂的眼眸,心中那股毁灭的冲动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强忍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跟你的‘沈郎’……滚吧!”
萧辰那冰冷刺骨、带着无尽嘲讽和决绝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砸在死寂的天牢之中!也砸碎云锦心中那最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牵连。
沈郎?
呵……
云锦的心像是被冰封的利刃划过,带来一阵尖锐而冰冷的痛楚。
她看着萧辰那双充满嫉妒、暴怒和彻底失望的冰冷眼眸,看着他那依旧滴着血的手掌,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瞬间将她淹没。
解释?辩解?
没有必要了!
十年的血海深仇,数月的虚与委蛇,暖阁那决绝的一剑,天牢中的算计与对峙……所有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随着这声“滚吧”和那道冰冷的废妃诏书,彻底画上句号。
也好。干干净净。
云锦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抬起时,那双眸子已如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波澜。她没有再看萧辰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弯下腰,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捡起地上那封被揉皱的废妃诏书。
明黄的绢帛上,“废为庶人”四个大字依旧刺眼。她轻轻抚平诏书上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
这,就是她挣脱牢笼的凭证。也是她与过去、与萧辰、与这座吃人的王府,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切割。
她将诏书仔细地叠好,收入怀中。然后,她挺直脊梁,如同风雪中傲然挺立的孤竹,一步步,走向牢房门口,走向被侍卫架着、昏迷不醒的沈砚。
她的脚步很稳,带着一种斩断前尘的决绝。
在经过萧辰身边时,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过他一下。那无视的姿态,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萧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一下。
他看着云锦那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她无视自己走向沈砚,一股巨大的、被彻底抛弃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那手只是徒劳地停在半空,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带他走。”云锦走到侍卫面前,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侍卫们看向萧辰,有些迟疑。
“没听到吗?”云锦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珠坠地,
“陛下圣旨已下,废我为庶人!我与他,”她指向昏迷的沈砚,“皆非王府之人!留在此地,是等着给你们王爷……添堵吗?”
她的话,如同耳光,狠狠抽在萧辰脸上!
萧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而暴戾:“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侍卫们如蒙大赦,连忙将昏迷的沈砚交给云锦。
云锦身体虚弱,沈砚的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但她咬牙死死撑住,用尽全身力气架住沈砚的一条胳膊,拖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朝着天牢出口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甬道灯光下,显得如此单薄而倔强。拖着另一个同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远离这座象征着权力和囚笼的黑暗深渊。
萧辰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原地。
他看着那两个相互搀扶、踉跄而去的背影,看着他们消失在甬道的拐角处,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
他赢了?他把她赶走了。
可为什么……心却像被狠狠挖走一块,如千刀万剐的疼?!
……
天牢外。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天色依旧阴沉,但比起牢内的死寂,已是天壤之别。
崔嬷嬷和玲珑早已焦急地等在外面,身边停着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当她们看到云锦架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沈砚艰难地走出来时,瞬间泪如泉涌!
“姑娘!”
“夫人!”
两人惊呼着扑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沈砚抬上马车。玲珑更是心疼地搀扶住摇摇欲坠的云锦。
“快!去‘锦杀楼’!”云锦顾不上自己的虚弱,急促地吩咐道,“让最好的外伤大夫等着!快!”
马车在崔嬷嬷的驾驭下,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京城某处不起眼的街巷疾驰而去。
车厢内,云锦靠在车壁上,大口喘息着。
方才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肩头的伤口和脖颈的指痕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紧紧锁在昏迷的沈砚身上。
看着他惨白的脸,身上狰狞的伤口,尤其是左肋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沈清砚……追杀余孽……
父亲的血仇,和他此刻为她豁出性命的守护……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心中疯狂撕扯!痛苦,茫然,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愧疚。
“姑娘……沈公子他……”崔嬷嬷一边赶车,一边担忧地回头问道。
“他会没事的。”云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去‘锦杀楼’,那里有最好的药和大夫。”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沈砚的命要紧!至于仇恨……等她救活他,再慢慢清算!
马车很快驶入一条僻静的胡同,停在一座看似普通、挂着“锦记绸缎庄”招牌的店铺后门。
早已得到消息的“锦杀楼”成员迅速将昏迷的沈砚抬入内院密室。
密室内灯火通明。一位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是“锦杀楼”秘密供养的圣手早已严阵以待。他迅速检查沈砚的伤势,脸色凝重。
“左肋枪伤深及内腑,失血过多!多处筋骨断裂,内伤严重!寒气入体,高烧不退!情况……非常凶险!”老者沉声道,“老夫只能尽力而为!能否熬过今晚……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云锦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救活他!”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者不再多言,立刻开始施救。
金针渡穴,剜去腐肉,清洗伤口,敷上珍贵的金疮药和断续膏……过程极其痛苦,昏迷中的沈砚身体不时因为剧痛而抽搐。
云锦就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时间一点点流逝。密室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老大夫长长舒了一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命……暂时保住了!但元气大伤,需静养数月,且……左腿筋骨受损过重,日后……恐有跛足之患。”
跛足……
云锦的身体晃了晃,被玲珑及时扶住。她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但气息总算平稳下来的沈砚,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深刻的痛苦痕迹,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冰冷的恨意瞬间冲垮她的心防!
萧辰!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照顾好他。”云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她最后看一眼沈砚,决然转身,走出密室。
外间,崔嬷嬷和几位“锦杀楼”的核心管事早已等候多时。他们看着云锦苍白却异常冰冷的脸,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凛冽气势,心头都是一凛。
“姑娘……”崔嬷嬷担忧地上前。
“我没事。”
云锦摆摆手,走到主位坐下。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威严:“韩德彰倒了。但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