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的话不无道理。韩相倒台,云氏翻案已成定局。
云锦作为云氏遗孤,此刻已从“谋逆余孽”变成“蒙冤忠良之后”,身份敏感,万众瞩目。
她若在王府控制的天牢中不明不白地死了或伤了,所有的矛头,必然会指向他萧辰!庆元帝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绝对会借此机会,将他彻底钉死在“残害忠良”的耻辱柱上!
去?还是不去?
萧辰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理智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打扮的人,在王府管家的引领下,匆匆来到书房外。
“启禀王爷,宫中有旨意到!”管家在门外禀报。
萧辰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惯常的冰冷:“传。”
内侍躬身入内,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尖声宣道:
“摄政王萧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氏遗孤云锦,忠良之后,身负奇冤,今真相已明,沉冤得雪。着即释放,善加安置。然其身为王府侧妃,言行有失,当闭门思过。特赐……废妃诏书一封!即日起,褫夺‘锦夫人’封号,废为庶人!钦此——!”
废妃诏书?!
褫夺封号?!废为庶人?!
萧辰和凌风同时愣住!
庆元帝这道旨意,来得太快,太诡异!——
前脚刚释放云锦,后脚就下旨废妃?这分明是在撇清关系!更是在云锦和他萧辰之间,狠狠地斩了一刀!从此以后,云锦与摄政王府,再无瓜葛!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攫住萧辰的心!好一个庆元帝!好一招卸磨杀驴!
利用云锦扳倒韩相,立刻就过河拆桥,将云锦踢开!还假惺惺地以“言行有失”为由废妃,保全他自己“公正”的形象!更绝的是,这道废妃诏书,无疑是给云锦一个光明正大、脱离他掌控的理由!
“王爷……接旨吧。”内侍看着脸色阴沉得可怕的萧辰,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萧辰紧抿着薄唇,眼中寒光闪烁。他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卷明黄色的圣旨,以及……那封象征着彻底决裂的、冰冷的废妃诏书!
“臣……领旨谢恩。”声音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内侍如蒙大赦,连忙告退。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辰握着那卷圣旨和废妃诏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废妃……废为庶人……庆元帝,你是在逼本王……彻底撕破脸吗?
“王爷……”凌风担忧地看着他。
萧辰没有回应。他缓缓展开那封废妃诏书。明黄的绢帛上,盖着鲜红的帝王玉玺,字字句句,冰冷刺骨:“……侧妃云氏,言行失当,不堪其位……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即日离府……”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轻笑从萧辰喉间逸出,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痛楚。他猛地将诏书攥紧,揉成一团!
“备车!”萧辰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去天牢!”
他倒要看看,那个女人,在拿到这封废妃诏书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是如释重负?还是……得意忘形?!
……
天牢,死囚牢房。厚重的牢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再是帝王或刺客,而是一身玄色蟒袍、脸色阴沉如水的萧辰。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带着强大的威压和浓重的血腥气,瞬间让本就阴冷的牢房温度骤降。
他手中,紧握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以及……那封被揉得有些变形的废妃诏书。
云锦依旧靠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比起前几日,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肩头的伤口似乎因为牢房的阴冷而有些发炎,隐隐作痛。但她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她看着萧辰走进来,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看着他手中那明黄刺眼的圣旨和诏书,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王爷亲自前来,”云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嘲讽,“是来送民女……最后一程的吗?”
萧辰走到牢房中央,停下脚步。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云锦苍白却倔强的脸,最终定格在她那双仿佛燃烧着幽火的眸子上。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手中那卷废妃诏书,如同丢弃垃圾般,猛地掷向云锦!
诏书砸在云锦脚边的稻草上,滚了两圈,展开。上面那鲜红的“废为庶人”四个大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恭喜。”萧辰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带着浓重的讥讽,“云姑娘沉冤得雪,又蒙陛下‘恩典’,恢复自由之身。从今往后,天高海阔,再无人能束缚你。”
他刻意加重“恩典”二字,目光死死锁住云锦,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得意或虚伪。
然而,云锦只是淡淡地瞥一眼脚边的废妃诏书,脸上没有任何欣喜或失落,平静得可怕。她甚至没有去捡。
“是啊,自由了。”云锦缓缓站起身,因为虚弱而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她迎视着萧辰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
“还要多谢王爷……当年的‘不杀之恩’,和今日的……‘成全’。”
“成全?”萧辰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被彻底轻视和嘲讽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逼近云锦,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云锦!你以为你赢了?!扳倒一个韩德彰,你就以为你能跳出这棋局?!别做梦!你不过是庆元帝手里一把用过即弃的刀!废妃诏书就是他给你的‘酬劳’!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一条被主人踢开的丧家之犬!”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刺向云锦。他想看到她崩溃,看到她愤怒,看到她后悔!
然而,云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
“王爷说得对。”云锦忽然笑了,那笑容苍白而美丽,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疏离,
“民女现在,确实什么都不是。不再是云氏贵女,不再是锦夫人,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庶人。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暴怒的萧辰,投向牢门外那片被铁栏分割的、狭窄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这样也好。干干净净,孑然一身。正好……去讨回那些,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讨回?属于她的东西?
萧辰的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
“王爷!沈……沈院判他……”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冲到牢房门口,声音带着哭腔,
“沈院判他……快不行了!水牢阴寒,他伤势过重,又受重刑……高烧不退,气息越来越弱……大夫说……说恐怕……撑不过今夜!”
沈砚!
萧辰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差点忘了水牢里还关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沈砚!
云锦在听到“沈院判”三个字时,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澜!
震惊?担忧?痛苦?还有……一丝被刻意压制的、冰冷的恨意?但这一切都只持续短短一瞬,便被她强行压下去,重新恢复冰冷的面具。
她猛地转头看向萧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放了他!”
“放了他?”
萧辰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云锦,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本王?沈砚私闯天牢,劫持重犯,罪同谋逆!本王没当场将他格杀,已是仁慈!他死在水牢,是他咎由自取!”
“他若死了,”云锦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萧辰的心上,
“我云锦在此立誓!穷尽此生,上天入地,必让你萧辰……血债血偿!让你在乎的一切,为你今日所为……陪葬!”
那冰冷的誓言,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萧辰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云锦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知道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女人,竟为沈砚,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瞬间涌上心头。
为了一个沈砚,值得她如此疯狂吗?
还是说……他们之间……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萧辰的脑海,让他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更冰冷的阴郁所取代!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虚浮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咳嗽。“阿锦……阿锦……”一个极其虚弱、却充满焦急和担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只见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鬼、被两名侍卫几乎是架着的沈砚,出现在牢房门口!
他显然是被强行从水牢拖过来的,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左肋下的纱布更是被染得一片猩红。他气息奄奄,眼神涣散,却依旧挣扎着抬起头,努力寻找着牢房内的身影。
当看到云锦安然无恙时,他那双黯淡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浓烈的光彩和释然!
“阿锦……你……没事……就好……”沈砚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微弱得如同呢喃,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沈砚!”云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冰冷的伪装,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
“拦住她!”萧辰冰冷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