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路本来的厢军,名字叫做:效节强壮军
这是真宗年间立下的名号,一直延续下来。
那时候辽人威胁大,在河北诸路和河东路,成立了一大票用以守备乡土的厢军。
朝廷的意思是以乡人守本土,以为用作野战的禁军辅翼。
后来澶渊之盟一签订,宋辽之间从死敌,一下子成了兄弟之国。
而且搞笑的是,两国都还挺守约至少是没爆发大的战争。
于是宋辽边境的厢军,也和内地一样,越来越拉胯,最后干脆就不算军了。
从朝廷到地方,几乎就是几十年不管不问。
各个营号下面有多少人,有多少积储,是不是干脆就名存实亡,基本上就是一笔糊涂账。
就是哪里武官职位空缺了,也往往十几年不补。
朝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这些厢军自然消亡。
如今河东一下子补充了近两万府兵,重拾效节强壮军的番号,太原府也是把阙官补齐,刘继祖亲领防御使的职位,磨拳擦掌。
首先就是把河东八军十四州的军驿站,重新整饬起来。
太原府的财计状况很好,民夫也好招募,他们与广源堂商队合作,在军驿站附近,修建客栈,酒肆,大车店,车马行,小规模的骡马市,土货山货集散地.
各个州县,则负责分发集市的牙贴,派监税的人收税,设置管治安的巡检衙署。
这些事当时就能见效,而且很快就成规模。
只能说,大宋的地方,其实是充满了活力,摆脱了汴梁这个大吸血鬼,很快就能繁荣起来。
东京汴梁实在是太能吸了,河东诸路上的财计,原本十之七八,要被汴梁卷了去,难免是过得紧紧巴巴。
如今太原到应州一带,不光是道路修好了,就连军驿站也都十分成规模。
陈绍带着人,走了一趟这条新路,从太原出发,直接来到五台山脉北麓。
在代州治所代县西北,滹沱河之阳的灵武军大营中落脚。
当年大宋平复北汉之后,就在此处设有屯兵大营,鼎盛时期,这里屯兵步骑足有三万以上,而且骑兵还占到半数左右。
这军营以五台山脉为依托,作为周围雁门、土墱、茹越等要紧寨堡关隘的后殿。
在这里设营,进可击武州、朔州的侧背,退则掩护住沿着滹沱河穿越五台山脉,直入河东路深处的要紧通道。
为什么河东人愿意跟着陈绍混,实在是拒绝不了这种安全感。
云内、应州、五台山,层层布防下来,任谁也休想轻易突破。
河东腹地,包括太原,根本感受不到战火的威胁。
再看看隔壁的邻居,河北诸路的惨状,对比之下这种感觉就越发的明显。
陈绍走了这么一趟,十分满意,这条新路修的很用心。
自己一路走来,并不见多么颠簸,车辙印已经十分固定。
沿途的驮马、骡子,络绎不绝,将各种物资,运抵前线。
打了这么多年仗,陈绍如今也算是半个行家,知道如今打仗,运输、调兵基本全沿着水路。
一则人马饮用水每日所需巨大,没水是寸步难行。
二来就是水路如果有一定宽度深度的话,输送辎重百倍便利于陆路输送。一条可以用以转运物资的水道,足可支撑一支装备齐全的数万人马之大军深入攻战所用。
其实陈绍不知道,在历史上不论中西,有影响力的大会战,爆发的地点,十有八九都是围绕着水路进行。
“此地乃是河东屏障,守住这里,河东就高枕无忧。”陈绍对吴璘说道:“蔚州的失利,责任不在你们,好生在此练兵,你这一营兵马,年后我有大用处!”
蔚州之战,其实算是失败了,吴璘没有啃下来。
但是陈绍没有责怪他,完颜宗翰是劲敌,他手下的骄兵悍将也非弱旅。
哪就那么容易被突破。
吴璘其实很自责,因为定难军自暖泉峰杀出征以来,攻必克、战必胜,到他这里断了。
而且曲端天天在各种场合骂他,难免会传到他耳朵里。
曲端的这种行为,实际上把吴阶都给惊动了,暗中派人去求情,让他嘴下留情。
谁知道曲端完全不把吴阶放在眼里,连着他一起喷,还把吴阶派人去给弟弟求情这事给宣扬了出来。
害得吴阶亲自写信,对陈绍说明情况,并且请罚。
陈绍派人去把曲端训了一顿,让他不要到处得罪人,破坏定难军的团结。
两人坐在营中,吴璘点头道:“节帅所言不差,只要我们在此营屯以重兵,女真鞑子就难以越过五台山脉深入河东路。
当年契丹人,就是因为打不破此地,才和大宋议和。突破不了这里想要南下,就得从西面宁化军岢岚军甚或火山军那里绕行。那里更是荒凉,掳掠不多,而且民风强悍。几处地方镇守兵马如鄜州折家,火山军杨家都是世代土著镇将,又没嚼头还又难啃。”
吴璘努力地向陈绍展示他胸中的韬略,生怕陈绍真把他当成个草包了。
被喷的久了,吴璘真的怀疑过自己,所以他这段时间,也是一直在很努力学习兵法。
其实吴璘还是很有天赋的,也很有能力,陈绍知道把曲端派来,他也打不下蔚州。
很多时候,一场战争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定了,那种精彩曲折的战事,反而是历史上的少数。
“此番女真鞑子要是再来,极有可能是两路并进,宗望并未收到宋廷的议和赔款,但是却没有发难,说明金国应该是统一了想法,要先啃下我们这块硬骨头了。”
陈绍点了点头,心中想着历史上宗翰是怎么轻易打到太原的。
在他第一次南下侵宋的时候,在太原之前,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陈绍并不知道,宋辽澶渊之盟以后,百年以来,代州大营已经颓废得不成模样。
镇守精兵猛将或者被调走,或者吃了空额。屯储的军粮器械,或者指拨他处,或者就不明不白从账面上消失。
在对辽战事紧张的时侯,河东路所占用的军事资源,几天下之半,剩下一半,都在河北诸路。
代州大营原来也是军舍连绵,烽火相望,数万大军,警哨穿梭往来,历来都有名将精兵镇守。
和辽人议和之后,原来规模巨大的代州大营,寨墙倾颓,兵舍荒废,烽燧倒塌,壕沟平废。
已经完全失去了可以屯集大兵的机能。
可以从宣和年间以后,在吴璘带着灵武军北上之前,大宋河东路完全称得上毫无戒备。
也就是耶律延禧这哥们没啥开疆拓土的野心,否则真派兵南下,河东少不了要被凌虐一番。
在真实历史上,童贯伐辽,打的只有燕京一带。
十几万大军,没有一兵一卒向云内诸州进发。燕京被女真人击破之后,云内诸州辽人自溃,女真军也未曾直进云内诸州,只是在名义上将其交还给大宋。
就算如此,大宋也从始至终未曾派一官一兵去云内诸州行使统治,所以像应州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掌握在孟暖这种手里只有两三千人马的豪强手中。
赎买燕云之后,大宋这才想起来云中府,然后抽象的又来了。他们把将燕地交给郭药师,然后让王禀领胜捷军一部入驻太原聊作防备,云内诸州仍然是不派兵马进驻,就跟派兵会死一样,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种布置有多抽象?
就是说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幽云十六州,等于是没有派遣一员大将坐镇,而是交给了郭药师这个七八姓家奴,惯会反复无常的真小人。
原因仅仅是,郭药师去汴梁,在赵佶面前表演了一番,又献上了大辽奇珍,并且贿赂了主要的官员。
于是大宋君臣,就把幽云十六州,完全交给一个刚刚投降的敌国大将手中了。
等到宗翰南下的时候,郭药师又投降了金国,女真西路军轻松深入,越过五台山脉,掳掠各处,合围太原。
靖康之耻确实惨,但是要是仔细研究过的话,就会发现,这群昏君糊涂官,完全对得起他们所遭受的苦难。
只是可怜了北方的百姓,跟着他们遭了这么一场大罪。
此时,荒废数十年的代州大营,终于又是一片繁忙景象了。
训练有素的辎重队,和苦大仇深的云内诸州百姓,干起活来不要命。
在秋冬之际,就开挖壕沟,取土打夯垒起寨墙,重修军营房舍,建立烽燧。
陈绍今日来,见到有这个规模的大营,心中其实已经安定下来。
甭管女真鞑子集结了多少力量,他都甭想从自己这边突破,这套防线固若金汤,而且有重重保障,不是他们能打的下来的。
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唯一可虑的,就是那两路女真鞑子合兵之后,不从自己这里进攻,而是从河北南下。
到时候,战线会拉的无限长,而且地势并不如现在这般有利。
可话说回来,他们要是真从河北南下,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攻略河北了。
这群鞑子要是和历史上一样,把他娘的汴梁给打破了,自己说不定还可以借着收回二圣的功劳,直接就一步成为曹操了。
如今的江南和巴蜀,可没有孙刘那样的对手.
几处布局,都已经落子完毕,陈绍心中已经迫不及待,等着来年战事重燃了。
早早把这些野蛮的鞑子扫进垃圾堆,他还有很多事想要去做。
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能光顾着打仗,要力所能及地为这片土地,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才不算白来。
——
太原的官员,是真有干劲。
陈绍在代州大营不过是住了七八天,在回太原的路上,又有了很多变化。
说是日新月异也不为过。
这也算是被汴梁吸血几十年之后,报复性的发展了。
陈绍回到太原,天色已黑。
他习惯性地来到种灵溪房中,准备为了嫡子的事努把力。
匆匆沐浴一番之后,正准备抱着少妻努力的时候,种灵溪却长吁短叹地,十分扫兴。
陈绍板着脸训斥道:“夫妻燕好,乃是纲常,你再推三阻四的,就该浸猪笼!”
种灵溪委屈地说道:“人家身体有些不不寻常。”
“怎么了?”
“那个.月事没来,以前都很准的。”
陈绍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忙问她上月的时间,掐指一算都快四十天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妻,见她活蹦乱跳的也没什么内分泌不调之类的征兆,瞪眼喜道:“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怀什么?”种灵溪瞪着大眼睛。
“当然是小孩子。”陈绍伸手要去摸她的小腹,种灵溪怕痒,笑嘻嘻地躲了过去。
种灵溪一听,眼神直直的,伸手去摸自己小腹,然后说道:“没有啊,我没摸到小孩子。”
“这才几天,最多不过一个月,你能摸到才怪。”陈绍有一种特殊的喜悦,说实话,立嗣在他身上,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这和前世那种父母催生还不一样。
前世的时候,碰到有催生的父母,评论区经常吐槽一句:催催催,你家是有皇位继承还是怎么着?
现在,陈绍可能真有.
他立刻翠蝶把李师师喊来,给环环把脉。
种灵溪则是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陈绍搓着手,在地板上来回走了几遍很是期待的样子。
他眼睛里都发出光彩来了,仿佛在熊熊燃烧。他受够了对未知未来的担忧,当兵权政权在握、羽翼丰满之时,立嗣永远是一个大问题。
这件事的影响,后世人难以想象的大,陈绍也是来了之后,才慢慢接受这件事。
自己身处这个位置,没有私事,自己的所有私事,都是公事。
过得一会,李师师和折氏就一起进屋来了,她看了陈绍一眼,没顾得上说话,便坐到一张案前,将一块布枕放在案上道:“环环快过来,我给你诊诊脉就知道了。”
种灵溪哦了一声,坐到她的对面,伸手撩了一把长袖将手腕露出来放在那布枕上。
李师师的指尖轻轻放到她的脉搏上,然后就安静下来。
周围的丫鬟们,也都站在旁边屏住呼吸看着她们,一脸期待地等着。
过了许久,李师师放开手腕,露出一个笑容道:“恭喜你啊郎君,环环真的有喜了!”
“不会有错吧?”陈绍按耐住高兴的心情问了一句。
李师师温柔地一笑,说道:“可以找个郎中来再试试,若是他也诊出来,应当就没错了。”
“好,好好,翠蝶,去跟亲兵说,寻个郎中来。”
种灵溪呆呆地,走到折氏跟前,拽了拽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问道:“生孩子会很疼吧?”
“不疼不疼。”折氏将她揽在怀里,笑着哄她。
“疼不疼的,那都是十个月后的事儿了,你想那么远作甚,现在得好好养着。”陈绍说完,想到她的年纪,确实有些危险,便说道:“寻个女郎中来,住在府上,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李师师说道:“女郎中不太需要,最好是寻几个有经验的仆妇来,丫鬟们不顶事的。”
陈绍点了点头,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听到消息,纷纷过来道贺。
不一会,郎中来了,陈绍带着种灵溪到客堂内,让郎中号脉。
这位太原最有名的郎中,诊脉之后,起身躬身道:“恭喜节帅,恭喜夫人。”
“是男是女?”陈绍问完就后悔了,果然那郎中一脸难色,道:“这个老朽无从得知。”
陈绍心中暗笑,这郎中八成会把自己当傻子,竟然问出这种问题来。
“这些时日,要辛苦你夺来几趟。”
郎中赶紧说道:“此乃老朽之荣幸。”
“还有一点,对外不可泄露。”陈绍郑重地说道。
郎中赶紧表态,就是跟自己至亲,也不会透漏半句。
这不是闹着玩的。
种家的女儿怀了陈绍的种,真有可能会有人处心积虑破坏。
因为这孩子若是个男孩,一出生就会影响到天下局势。
回到种灵溪的房中,此时小妾们全来了,李玉梅亲热地上前,对种灵溪嘘寒问暖,看那模样倒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陈绍心中暗暗发笑,这小妮子真是个人精,才一个多月,就跟主母混熟了。
种灵溪也很喜欢她,偷偷和她说起了悄悄话,那种十分担心,又有点期待的小模样,很是可爱。
李师师端来一杯茶,笑道:“郎君这下可称心如意了。”
“不知道呢。”陈绍接过茶来,说道:“今年能和师师一起守岁了。”
李师师脸一红,心里暖融融的,她偷偷说道:“师师也想给郎君生个孩子。”
陈绍眨了眨眼,“今晚我去找你。”
李师师点头,然后高兴地转身,就看见春桃在那偷听,眼珠还在动。
她马上知道妹妹打的什么主意,杏眼圆瞪,俏面含霜。
春桃吓了一跳,赶紧笑嘻嘻地挽住姐姐的胳膊,表态道:“我晚上和环环一起睡,刚刚都说好了,她心里有些害怕,我们一起安慰安慰她。”
“谁问你了。”李师师很满意,笑着说道:“别说的太晚,要让她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