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观如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来回撞击,回音在走廊里回荡。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水滴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三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秋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高晓妍的宿舍在走廊中段,这时候门虚掩着,从门缝里渗出来一种粘稠的暗灰色。
何观如探头像看看里面,呼吸因紧张而急促。
她知道,但凡是个灵力强的鬼怪,自己是完全应付不了的。感受着丹田处的空荡,她心里不是不怕。
门内隐约传来的呜咽声像针一样扎着何观如的神经,她咬咬牙,脑内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年久失修的门被何观如打开,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宿舍里没开灯,窗帘被外面的秋风吹得翻飞,月光好像很亮,洒在寝室里,能完全看清靠窗的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书本。
“晓妍?”半晌,何观如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这句话就在空荡的寝室里来回回荡。
靠里侧的床铺突然动了一下。
被褥被什么东西拖拽着,犁出沙沙声。
何观如眯眼,想看的更加清晰,怎奈何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之下,何观如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影子佝偻着背,乌黑的长发垂着,随着动作微微摆动。
按说正常人蜷缩时膝盖总会向内收拢,但是这影子的两条腿却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外撇着,脚踝处似乎还在微微抽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了关节。
“你是谁?”何观如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能感觉到这东西身上的气息。
不是鬼魂该有的阴寒,而是股潮湿的、陈年的木头味。
黑影猛地抬起头。
没有脸。
何观如就在这一个瞬间,几乎都要吓尿了。
只见,那本该是脸庞的位置仅仅只有一片模糊的暗影,像是被人用墨汁泼过。那片虚无下方,何观如瞥见一点猩红,随着它的呼吸轻轻起伏。
“晓妍在哪?”何观如往前踏了半步。
黑影没回答,而是缓缓站了起来。
不自然的角度咔咔作响,整个过程伴随着撕裂的脆响。
何观如低头,外面的月光斜斜地照进宿舍,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
何观如的瞳孔骤然收缩。
有鬼影,无鬼形,这是阴阳行当里的常识。
眼前的东西的影子却清晰得可怕。
果然....
这不是鬼。
念头刚冒出来,那黑影突然动了。
像颗被掷出的石子,迅疾地扑过来,带起的风里裹着浓烈的烂木头和霉味。
何观如下意识地侧身躲避,但是由于灵力亏空,她的动作慢了半拍。
只这一下,何观如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狠狠撞了下,剧痛瞬间席卷,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铁皮衣柜上,发出的响声振聋发聩。
“呃……”何观如就感觉肩膀的骨头错位骨折了,抬手摸去只摸到一片粘腻。
借着月光看,这时候手上一片血红。
黑影落地。
紧接着,它缓缓转身,本来是无脸,但何观如却感觉到有一道湿冷粘腻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它随即再次扑了过来。
这次何观如看清了,它伸出来的手上缠着几圈湿漉漉的纱布,纱布缝隙里露出的不是皮肤,是木头。
她想使出灵力防御,此时,丹田处空空一片。
何观如只能狼狈地往旁边翻滚,勉强躲开扑来的黑影。
黑影扑空,撞在对面的书架上,整排书哗啦啦砸下来,其中一本厚重的字典擦着何观如的头皮飞过,在墙上砸出一声闷响。
“砰!”
又一声巨响,是黑影撞在门上。
这时候的它似乎不想让何观如出去,正一点点挪动身体,用后背抵着门板。
何观如扶着墙站起来,肩膀的剧痛几乎让她难以挪动自己的身躯。
只能无力的看着。
那黑影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宿管张大姨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进来:“307的!大半夜吵什么呢?!”
门板被张大姨拍得砰砰响,黑影的动作明显慌乱起来,它猛地转向窗户,想跳窗逃跑。
何观如见状,忍着剧痛扑过去抓住它的胳膊。入手处冰冷刺骨,就像是活人徒手抓浸泡在冷水中的木头。
“你到底是谁?”她咬着牙问。
黑影剧烈地挣扎起来。但这时候,何观如也不怕了,直接死死拽着它,肩膀的伤口被扯动,疼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突然,黑影猛地向后一挣,何观如没防备,被拽得向前踉跄了两步。
剧痛瞬间攫住了何观如,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口气没上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后脑勺重重磕在桌角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耳边的嘶鸣声、撞门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混在一起。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宿管阿姨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另一个熟悉的、尖细的女声在喊:“让开让开!我是307的室友!”
这时候的胡老道在女生宿舍楼下急得眼冒金星,来回踱步,眼神也在来回扫。
看到了某处地方,他猛地停下脚步,盯着传达室门口挂着的那件粉色外套看了半天。
那是张大姨晾在门口的,说是早上刚洗的,还带着洗衣粉的香味。
“对不住了张大姨。”胡老道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一把扯下自己那件外套,又在传达室来回翻找,最终找到了个花头巾。
对着传达室窗户上的玻璃照了照。
玻璃上的人影佝偻着背,穿着紧绷的粉色外套,花头巾包住大半张脸。
“貂蝉。”胡老道满意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捏着嗓子挤出尖细的女声。
几个路过的女生见到胡老道这幅扮相,纷纷投来目光。
胡老道低着头,用袖子捂着嘴,迅速跑到了三楼。
就听见三楼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的,是何观如的惨叫声。
尾音里带着明显的痛苦和惊恐,瞬间刺穿了胡老道的耳膜。
胡老道再清楚不过,何观如如果不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看来,她已经对上那个邪物了。
“乖徒!”他再也顾不上伪装,一把扯掉头上的花头巾,粉色外套的袖子被他挣得撕裂开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血腥味扑面而来。
“乖徒!”他嘶吼着踹开房门。
只见何观如倒在地板上,后脑勺洇开一滩深色的血迹。
而在她旁边,有个黑影正弯腰盯着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碎裂的镜子,镜片的棱角闪着寒光,正缓缓向何观如的脸探去。
这时候月光恰好从乌云里挣脱出来,照亮了黑影的侧脸。
这邪祟...没有脸....
“狗东西!”胡老道顾不上意外和害怕,直接怒喝一声,从随身布包里抓出糯米,扬手就撒了过去。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后退,但紧接着,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直接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