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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二人落坐后,昆仑圣女没有第一时间就展开话题,而是一直审视二人,似乎在做什么决定一般。
良久。
昆仑圣女才开口说了个“题外”话:“虽然大长老所行该当我杀他百次千回,但有一点我是认同他的。”接着把视线矛头所向少女:“月儿,你此时两仪圣体别说大成,连小成也遥不可及,尘儿他不可能次次护你周全,我想你也同样不想成为尘儿的累赘,我话虽难听,但应该知我意,并非在辱你无能无力,而是你我同为两仪圣体,经历相仿,有意相助于你。”
空气瞬间冰冷万分,方才的温暖光景,一扫而空。
屋内三人,情绪不一,一时都是无语。昆仑圣女坐于一隅,乌尘和月儿在不远旁并排而坐。
昆仑圣女强压不忍,故作沉稳望着月儿静候答复,看似如湖面静止般的神态,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并视乌尘于无物,只因怕一眼便无法坚持导致前功尽弃,为了这孩子,即使遭其怨怼,她也甘愿做一回棒打鸳鸯的恶人。
乌尘心思急转,左右为难,他不敢更不愿违逆母亲;对月儿他更是宁死相随,不可能愿意接受离别。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取,关停无事楼,屈居于昆仑……正待开口道出心意……
月儿先是坚定地看着乌尘,她因习武所致,并无寻常女子的纤细玉掌轻放在乌尘手背上,制止了乌尘的举动,不容分说。
接着月儿神色凄然道:“我自知修为低微,亦知私心可耻,更知不配与乌尘并立。”月儿三知自贬。
对此,昆仑圣女表面如止水,实则对其已是初步满意,也暗叹月儿情深似海,却又求之不得,一如当年自己那般,苦求师尊而不得。
乌尘心如刀绞,他多想为月儿分担重压,可此刻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况且月儿打定了主意要自行解决,他现在无能为力,如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稍顿,重叹一声下定决心续道:“一路走来,我微如尘土,不配谈论条件。只恨自己道心不坚情丝难断,促使自身去行明知不可为之事,”言至此月儿欠身谢罪续道:“小女何德何能?安敢……”言至此,月儿哽咽顿住,月儿缓慢起身,下跪重重磕头伏地不起,改口道:“岂敢求与君白头?”
乌尘要不是被月儿离坐前用手轻按了一下,他真的会坐不住了……
语毕,又是重重一磕头求道:“圣女神通广大,小女子斗胆,求圣女废我圣体,只余残躯,不求寿数多寡,能在乌尘身边即可,只此残躯想必自不会再引修真界人物觊觎。”
此刻,昆仑圣女已觉本次问心远超预期,反倒是原本还能维持心如止水的神态,也为之掀起波澜,饶是她这般见识,都已然震惊于月儿所言,动了恻隐之心,她不曾想月儿之决心如此坚定,不过豆蔻少女,这“娇小”的身躯为何蕴含这等力量?这已不是后患无穷可言,而是空余残躯之后,寿元能得几日光景便得几日,她却没有半点犹豫,殊不知圣体残躯对某些邪魔外道而言依然是相当宝贵。
乌尘闻言,终于是不再忍耐直接起身离坐,同跪在旁,期间不顾圣女颤抖责备、呵斥制止(眼神对月儿的心痛也泄露几分),求道:“若母亲真如此做,孩儿会随月儿同去。”
昆仑圣女再见自家孩子所为,道心不稳,以她这等修为境界都感一阵眩晕,此时此刻与当年自己所为何其相似?苦命鸳鸯不得果,鹣鲽情深何其羡?哀之,叹之。难道当年师尊也是如自己这般问心?在等自己与轻竹这般作为?我们当年无错,属实是情深却不坚而已?
“都起来吧,若我如草木,心为结石,或许能将你们强行拆散……”昆仑圣女接连摇头,又若有所思:“原来师尊当年所为,竟会如此令人心痛。”遂轻叹:“又非让你们此生不见,何至于此?”却又自问自答:“也罢,我当年行事,与你并无二致。只是道心不坚,做不成此事。”一语双关;并未道破自己的试探,若二人放下戒备并不利于长久。
“多谢母亲成全!”
“多谢前辈成全!”
二人几乎同时说道,再重重磕头,表示感激。
随即二人相视一笑,以眼神互述衷肠,遂相互扶持,起身坐于竹椅,等候昆仑圣女接下来会有何安排。
见二人静候自己发言,昆仑圣女心下暗赞,此刻她已平缓心湖,眼神柔和的望向乌尘,月儿,这次不再单单只是乌尘了,随后开口道:“看来你们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没急不可耐的缠绵悱恻、卿卿我我一番。”顿了顿,略加思索看乌尘,眼神严厉:“先是乌尘,你在没恢复金身境,跻身结丹之前不许离开昆仑,此间厉害关系我可做主。待掌门、一众长老归来后,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挂怀。”见乌尘欲言又止,似乎是担心自己受流言蜚语中伤,便续道:“我与轻竹的关系,在门内并非秘事,成见虽深,不涉及门内根基就不会生死相向,当年恩怨早了,只是镜碎,其形可圆,神难合,他心关难过,自认于我有愧,门派上下对他早已指责多于仇恨。”
乌尘不知当年秘事,不敢妄自揣度,但也不会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只是母亲已有定论再行违逆多有偏颇失敬,便继续听从安排,再行相商。
月儿则是有点若有所思,看来方才婆……差点忘了自己还没过门,不禁暗自指责不害臊,但又指责乌尘,动不动就在人前声明自己是他道侣,连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未过门的媳妇……在想什么呢,挥散念头后又续想,圣女前辈收徒并赶乌尘下山,应是半真半假的试探,而且试探居多,如果自己为保乌尘下山估计也会留乌尘在昆仑?不管真假如何,若如此绝对是下下之策,乌尘无事楼怎么办?初露峥嵘就入赘昆仑?丢人不丢人?
“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太过周全,才会误会昆仑上下,与那厮那般多行不义之人众多,才会如此敌视昆仑的吧?你呀,修心还是不够,还记得方才与那厮斗法时一众弟子所为吗?在事实未明之前可曾恶言恶语?那厮终归是个异类,说来怨我,那厮私底下、明面上都过于崇拜我,我只是不想去理,以致其心志在本就行事偏激独断之余才酿成大错。”
乌尘瞬间恍然,这厮之所以如此行事诡谲,不合理之处繁多,原来是急于邀功,难怪在自己在昆仑道台曾言月儿是自己道侣之时瞬间癫狂,本事不大,却会妄想,难怪如此不济事,乌尘在心里又是啐了一口,这仇报不报瞬间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这厮不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一不打算浪费时间去找到他,不值得。
而月儿此时此刻想明白圣女前辈的良苦用心后,再度思绪回飘到,飘然登台后意简言骇要为道侣月儿讨说法;少年以剑问心大长老;道心发誓之壮举;当时担忧都不够用的心思,哪还有心思为此欢喜乌尘那般,言出必行的爱她、护她、宠她至死方休……羞煞人也,却是欣喜万分,小小心湖装不下心花怒放……
昆仑圣女没管乌尘的恍然大悟,更没理会那小丫头片子独自坠入爱河,心思云霄九外。暗叹这两人的般配之余,更是愈发觉得铃儿那妮子,可怜她不可能有机会了,齐人之福?若是情深,小小心湖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人?不过是淫欲作祟而已。
再继续言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归来后,昆仑上下连枝、同仇敌忾针对于你,也不必担心;你既已认我做师娘,后又认我为母,你既算本门半个弟子也是半个儿子,他们高低得叫你一声师……祖。真敢造次不还有我在?”说到后面仿佛是在默默算起辈分。
乌尘不禁在心里算了一下,有些惊讶,随即假装没发生过什么。
“才刚认为娘多久?这便开始讨打了?”见乌尘那般不加掩饰的神色,昆仑圣女倍感亲近,欢心之余却佯装作怒抬手就要赏板栗。
乌尘闻言眼神顿时空灵,一副少年心志不知道你所说为何的样子。
昆仑圣女被这这傻孩子逗乐了,但随即又想到,乌尘不过束发,却已有此成熟心智,实在难能可贵,但此间经历恐怕多有委屈、波折,毕竟世间万物法则有得必有失,就像方才她设下问心之局,过了受益良多,但那过程中的伤害就少了吗?想至此,昆仑圣女的宠溺神色直上眉梢缓道:“把你那丘月师父叫过来,锤炼你的武夫体魄,赶紧重返金身境,只有这样,你才能有资格把月儿护在身后。”
见乌尘目露担忧神色,昆仑圣女顿时有些生气:“她那易容术,琼华上下除我之外谁看得出来是她?只要她不明目张胆的大摇大摆走过来,我不想与她多说半个字。”
乌尘不知为何母亲会如此不喜小师父,但母亲不愿说他便也不去问,只是一脸诚恳地说道:“还是母亲深谋远虑,心细如发,顾虑周全,看来孩儿还是得多跟母亲多学学。”
这招颇为受用,昆仑圣女和蔼笑容复现,叮嘱了几句还可多去道台那边指点一下昆仑弟子,教人如教己,对你道法修习颇有意义。
随即抬手示意乌尘,把那神游万里一脸红晕如朱砂的月儿唤回来。
乌尘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