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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毙怪摘头

    郑神婆翻掌取出一面铜镜,口诵:“大鱼,大鱼……”

    铜镜倒映一尾金色鲤鱼,鲤鱼张口吐出光芒与活佛额头宝石相击。

    活佛小山般的身形踉跄了一下,簸箕巨掌掩住双眼。

    “好机会。”

    李松挺枪便刺。

    虎头枪,重七十八斤,由精铁锻造而成,折在这杆枪下的好手不下三十人,都是江北有名有姓的。

    武威镖局曾招揽他,给他一个大镖头的位子,他没去,回九江自己开镖行、武馆。这个岁数,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断魂!”

    活佛巨掌抵挡想要抓住枪头,谁料那精铁虎头枪真像是个跳涧的猛虎,又像是过径的大蟒,缠住手肘顺着龟甲的空子扎了上去。

    噗呲,枪头直钉住活佛的肩膀。

    李松一转枪杆,卸力的同时似乎要顺着伤口将桃源活佛扎个对穿。

    活佛左掌一把攥住枪杆,右手劈拳下来,‘啪’,虎头枪应声而断,抓着断枪杆没有松手,向怀里一拉。

    李松骇然,他当即松手然而活佛的铁拳已经近在眼前,鼓动真气双臂防御抵挡。

    嘭。

    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地上,连滚了数丈才停下来,再起身,双臂软绵绵的像是风中摇曳的柳枝,‘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李松看着自己双臂,道:“草,不该脱了甲胄。”脸色一白昏过去,不知死活。

    丝丝鲜血顺着活佛嘴角溢出,十二猖兵没给他继续追击的机会。

    “难道就真的制不住他?”

    马背上的县尉惊叹之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妖怪还真是得天独厚。

    觉明道:“和贫僧拼佛法许久竟还有拥有余力重创李施主,可惜……”

    他并不弱,但桃源活佛更强。

    先是牵制众人,又是操控桃源,接着一怪断后,万夫莫开。觉明眼中渐渐浮现懊恼,他办错了。

    师伯让他来,不是让他杀桃源活佛。

    他没有领会师伯的意思,似乎也错怪了大王八。

    眼看桃源活佛就要撕开猖兵的包围圈,陈景的脸黑成锅底。

    这一回让八大王走脱,下一次还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控水。”

    身后河岸飞扬起一条水蟒,水蟒狰狞炸开。

    “水箭!”

    乌云盖顶,暴雨梨花。

    密集的水箭将桃源活佛覆盖。

    “玄甲。”活佛双臂蜷曲,升起玄甲盾抵挡箭雨,陈道长面色陡然一变,声势确实不小,猴妖控水术不俗,然而玄龟属水,水流滋润也让八大王的伤势有所恢复,甚至可能会恢复损耗的气力。

    “控水。”

    萦绕在大王八周身的水流重新汇聚成蟒。

    “不对,这水怎么如此浑浊?”陈景又惊又喜。

    这猿妖不得了,还提早在水中混入泥汤沙石。

    陆寻是从高校尉杀五通神中领悟,虽说八大王属水,可是鳖和甲鱼都是肺呼吸,而非鳃呼吸,在混入泥汤后很快就会堵塞肺部。

    说时迟,那时快,七尺妖怪动了,极奔驾雾,水漫脚踝,在不远处一跃而起。

    于丈五高空中抱架旋身,飞身一脚踢中截留的长枪枪头。

    “吼!”

    剧烈疼痛让活佛发出野兽嘶吼,肩膀被捅了个对穿,左臂再没有筋骨的联动,顺着壳子垂落下来,身躯在怒吼中向一旁栽歪,眼看就要跌倒,活佛生生靠着自身力量稳住,不过雪绒铁拳已经直逼面门。

    陆寻借力在空中停滞,挥出全力一击。

    “崩山!”

    活佛甩貘鼻扭曲了面容,血盆大口中尖锥般獠牙根根而立,多层眼皮重迭成深深一道,圆睁血丝怒目,悍然挥拳。

    拳锋交错,活佛的铜锤拳又慢又钝,擦着猴毛闪到一边,陆寻的禺狨拳‘扑’的撞在活佛鼻子上,鲜血迸流,歪了半边,便似个染坊改酱油铺子,红白青,并作咸酸辣,一发全滚了出来,鼓噪囔囔,吐出一颗半带血尖牙。

    活佛尤未懈,改拳为抓,搂住冲拳的陆寻。

    陆寻全然不慌,双臂一挺抱住铜拳,双足狰甲绞住活佛的脖子,甩身向地,‘隆’的两怪一块儿倒了下去。

    十字固成型,没有丝毫犹豫的一掰。

    ‘嘎嘣’

    清脆折断骨头的声音传来。

    接着便听到长啸冲峡,震动两岸。

    这般恐怖的厉吼不似人能发出,哪怕是甲胄齐全的官军们也不寒而栗。

    小沙弥吓得紧闭双眼,狂念阿弥陀佛。

    春生稍微好一些,一样抖如筛糠,他实在把斩妖除魔想得太简单了,见到如此残酷的厮杀,听到令人战栗的嘶吼,也想要逃走。

    可他不能动,他得扶着师兄,还要等师父回来,哪怕面色苍白能见血管,依旧睁大眼睛。

    ……

    远处。

    锋利箭头在铁胎大弓的弓弦上拧住。

    弓如满月,饱含劲力。

    嗖!

    冷箭头直奔陆寻的脑袋。

    “休伤我三叔!”

    扑。

    一道着甲的身影顶了上来,小圆盾当场被铁箭撞碎,整个身影倒飞出去。

    陆寻鎏金妖瞳猛然睁大,浑身寒毛直竖,一个乌龙绞柱站起身来,飞奔过去查看成言的伤势。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身影跌撞扑至身前。

    陆寻一把抱起成言,扒开甲胄一看。

    “射穿了肩膀,没伤肺腑,好在穿着甲带了盾。”

    老成的声音听起来多出颤抖,不过还是比陆寻冷静。

    陆寻长出一口浊气把成言交还给老成,起身看向射箭之妖。

    青鳞倪怪。

    倪先生眯着血色瞳孔,冷笑道:“可惜,你没死。”

    陆寻大踏步向前,道:“你该死了!”

    “带活佛先走。”

    披着细密鳞甲的倪先生摆手示意身后架着活佛的妖怪小队。

    蛤蟆头领道:“先生……”

    “走!”

    妖怪行伍抬着活佛向峡谷退去。

    “想走?”县尉雷济冷哼。

    青麟倪怪挡在众人面前,已和赤面猿猴交手。拳爪交错,倪先生倒退三步,嘴角流出鲜血,显然受了内伤。

    轰隆,还不等官军和拥有余力的奇人出手,狭窄的一线天陡然坍塌,落下的崖岸堆积,将内外隔绝。

    “按照计划行事!”倪先生没有回首,仰天大吼。

    崩山。

    拳如蟒,缠住倪先生的铁爪,倪先生变爪为拳。

    两只大妖怪仿若凶兽对轰,一拳相对,两怪身躯于大地截停,白毛猿尾与鳞甲铁尾各自于劲风中绷直又抖擞。

    “哈!”

    倪先生张口吐出婴孩儿怪音,首当其冲的陆寻如撞洪钟大吕,金瞳双眸泛起血丝。

    倪怪铁爪翻转,腰身一拧低矮身躯,以爪尖奔向陆寻的喉咙。

    五通陆寻身躯未滞,拳锋开路直奔怪首,‘砰’的一拳,声音戛然而止,倪先生血目圆睁。

    人都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怎么禺狨怪和那时在窦家差别如此之大,简直是孩提和成年之间的差距。

    水箭枪。

    嗖嗖嗖,六发水标枪从地面延伸交错将青麟倪怪困住。

    水刀!

    眼见倪怪受困无法动弹,陆寻大步赶上,爪与寒光并作一闪,‘噌’,青鳞甲倪怪好似鼍龙的脑袋被喷涌血柱顶起。一条银灰雪毛手臂顺势一抓,将那淋血的大好魁首抓在手中,以裙甲黑布兜住,挂在腰间。

    渗出的血水滴答滴答。

    血雨腥风一时歇,却没有人欢呼庆贺。

    任谁都看出来这赤面白发的猿怪更难对付。

    高坐马上的县尉雷济眯着熊眼,盯着赤脚而行的猿妖。

    整理过来的官军将猿妖团团围住。

    陈景道长紧锁眉头,并未鸣金收兵,十二辰煞猖鬼森严注视,雾气蒸腾中刀兵若隐若现。

    郑神婆持宝镜,宛如精灵的小娃娃虎视眈眈。

    “爷…爷。”成言指着还未脱身的五通山君,侧首祈望看向老成。

    老成忙小跑靠近,说道:“误会误会,这位是……”

    他的话语还未落下,就被一道略显清越的声音接了过去:“这是我们白鹿洞书院的师兄。”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正是缓过来的杨慎,大脸盘顶一黑色幞头,面色还有残留着苍白,笑呵呵地拱手道:“临下山前,山长让师兄暗中保护我们。”

    说着长身作揖道:“多谢师兄!”

    马野面色古怪,书院不乏妖怪,他怎么从来不曾听说有这么一位师兄。

    既然杨师兄如此说,想来就算不是书院师兄,也关系匪浅。加之猿怪曾在船桥前岸搭救他们,于是恭敬行礼,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师兄’。

    陆寻颔首,并未开口。

    端坐高头大马上的雷济哈哈大笑,朗声道:“原来是书院的高徒,怪不得武艺骑射样样娴熟。”挥手示意兵士敲响金钲。

    鸣金收兵,打扫战场。

    众将士长舒一口气。

    大王八就这么厉害,能掰断大王八手臂,战胜青麟倪怪的猿妖得多强?他们实在不想再斗上一场。

    因此,听到杨慎说的话,每个人心绪都有所舒缓,直到县尉打圆场才终于放松。

    ……

    “师父。”

    春雷赶紧奉上一只黑玉犀牛角。

    陈景道长鼓气吹响,呜呜震响能穿透灵魂。

    春雷展开一副不知名兽骨卷轴,暗黄斑驳的锦帛绘制十二位凶神恶煞的猖兵,随着号角的奏响,一位位猖兵钻入绢帛。

    这个动动眼睛,那个摆摆下颌,细微调整着姿势,最后归位。

    陈道长用金针刺破手指,将血滴在合起的画卷上,供奉于法坛拜了三拜,插上三柱香。

    眼看天色渐晚,雷济命人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又让随军的医师好好治疗受伤的兵卒和奇人异士。

    神婆郑姑先治了成言。

    “谢谢姑奶。”

    成言拱手称谢。

    那一箭力道极重,射破甲盾穿了他的肩膀,将他直接钉在地上。

    没想到就被姑奶一治,精灵般的小娃娃吹了吹气,他的伤口就止住血不疼了,又抹上药粉,扎绷带,已感觉不错。

    郑花半无奈,没好气地说道:“要付钱。”

    “规矩我都懂。”成言没心没肺地笑,其实他看出了姑奶的关心。

    那边李松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一样是神婆的手笔。

    得亏他是扎实破三关的武人,否则大王八的那一拳就要他的命,不过肋骨总要断几根,一样要休养些时日。

    躺在篝火旁,火焰映着脸庞红彤彤的,叹道:“贪心了,脱了甲胄装财宝,差点把命丢在这儿。”

    “还活着就不错。”马野接过话茬。

    那种情况下,他们只能相信书院的师弟,成言也确实不负重托,让他刮目相看。

    官军清扫战场,将一具具尸体拖出来。

    里面有县城的兵卒,也有桃源乡村民,还有几头虾兵蟹将。

    残肢断臂,鲜血横流,“唰”,脱了甲胄的县城兵士提着水桶泼在地上将血冲走,腥味儿一下子就淡了。

    县里人的尸首都运上大船,其余的则就地火化,掩埋,免得出现疫病。

    觉明大和尚领着小沙弥挨个超度,念诵渡人往生的经文。

    小沙弥面色煞白,他看到一个兵卒甲胄和血肉板粘在一块儿,花花绿绿的内脏顺着裂缝挤出来,也看到一个张口惊呼却眼珠灰白的村民,血流尽,干摧折。

    见白骨森断,截面血腥,小沙弥不由落下泪。

    大和尚没有安慰,他甚至会主动为尸首合上眼,小沙弥只能边哭边跟着师父念诵经文。

    陆寻挑拣着能用的头颅,只得两虾一蟹和两个村民,他总不好去问县里人的脑袋,那不是情商问题。

    那一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和祈祷,三老爷一一安抚、宽慰,承诺着抚恤和对牺牲士卒家人的优待。

    直到黄昏时分,天光见暗。

    仿若余音绕梁般,萦在耳边的肃杀终于静了。

    篝火熊熊。

    热腾腾的饭食传出香味儿。

    咕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雷响。

    众人相视,纷纷动手盛上热汤。

    “他叔,来。”老成把盛满肉疙瘩的海碗端给陆寻。

    陆寻接下,分出一半放在身边,肩膀上收拢翅膀的夜鹰低头去啄。灰宝儿趴在碗边上,大口吃起来。

    剑客小口喝着肉汤,沉默寡言像是个舔舐伤口的孤狼。

    他们对五通山君的来历颇有兴趣,不过全没多问,每个人都有秘密,交浅言深是大忌。

    倒是觉明大师先开口讲起来:“想必诸位对桃源乡活……,八大王很好奇。”

    钱捕头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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