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就各位——预备——嘟!”三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涂建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司马的起跑跟杨舍不相上下,而左麟明显落后了两三个身位。紧接着加速阶段,杨舍遵照教练的指示,稍稍压了压速度,眼角余光瞥见第4道司马已超过自己,猛然醒悟过来,顾不上左麟,全力以赴追了上去。男子100米通常分为四个阶段,起跑,加速跑30米,途中跑40-60米,冲刺15-20米,当然这一划分并不绝对,只是合理分配体力,规范技术动作的参照。杨舍发现司马跑得特别夸张,差不多在25米左右就达到最大速度,然后以惊人的耐力维持不变,一路狂奔直到终点。
杨舍像受伤的野兽,拼命追逐对方的身影,体力很快就枯竭,距离越拉越大,眼看着司马一骑绝尘,心中充满了绝望,最后冲刺阶段心态完全崩了,踉踉跄跄几乎跌倒。好不容易越过终点,杨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天旋地转,四肢乏力,涂建国一个箭步抢上前,赶忙扶住爱徒,脸色极为难看。杨舍挣扎着扭过头,电子计时器上司马的成绩是10秒85,对他而言,这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成绩。
鹿呦呦暗暗松一口气,张重庆也露出满意的笑容,男子100米二级运动员的标准是电计11.74秒,一级运动员10.93秒,运动健将10.50秒,国际级运动健将10.25秒,司马已经达到了一级运动员的水平,是校田径队名副其实的“王牌”!他看了一眼鹿呦呦,慧眼识英雄,她的眼光和运气一样好,司马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追求李夏至”的提议,简直是神来之笔!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一切质疑都烟消云散,片刻后响起热烈的掌声,大伙儿目送司马回体育馆休息,没有人关注左麟。很少有人意识到,失败者除了左麟,还有杨舍和涂建国,涂教练的脸黑得像锅底,不久之前那场痛快淋漓的怒斥,成为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自己脸上。
考核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出场的是李夏至,她一个人孤独地跑完了全程,成绩是15秒85,女子100米栏二级运动员的标准是电计15.74秒,非常接近,无愧于“跨栏女神”的美誉。但李夏至并不满意,自从鹿呦呦跟她说了司马的事,她开始关注男子100米,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司马在追求她,其实根本没那回事,在北直体育大学的跑道上,司马所有的汗水和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10秒85意味着什么,而这一成绩只是他的起点。
左麟意识到他基本上出局了,他感到痛苦,感到麻木。司马是怎么做到的?10秒85,那是他做梦都无法触及的天花板,左麟备受打击,腿脚抽筋,已经没有力气再跑200米了。他用力掰着脚掌,抬头望向涂教练,心里清楚他受到的打击更为沉重,错过了司马,他在校田径队举步维艰,职业生涯很可能到此为止。想到这里,左麟忽然轻松起来,他还年轻,他还是北直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的大一新生,即使错过校田径队,仍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按照计划,女子100米栏之后是男子200米,左麟以体力不支为由,主动申请放弃。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司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了跑道,并且跑出了23秒84的好成绩,堪堪达到男子200米二级运动员的标准,给这次考核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如果不是因为才跑过100米,体力消耗很大,他还能跑得更快。接连两记重击,把涂建国钉死在耻辱的十字架上,他没脸再看下去,一声不吭回到办公室,瘫坐在沙发上,精疲力尽。
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涂建国慢慢回过神来,觉得有人挖了个坑,而他大意了,好死不死跳下去,还扬土把自己给埋了。究竟是谁在算计他?张重庆吗?不会,他是总教练,练长跑出身,没有太多利害冲突……鹿呦呦吗?听说她明年会正式入职,从助理教练做起,李夏至虽然是根好苗子,要在短时间内出成绩,没戏……
香烟屁股烫到了手,涂建国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脑中灵光一闪,鹿呦呦看出了司马的天分,处心积虑,利用李夏至把他挖了过去!这娘们,年纪轻轻,手段了得,还真看不出来!他长叹一口气,知道这局输得一败涂地,扳不回来了,继续留在校田径队,就意味着被鹿呦呦压过一头,居于人下……但他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自从被北直体育大学踢出来的,他的名声早就臭了……
天渐渐黑下来,涂建国一支接一支抽烟,抽得嘴里发苦。不知坐了多久,办公室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杨舍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动静,推门进去,顺手打开日光灯。镇流器发出蜂鸣声,灯光亮得刺眼,涂建国伸手挡在眼前,指间的香烟一抖,烟灰掉落胸口,看上去十分狼狈。杨舍默默坐到教练身旁,无精打采,显然带来了坏消息。
涂建国咳嗽一声,喉间浓痰呼噜噜响,他问自己的爱徒:“结果怎么样?”
杨舍犹犹豫豫说:“左麟被淘汰了,司马和李夏至进入田径队,成为正式队员,暂时都交给鹿呦呦带,准备10月份的首都高校秋季田径运动会……”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涂建国干巴巴说:“就这样吧……你要抓紧训练,争取在运动会上跑出好成绩……”
竞技体育再残酷不过,快慢一目了然,杨舍叹了口气说:“10秒85,很难超过他了。刚才北直体育大学的赵教练也来看比赛了,赛后跟总教练和鹿呦呦谈了很久,应该是说司马的事。听说司马跟着李夏至去北直体育大学训练,赵教练也是出了力的。”
涂建国沉默良久,终于接受了现实,他站起身掐灭烟头,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