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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李真人

    日头将将沉入西山,只余一抹残红。

    镇海川的街市已是华灯初上,自海上吹来的晚风,卷着潮润的咸腥气,将那盏盏灯笼吹得明灭不定。

    观潮客栈之内,钱大海独自坐在柜台后头,一双小眼微眯,手中那柄乌木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心里的算盘,却比这木珠子转得更快。

    他脑中所想,并非今日的进项,而是方才在二楼听得的那几句惊心动魄的言语。

    “……他那师父刚走,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我瞧他身上,定然藏着什么天大的宝贝……”

    那几人说话的声音,他识得,正是店中那四个瞧着憨直、实则包藏祸心的海外散修.

    他原只当他们是些寻常的江湖客,却不料竟是冲着陆沉渊那小子来的。

    钱大海一双胖手在算盘上微微一顿,那双小眼里,闪过一丝与他憨厚面相绝不相称的阴冷与焦躁。

    “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动老子看中的人?”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那张胖脸上的神情又是一变,目光在堂内四下一扫,竟未见着陆沉渊那小子的身影。

    “这小子,莫不是又回后院那柴房里发呆去了?”

    钱大海心中暗忖,看了看天色,这小子自打他师父走后,便如失了魂魄,虽是强自振作,那眼底的落寞,却如何也瞒不过他这双老江湖的眼。

    他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将算盘一推,自柜台后绕了出来,踱步往后院行去。

    行至柴房门口,果见一豆烛火,将一角窗纸映得昏黄。

    他本待推门进去,嘱咐那小子几句,让他这几日莫要乱走。

    可手刚抬起,却又僵在了半空。

    他想起了几日前在夜里对那小子说的,关于自家孙女的那些话。

    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一处,从未与外人道过。

    可不知为何,对着那小子,竟是不知不觉便说了出来。

    “罢了,”

    他心中一软,终是长长一叹,“这小子瞧着倔强,心里却是个实诚的。想来已是睡下了,莫要去扰他。”

    “眼下,还是先将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打发了,方是正经。我这客栈,可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这般想着,他便不再停留,转身回了前堂,径直入了伙房。

    伙房内油烟正盛,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钱大海唤过一人,问道:“楼上天字二号房那几位海外来的爷,可曾点了什么吃食?”

    那伙计忙道:“点了,点了!一壶上好的烧刀子,并四斤酱牛肉,这便要做好了。”

    钱大海闻言,脸上堆起笑来:“甚好。待会儿做得了,你们莫要送上去,搁着便好,我自会亲去送一趟。”

    那伙计一愣,笑道:“掌柜的,您今儿个怎地这般殷勤?”

    钱大海嘿然一笑,只将手一背,含糊道:“贵客临门,怠慢不得,怠慢不得。”

    说罢,便自顾自寻了个角落,抱着臂膀等着,一双小眼在灶火的映照下,闪烁不定。

    ……

    陆沉渊远远缀着那几个邪修,不疾不徐。

    跟着师父浪迹江湖十年,虽未学得半点飞天遁地的道法,但这翻墙摸狗、敛息藏踪的本事,却是在无数次躲避泼皮无赖、恶霸豪强的追索中,被逼着练得炉火纯青。

    否则,他与师父那般人物,一个风华绝代,一个年少无依,不知早已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难。

    也正因如此,他方能缀着这几个修为远胜于他的邪修,至今未被发觉。

    那几人行事极是谨慎,一路走走停停,专拣那阴暗无人的僻静小路,绕了老大一个圈子,方才在一处早已废弃的码头前停下了脚步。

    此处荒凉已久,栈桥的木板早已腐朽不堪,海风吹过,发出“呜呜”的鬼泣之声。

    空气里,满是海水的咸腥与木植的腐朽气味。

    只见那几个邪修立于码头前,未过片刻,便有一人自暗影中走出,肩上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行事鬼鬼祟祟,正是那绸缎商人,张老板!

    陆沉渊藏身于一处坍塌了半边的矮墙之后,心头猛地一沉。

    只听那张老板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谄媚与畏惧道:

    “几位爷,都办妥了,这一路上,可曾被镇魔司那些狗鼻子察觉?”

    一名邪修冷哼一声:“废话!若非怕被察觉,何须你这凡人出面?咱们兄弟身上这味儿太冲,这几日,还是少露面的好。”

    张老板搓着手,哀求道:“是,是。只求几位爷此番事了,能……放过在下……”

    “哼,只要你乖乖听话,待此事了结,少不了你的好处。可你若是敢耍半分花样……”

    那邪修嘿嘿一笑,阴冷道:“你那在乡下嗷嗷待哺的婆娘孩儿,怕是就再也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张老板闻言,身子一颤,再不敢多言。

    陆沉渊瞧着这一幕,不禁目露震惊。

    那赌局、那输钱的惨状,原来当真全都是演出来的!这张老板,竟是他们的同伙!

    客栈中那几桩无故失踪的案子,王客商、李脚夫,甚至那个偷包子的可怜小乞丐……

    一张张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尽数定格在钱大海那张似笑非笑的胖脸上。

    他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陆沉渊看着那麻袋的轮廓,约莫是一个成年人的大小,想来便是那出门未归的中年书生了。

    只听一名邪修不耐烦地催促道:

    “别在此处磨蹭了,快将人送进去,莫要让李真人等急了!”

    说罢,几人便扛着麻袋,走入了那废弃码头的深处。

    陆沉渊目光闪烁,心念电转,终是一咬牙,也屏气跟了进去。

    码头尽头,一间破旧的仓房之内,一道身着玄色道袍的身影,正自盘膝而坐。

    那人背对着门口,瞧不见面容,只那身形,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头发稀疏而油腻,紧紧贴着头皮;脖颈的右侧,更是生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在昏暗的月光下,微微搏动,丑陋已极。

    陆沉渊对他人的道染气息最是敏锐,此刻只觉这被称为“李真人”的道士,周身散发出的邪气,比那几个邪修加在一处,还要浓郁百倍!

    那身道袍看似洁净,在他眼中,却似有无数微不可察的细小蠕虫,在其上缓缓蠕动,令人作呕。

    最可怖的,却是那只肉瘤。

    陆沉渊定睛看去,只见那肉瘤的表皮之下,竟似有无数张扭曲而痛苦的人脸,在其上生灭浮沉,似有活物要破皮而出!

    “李真人,人给您带来了。”

    几个邪修上前,将那麻袋往地上一扔,态度恭敬已极。

    张老板则远远地立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陆沉渊寻了一处堆放着破烂渔网的角落,将身子一伏,只露出一双眼,紧紧盯着仓房内的动静。

    他不敢稍动,只屏气敛息,静待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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