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屿倚着椅背,眼神没什么情绪,但庄眠总觉得他眸子像无垠的宇宙黑洞,蕴藏着浓烈而汹涌的力量。
四目相对,庄眠脑中闪过一行荒诞的标题。
落魄前男友成了我的情人……
接着,她顿感莫名其妙。
问个问题就是想包养他?
这些年他究竟被多少女人倒贴过,才会如此谨慎?
“我没那个打算。”庄眠真诚地回答,神色坦荡。
她将手机收进包里,“你吃好了,那我们走吧。”
来到充满回忆的地方,庄眠起身的时候,余光不受控地往相对隐秘的角落瞄了一眼。
他们来时看到的那对情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少年人似乎在相约考同一所大学,脸庞洋溢着青春特有的朝气,说笑间连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
这画面让庄眠有一瞬的恍惚。
十年前,她和谢沉屿也坐在那个位置,她循规蹈矩地坐着,他懒洋洋地敞着腿,浑身透着贵公子的松弛感,与这平凡的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店内生意火爆时,人很多,鱼龙混杂,他们穿着同款校服,混在其中,像隐匿于森林深处的宝藏。
周围声音嘈杂细碎,人影晃动,他独独看她。
他们共同走过青葱岁月,从男孩女孩成长为男人女人,却终究抵不过世事浮沉,失散于茫茫人海。
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
…
和很久以前一样,两人一起从店门出来,庄眠走在前面,谢沉屿依着她的步伐,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晕黄温和的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地面上轻轻交叠,为夜色平添几分旖旎。
请完客,‘一扶之恩’就算还完了。
谢沉屿懒散地把双手抄进兜里,质地舒适的衬衫被妥帖地束进裤腰,劲腰紧韧,端的是风流倜傥。
月光如水般溶溶明亮,梧桐枝影斑驳地投下来,流过停靠在路边的库里南,庄眠望着他,一双眸子漂亮,眼尾晕染着潋滟风情。
“今晚就不打扰了,我打车回去,再见。”
谢沉屿目光不明瞧着她,语气冷淡:“你觉得,我这辈子就惦记你一个人?”
他零帧起手,庄眠怔忪了几秒,才客套地回:“我哪敢揣测谢先生的心思。”
“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痴情啊。”谢沉屿略微低下头,直视她的眼睛,“上次夸我卓尔不群,这次夸我情深似海。你该不会对我余情未了吧?”
庄眠微微蹙眉:“没有,你多虑……”
她话还没说完,谢沉屿就用一副证据确凿的口吻道:“不然为什么不敢坐我车?”
他一脸‘塔罗牌算准了你的心事,你就是对我痴心不改’的了然样。
庄眠却沉默,一言不发。
平常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能得心应手地接话。
现在不开口,是因为不想。
她,不愿意和他说话。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想跟他讲。
对此谢沉屿并不意外,他早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只是心底免不了烦躁。
庄眠不与他争辩余情未了的问题,礼貌告别:“时间不早了,你路上小心。”
话落,她转身欲走,手腕却猛地被男人扣住,身体踉跄了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道蛮横强劲的力道便不容抗拒地把她塞进副驾驶。
紧接着下一秒,男人倾身逼近。
庄眠本能地后仰,脊背与后脑紧贴椅背,血液在这一刻仿佛也凝固了。
谢沉屿长指勾过安全带,‘咔嗒’一声轻响,行云流水地将她牢牢绑在座椅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他身上强势浓郁的气息袭击着她,令庄眠浑身发麻。
这熟悉到骨子里的侵略感,最为致命。
“庄律师上庭时镇定自若,怎么在我面前就绷得像琴弦?”谢沉屿抬眼看着她,灼热的呼吸扑在她鼻翼,“我还能害你不成。”
男人凌厉俊美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徽墨般的眼眸深不见底,微微上扬的眼尾勾勒着危险的蛊惑多情。
庄眠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睁大眼睛看着他,睫毛簌簌颤抖。他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抵上她的,就像两人以前接吻那样,鼻子碰拢相撞。
濡湿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太近了……
“砰!”
车门干脆利落地关上。
谢沉屿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他启动引擎,一脚油门踩下,库里南顿时如离弦之箭,冲进浓稠的夜色中。
城市灯火如织,霓虹灯镶嵌于林立高楼间,映照着魔都的繁华璀璨。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更静默无声。
庄眠全程盯着窗外掠过的景色,树影婆娑倒退,城市霓虹灯幻化为绚烂多姿的彩色胶片。
眼风偶尔不经意一扫,看见男人随意握着方向盘的手掌。
宽大修长,指骨有力,昏昧的光影下依稀可见脉络清晰的青色血管,蓄着难以想象的可怖力量。
爆发力十足。
这些年他变成熟深沉了许多,骨子里的强硬却丝毫未减。
年少时强盗式投喂她,现在又强盗式送她回家。
车停在格曼公寓六号楼,庄眠解开安全带,仍然客气地向他表示感谢。
“谢谢你送我回来。”
然后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清,直接推门下车。
谢沉屿慵懒地靠着椅背,目光穿过挡风玻璃追随着那道身影。
庄眠一袭垂坠柔软的长裙,高跟鞋踏上台阶时裙摆轻扬,露出一截瓷白细滑的小腿。
行走间衣料贴肤,勾勒出盈盈纤细的腰线。
他脑中不由得浮现起上回在宠物医院扶住她腰肢的感觉。
谢沉屿的第一反应不是她腰细软,也不是她够漂亮够带劲,而是她瘦了。
她平时衣着略显宽松,从外表看不太出来,手掌触碰后却能清晰感受到她比以前瘦了。
分手后,她就连他养在她身上的肉,都不要。
像恢复出厂设计那样,把他从她世界里彻底清空。
谢沉屿看着庄眠,她走的速度不算快。
却从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内。
谢沉屿收回视线,捞起工作台的烟盒,取一根咬在嘴里。
打火机‘咔擦’一声,他偏头点燃,青白烟雾弥漫缭绕,模糊了卓绝倨傲的眉眼。
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谢沉屿降下车窗,不疾不徐地接起电话。
那端响起郑少泽的声音:“这才十一点多,你这就安寝啦?家里又没有醉生梦死的温柔乡,睡那么早干嘛,出来喝酒啊。”
谢沉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懒散地搭在窗沿。指间那点猩红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映着他神秘深邃的侧脸。
他嗤笑,语调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当然知道……”郑少泽话音一顿,随即猛地拔高声音,“靠!你不会真去找庄眠了吧?这么舍不得,当初你还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