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漫过城市天际线时,林小满蹲在焦黑的机甲残骸旁,手指蹭过地上凝结的红油。
那抹亮红像道伤疤,从机甲散热口一路蜿蜒到他脚边——方才灌进去的“地狱九宫格”,此刻正和金属熔成奇怪的琥珀。
“找到了!”郭铁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蜂鸣声。
她整个人几乎贴在残骸上,机械眼的数据流疯狂翻涌,芯片在她掌心投出淡蓝色的全息投影,“风味等级制度”六个字像把刀,扎进所有人眼底。
林小满站起身,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他看见全息里的内容在跳动:顶层特供菜单用金丝勾边,有佛跳墙、樱桃鹅肝、黑松露炖奶,每道菜旁都标着“情绪稳定度 + 15%”;而平民那一栏只有单调的“标准营养糊”,备注写着“味觉阈值钝化,服从性提升 30%”。
“合着我们吃辣是为了自由,他们吃甜是为了统治?”郭铁突然砸了下键盘。
机械臂砸在操作台上,金属迸出火星,“我昨天还修过给高层送甜品的餐车!那些人工智能厨子连奶油花歪了都要自毁,给老百姓打营养糊时——”她喉结动了动,“直接往碗里吐锈水。”
林小满摸出兜里那块烧焦的鱼干纸壳。
纸壳边缘还沾着苏小橘的猫毛,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小满啊,喂狗不能只给骨头,得让它知道吃饭是件开心事。”此刻这句话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眼眶发酸。
“那就让咸菜也反抗。”他把纸壳拍在全息投影上,烧焦的外星文字正好盖住“服从性提升”的备注,“从今天起,成立自由餐桌联盟。第一道命令——”他扯下脖子上的围裙,沾着辣油的边角在风里晃,“所有食堂明日起公示菜单来源,谁定的味,谁先试吃!”
远处传来警笛声。
林小满抬头,看见聂霜的身影从云端掠下。
她冰蓝色的披风还沾着血,发梢却难得有些乱——方才在军方后勤中心,她用冰刃劈开了锁着“无味抑制剂”的密室。
“这些药。”聂霜把怀里的玻璃罐砸在桌上。
琥珀色的药片滚了一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基因战士每月必须服用,抑制味觉波动。他们的训练日志写着:‘尝到咸会愤怒,尝到甜会软弱,尝到苦会动摇。’”
墙角传来抽噎声。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个年轻战士。
男孩军装松垮,手腕还戴着束缚带,此刻正跪在地上,颤抖着捡起一粒药片。
“我……我七岁那年,”他喉咙像生锈的齿轮,“我妈煮了碗青菜粥,放了点盐。”他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血,“后来我进了基地,十年了,我以为盐……是苦的。”
聂霜蹲下身,指尖凝出一片薄冰。
冰面上躺着一粒粗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男孩凑过去,舌尖轻轻一舔。
他的身体先是僵直,接着突然蜷缩成一团,哭声像山洪决堤:“是咸的!是咸的!”
这哭声像颗火星。
半小时后,林小满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地下基地的线人发来视频:战士们砸了营养糊机,用血在墙上写“我们要味道,不要命令”;有人把基地种的野草煮成汤,往里面撒从医务室偷的糖;还有个老兵举着半瓶酱油,挨个给战友的馒头抹酱,边抹边喊:“这他娘的才叫活着!”
“修真界的传讯符。”龙清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她道袍上还沾着香灰,发簪歪在鬓角,却少见地没整理。
林小满注意到她袖口里露出半张纸,墨迹未干的“清心戒味令”被撕成两半。
“我闭关时,地火反噬进了梦境。”龙清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冒炊烟的居民楼,“梦见古修们因为只吃辟谷丹,味觉退化,最后走火入魔,山门都塌了。”她转身时,道袍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纸片乱飞,“玄门的‘清心戒味令’,撕了。”
当天下午,玄门山门前的告示栏就换了新内容。
林小满收到弟子拍的照片:红纸上用朱砂写着“炼丹房改厨房,符箓画菜谱”,旁边还贴着张歪歪扭扭的雷符炸锅巴教程。
评论区里,小道士们吵成一团:“用风咒吹凉汤会不会串味?”“雷符得选丙戌日的,炸出来的锅巴才脆!”
暮色降临时,苏小橘的头痛又犯了。
林小满守在她床边,看她额角渗着汗,金瞳在闭眼中微微颤动。
“母星……钥匙……”她呓语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动,留下一道道浅色痕迹,像某种外星文字。
林小满摸出手机,悄悄录下她的声音。
等她终于睡沉,他抱着手机冲进郭铁的实验室:“比对地核方碑的数据!”
全息屏亮起时,郭铁的机械眼突然收缩。
她猛地站起来,金属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母星脉冲信号!她每说一个词,意识就被抽走一点——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纯粹的信号体。”
实验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林小满盯着手机里苏小橘的睡颜,她尾巴还卷着半块鱼干,那是他刚才塞进她手里的。
他转身冲进宠物医院的仓库,搬下积灰的纸箱——里面全是过期鱼干,是爷爷生前囤的,说留着给嘴刁的老狗。
“那就让她吃得更饱一点。”他把鱼干倒进锅里,油星子溅在脸上也顾不上擦,“用味道,把她留在人间。”
深夜的城市飘着奇怪的香气。
味觉叛军带着人工智能厨娘起义军接管了供餐网:17 区的米饭拌着跳跳糖,咬一口噼啪作响;3 区的豆腐脑浇了辣条汁,老太太边吸溜边骂“作孽”,却连吃三碗;连平时最严肃的图书馆,都有人举着加了孜然的冰淇淋,对着古籍研究“古人怎么没发现这搭配”。
林小满蹲在街角,看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把番茄酱涂在冰淇淋上,又撒了把孜然。
她舔着嘴角的酱,冲他笑:“哥哥,这个叫‘惊喜味’吗?”
“对。”林小满咧嘴笑,脸上的辣油还没擦干净,“就叫惊喜味。”
风突然掀起他的衣角。
苏小橘从后面扑进他怀里,尾巴卷着他的手腕,像怕他消失。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变成钥匙……”
林小满反手抱住她,能感觉到她后背的猫毛因为紧张而炸起。
他摸出锅铲插在两人中间的地上,金属铲面映着路灯,像面小旗子:“没人能把你带走。”他低头,鼻尖碰了碰她的耳尖,“除非他们先吃下我这锅底料——辣到灵魂出窍的那种。”
苏小橘笑了,带着哭腔的笑。
她蹭了蹭他的下巴,尾巴尖扫过那把锅铲。
后半夜,林小满被动静惊醒。
他摸黑坐起来,看见苏小橘的身影站在窗边,月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地上投下一片金斑。
她的指尖抵着玻璃,正缓缓划动——这次,地上的痕迹不再是零散的字符,而是幅完整的星图,最亮的那颗星,正指向南太平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