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陈顺安取了帕子,又忍不住细细擦拭脚上新鞋。
看得婉娘忍俊不禁。
感受着这双极为合脚的‘蟒牙履’,陈顺安翻来覆去的打量,十分满意。
陈顺安前两日便从黑市铁匠铺那里,取回蟒牙履。
这几日已经熟悉蟒牙履用法。
不得不说,虽然那主匠做事不地道,但手艺确实没得说。
一分钱一分货,这蟒牙履几乎完美满足陈顺安的要求。
尤其是还做了些小巧思,鞋中四把薄刃末尾,各藏空腔,可提前放置毒囊于其中,陈顺安只需按照特定劲道,踩动空腔,便可将毒囊刺破,涂染于薄刃之上。
谁也料不到,这双看似平平无常的千层底鞋,居然暗藏杀机。
而倒不是陈顺安不想春夏秋冬四季,各备一双更换。
实在是囊中羞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刚牺牲完色相,陈顺安正欲出门上值。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陈爷,津渡阪野出了尾金鳞鲿,听说养于中庭,有转运讨吉,延年益寿,保阖家安康之效……不知合你的意否?”
陈顺安闻言,面露惊喜之色。
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陈顺安冥思苦想也不知该送老太太什么寿礼,干脆找了县里的牙侩,替自己留意市场动静。
转运讨吉,保阖家安康之效?
这简直是送到老太太心坎上了。
“快,带我去!”
陈顺安托婉娘给井窝子带口信,自己会晚到片刻后,便赶紧跟着牙侩离去。
……
津渡阪野,鱼市。
满眼水肆横流,泥腥味混杂在江风中,陈顺安抬头看向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万记河货店’,神色复杂。
“你是说,是这间万记河货店,出了那条金鳞鲿?”
牙侩满脸讨好的笑容,搓了搓手道,
“是极!今早刚流传出风声,我就赶紧前来通知陈爷你,没想到这些人也是鼻子灵敏的。”
陈顺安脸色发黑,但还是取了一两碎银子,丢给牙侩。
这则信息,似乎买亏了。
牙侩得了赏钱,欢天喜地,又是打千儿又是作揖,屁颠屁颠离去。
万记河货店就是上次陈顺安遇见那只异种银鱼的地儿。
此时,不大的河货店,里三层外三层都围着人。
“借过借过……”
“不借!自己排队……嗯?啥东西过去了?”
有路人眼前一花,只觉自己身子动了动,怎就莫名其妙朝后退了一步。
再揉揉眼睛,前面怎么冒出个老头来?
陈顺安不露声色,挤进人群,步伐辗转,便走到最里面。
便见河货店的水池外,坐着十多个钓鱼佬,各持一根鱼竿,脚边摆着个木桶,居然在卖鱼的铺子里钓鱼!
陈顺安探出身子,看了几眼这些钓鱼佬的木桶。
桶里只有水,没有鱼。
陈顺安顿时放心下来。
“老板,再来一盒活饵!你这饵料也卖得忒贵了,一盒就要半贯钱,怎么不去抢?!”
“客官说笑了,一直都是这个价格哪里贵了?你要是嫌贵,可以提竿出去,一饵一位。”
“你……再来两盒!”
万记河货店的掌柜颇有种你爱钓不钓的讨歉态度。
但这一众钓鱼佬却甘之如饴,嘴上骂骂咧咧的,掏钱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陈顺安观察半晌,明白过来。
前些日子的滂沱大雨,让大运河涨水数尺,然后许是冲垮了些地下暗河的甬道,凭空生出许多缝隙出来,连通至鱼市铺子里的这些水池里。
更将一些大鱼、宝鱼也冲了进来。
再加之鱼铺的水池,本就构造复杂,曲折幽深,最深的地儿,足足有十余丈之深。
这便导致这些‘从天而降’的大鱼难以回溯至大运河,被截留在水池里。
但又野性未驯,颇具灵性,基本都躲在池底的礁石、缝隙里,轻易不被渔网捕中。
所以竟产生面前这种,在鱼市铺子里钓鱼的怪景!
而其中,又以万记河货店的生意最好。
只因出了条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金鳞鲿!
不兴吃,但喜庆!
那些高门大户,最喜欢讨这种喜气!
压根不愁卖!
可比那异种银鱼更稀罕!
钓了半晌,这些钓鱼佬却只钓上来些不值钱的杂鱼,有人眯着眼怀疑道,
“掌柜的,你这池子里,到底有没金鳞鲿?兄弟们连口鱼腥味都没闻见!”
掌柜的坐在藤椅上,他的身旁有个小学生童,十岁出头年纪,宽袍大袖,看模样应该是他的孙儿。
这生童埋着头看书写字,嘴里念诵着什么,但一只眼睛却好似黏在那鱼线上,黑眼珠子随着线条起伏。
显然对钓鱼也十分感兴趣。
掌柜的此时闻言,轻轻一笑道,
“兄弟,金鳞鲿可是龙种,又叫‘朝天龙’,岂是如此轻易上钩的?耐心些……
至于有没有鱼,开玩笑,你问问头一批来的那些兄弟,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哪有金鳞鲿?掌柜的瞎说!”
“没错,我们钓着玩的,图个乐罢了。”
有钓鱼佬这般说着,但屁股纹丝不动。
这人见状,不再多说,悻悻甩钩。
陈顺安抄着手,在钓鱼佬们背后逛了圈,渐渐品过味来了。
得,这些钓鱼佬在钓鱼。
那掌柜的,也在钓鱼呢!
陈顺安亲近水中百灵,尤其是随着草箓进度攀升,已经能聆听方圆十丈范围内的百灵意志。
只听得水池深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银大哥。”
“叫我银书生。”
“哦,银书生。”
一道有些清澈懵懂的声音响起。
“银书生,我爹等着纳妾,娘又要修鳞甲,弟弟忙着吸海草,还有个妹妹等着破卵……我没办法了才来干这个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可别把我出卖了!”
“晓得了晓得了,都说好了的,你负责亮相引诱那些钓鱼人,我负责跟掌柜的沟通,所得活饵,五五分!”
“谢谢你银书生,你真是只好鱼。”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再上去假装咬钩吧!”
陈顺安脑海中的声音刚落。
水池外,一个钓鱼佬的浮漂猛地扯动了下!
“嗯?!”
这人全身绷紧,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
能咬钩这么深、这么大动静,莫非是那只金鳞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