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个时辰,他便摸清了钱主簿与漕运帮头目私下会面的酒楼,以及他们存放黑账的秘密据点。
他甚至还趁着酒楼上菜的间隙,扮作伙计,用特制的药水,将那本黑账上的关键几页,拓印了下来。
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韩凌。”
江澈看着连夜送回来的账本拓印,以及一份详细记录了涉案人员、赃款流向的名单,对身旁的影剑说道。
“在。”
“苏州新任知府,叫吴清源,是江源去年科举亲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此人有才干,有锐气,只是根基尚浅。”
江澈将那份证据递给他,“你连夜将此物送到他的府上,不必暴露身份,就说是一个看不惯的过路人送的。”
“是。”
韩凌接过密信,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三日之后,整个苏州城为之震动。
新任知府吴清源,手持监国亲王御赐的尚方宝剑,亲自带队,调动驻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夜之间查封了漕运帮的十几处堂口,并且直接冲入税务司,将正在和情妇饮酒作乐的钱主簿等一干贪官污吏,当场拿下!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吴清源当堂宣判,将钱主簿等十二名主犯革职查办,家产充公,用于补偿被勒索的商户。
漕运帮的首恶分子,也尽数被捕,按律严惩。
消息传出,苏州码头万众欢腾,无数商户自发地跑到知府衙门前,燃放鞭炮,高呼“吴青天”。
茶楼上,江澈听着窗外传来的阵阵欢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源儿这小子,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
李默在一旁笑道:“那是,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不过三爷,您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可真漂亮。那吴知府估计到现在还不知是哪路神仙在帮他呢。”
江澈淡淡道:“我只是给了他一把刀,敢不敢挥刀,是他自己的选择。看来,这帝国的根基,还没烂透。”
处理完蛀虫,江澈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此行江南,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考察民间的技术发展。
他换了一身更朴素的短衫,带着李默,按图索骥,来到了一家位于城西,毫不起眼的机械作坊。
作坊里,蒸汽轰鸣,机油味刺鼻。
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匠人,正指挥着几个徒弟,调试着一台看起来有些笨拙的蒸汽织机。
这台织机,比官办纺织厂里的制式机器要小得多,结构也简单不少,但同样能带动数十个纱锭飞速旋转。
“老丈,你这机器,是自己造的?”江澈饶有兴致地走上前,客气地问道。
那老匠人名叫孙兴,是个有名的巧手。
他抬头瞥了江澈一眼,见他不像官府的人,便也放下了戒心,带着几分自豪地说道。
“是啊!官办厂的机器太金贵,也太大,我们这些小作坊可用不起。”
“我琢磨了好几年,才仿制出这台简化版的。别看它丑,一天织出来的布,顶得上二十个熟练织工呢!”
江澈仔细观察着机器的结构,眼中满是赞许:“了不起!老丈,你这机器虽然效率不及官办的,但胜在小巧灵活,成本也低,更适合你们这些民间小作坊。这是大功德啊!”
孙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商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设计的核心优势,顿时来了兴致。
“这位客官,也是懂行的?”
“略懂一二。”
江澈笑道,“老丈,我斗胆问一句,你这机器,若想扩大生产,可有什么难处?”
提到这个,孙兴的脸上闪过一丝愁容:“难处?难处可太大了!一是没钱,买不起那么多好的钢材和锅炉。二是没有门路,那些官办格物院里的大学士,咱们连见都见不着,好多精密的零件,想请教都不知道问谁。”
江澈闻言,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让李默从怀中取出十张百元递了过去。
“老丈,我是一名药材商,也兼做些投资。我看好你这门手艺。”
江澈诚恳地说道,“这一千元,算是我入股。你只管放手去干,扩大生产。另外,我给你一个地址。”
他拿出一张名帖,上面只写着新金陵西郊,格物山庄八个字。
“你若在技术上遇到任何难题,或需要什么特殊的材料、工具,都可以派人去这里。就说,是江三爷介绍来的,自然会有人帮你解决。”
孙兴捧着那张宝钞和名帖,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江三爷,给他的,不仅仅是资金,更是通往帝国最高科技殿堂的钥匙!
……
在苏州的最后一日,江澈难得清闲,便去了一家颇有名气的茶馆听评弹。
谁知刚坐下,就听到邻桌传来一阵刺耳的议论声。
一名金发碧眼的法兰西耶稣会传教士,正用一口略显生硬的汉语,对着几名围着他的本地士子,高谈阔论。
“并非我贬低贵国,实在是,你们华夏,有伦理,有道德,有文学,唯独没有哲学!”
那传教士一脸傲慢,“你们的孔子,只是一个伦理学家。你们的典籍,也只是在教人如何做个好人,如何治理国家。而我们西方,从古希腊的柏拉图开始,就在探讨世界的本源,存在的意义,知识的本质……这些,才是真正的哲学!”
几名士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有心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们自幼苦读四书五经,对于西方的哲学体系,确实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用一种比那传教士纯正百倍的流利法语,悠悠地响了起来。
“先生,恐怕您对东方的了解,还停留在马可波罗的时代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邻桌那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江三爷,正慢条斯理地端着茶杯,含笑看来。
那传教士见江澈一口标准的巴黎口音,先是一愣,随即更加不屑。
“哦?一位懂法语的先生?那正好,请您指教,华夏究竟有何哲学可言?”
江澈放下茶杯,笑眯眯的看着对方。
“在您的同胞伏尔泰先生还在启蒙黑暗的中世纪时,我们两千多年前的墨子,就已经提出了‘兼爱非攻’的思想。”
“在我们的这里,思想家王阳明提出了知行合一与致良知。”
“他认为真理与实践不可分割,至善的准则存于每个人的内心,只需去发现与践行。”
“这种探讨认知论与心性论的学说,难道不是一种严谨的本体哲学吗?”
此话一出口,传教士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