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
卯时正。
东窗渐白,丁岁安轻轻扳开朝颜环在胳膊上的双臂,赤脚下了床。
地上,三人的衣服纠成一团。
丁岁安一通翻找。
红帐内,林寒酥缓缓睁开了眼其实她早已醒了过来。
之所以继续装睡,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当下的情况。
小郎惯爱胡闹、朝颜本身就是妖,难道自己也跟着疯了么?昨晚竟稀里糊涂答应了他那般疯癫的要求。
帐外一阵窸窸窣窣,丁岁安穿好衣裳,回身撩开帐幔。
帐内,林寒酥提前察觉,迅速闭上了眼。
丁岁安见状,便未出声,只是把被朝颜蹬飞的锦被缓缓上拉,帮两人遮住了身子。
随后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楼下,守夜的晚絮一双眼熬的通红,昏昏欲睡,却在看到丁岁安的瞬间,赶紧站了起来,脸蛋莫名一红。
昨晚楼上的动静,她可听的清楚呢。
能听得见,就不免会产生联想。
“公子,奴婢去取朝食,公子吃些再走吧?”
晚絮小声道,丁岁安脚步未停,摆摆手,“不必了,我去李四摊位上买两张胡麻饼吃吃就行。姐姐待会伺候王妃起了床,早些歇息吧。”
说罢,已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晚絮却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走到房门旁才停下脚步.晨雾中,丁岁安走到墙边,轻松一跃,矫健身影消失在了墙后。
晚絮望着空空如也的西墙,无端低叹了一声,随即自嘲一笑。
想起前年,王妃得圣旨免于殉葬、迅速掌控了王府局势后,她一度想要请王妃为她说媒赐婚呢.
幸好没开口.看上了主子的男人,就算王妃大度不计较,日后也不免在心里埋下根刺。
不过,看眼下这情形,未来兴许还真有过成一家子的可能。
若王妃守制结束、能光明正大嫁于小丁都头,像她、意欢这种贴身侍女,做通房的概率很大。
就是一个堂堂王妃,嫁于一名小都头,怎么看都门不当户不对。
小丁都头,你可得努力升迁啊!
胡思乱想了一番,晚絮折身上了楼.
二楼。
床榻之上,大约是因为脱离了温暖怀抱,朝颜迷迷糊糊伸手捞了一把,却捞了个空,她一个灵活翻身,像雷达般探索的玉臂这回终于捞到一条圆润的胳膊。
虽不如丁岁安壮实,却肉乎乎、香喷喷的,朝颜双臂像滕蔓般抱了上去,闭着眼、蹭了蹭脸,满足的咂咂嘴。
宽大床榻内侧,林寒酥身子微微一僵.
却又没忍住,悄悄低头看了过去。
晨光透过纱帐,柔和的洒在朝颜脸颊上,小狐狸睡得正沉,长而卷翘的睫毛偶尔轻颤,脸蛋红扑扑的,透着莹润的光泽。
几缕乌发散落在额前,更衬得肌肤如玉。
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抱着林寒酥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像只找到温暖巢穴的小兽,完全信赖并依偎着她。
睡着的朝颜,才是好朝颜。
不调皮,不犟嘴,不骚不茶。
兴许是因为昨晚朝颜那句石破天惊的‘娘亲’,林寒酥望着她毫无防备的娇憨睡态,缓舒思绪不禁想到若将来她和小郎有个女儿,长成这样也蛮好的。
但性子千万不能像朝颜!
她林寒酥的闺女,肯定要养成大家闺秀。
片刻后,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生个女儿从小就得学规矩,长大了还要担心被花言巧语的男人骗了!还是生个儿子好,宁愿咱去祸祸人家,也不能被人家祸祸了!
想着想着,她竟不自觉伸出手,极轻极温柔的帮朝颜拂开黏在额头上的碎发
“三娘子,快辰时了,要起床梳洗么?”
帐外,忽然响起了晚絮的低唤。
“哦,我这就起身~”
答了一句,再看向朝颜时,发现这狐媚子已睁开了眼狭长狐眼水润迷茫,盯着林寒酥看了好一会,才渐渐想起自己为啥会睡在这里。
此刻,林寒酥帮她拂头发的手还停在额头前。
朝颜张嘴打了个小呵欠,“娘亲~”
“!”
原本一脸宠溺的林寒酥,瞬间黑了脸,低声斥道:“再敢胡扯!我打烂你屁股!”
朝颜揉了揉眼睛,以刚刚醒来的柔糯嗓音迷惑道:“昨晚姐姐都应了呢,为何现下又喊不得了?”
“住嘴!”
林寒酥脸蛋瞬间飚红。
昨夜荒唐,彼时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顾得上礼义廉耻。
可,人又不可能一直处于那种状态,清醒过来后总会觉得羞耻。
“姐姐,是不是只有我们三个睡觉的时候才能那么喊你?”
“.住嘴呀!别说了!”
“咦,人家都说男人没良心,叫做提上裤子不认人,姐姐你还没穿裤子呢,就不认人了呀!”
“.”
果然,只有睡着的朝颜才是好朝颜。
“炸果子,炸果子喽,三钱一个,五钱给俩~脆酥的炸果子喽”
“爹,我要吃炸果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把你爹我炸了你吃不吃?”
“哇我不吃炸爹,我要吃炸果子!”
辰时正,整座天中城早已苏醒过来。
临街食肆热气蒸腾,伙计高声吆喝招揽生意。
一对父子因为吃炸果子还是吃炸爹,发生了分歧,小娃娃坐在街边哭闹。
街面上喧嚣鼎沸,充满了俗世的热闹与生机。
丁岁安手里抓着一张胡麻饼,穿梭其间。
约莫一刻钟后,他转入紫薇坊烟火气瞬间消失。
待踏入六合街,宽阔街道上只剩了他一人.莫说游街串巷的小摊小贩,就连巷口路过的人,也是一副行色匆匆、避之不及的模样。
连往街内瞥一眼的勇气都没,唯恐多看一眼招来祸事。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坐落此街的西衙。
丁岁安高高的台阶前,抓紧吃掉最后那点胡麻饼,刚踏上台阶一步,大门两侧的玄甲武士便低喝一声,“止步!”
不等他自我介绍,便听里头传来一声故作豪迈的朗润大笑,“小丁都头,昨日未见你前来履任,我还以为你不敢担这差事呢。哈哈哈”
话音未落,孙铁吾大步而出,热情的拖着丁岁安走了进去,好似怕他跑了一般,“小丁都头,这三间值房如何?”
正军司使这个临时机构,设在西衙.
一来,便于抓捕不法军官后,就近审问。
二来,告知世人,此次整饬军纪行动的靠山是谁,以免某些人生出些不该有的反抗之心。
孙铁吾很热情,不但提前为丁岁安准备半空场地,还将任命公文、印绶,一并送了过来。
但也仅限于此
“小丁都头也知,西衙之事千头万绪,虽然我和贺大人挂着正军正副使的名号,但我俩都有一摊子事要忙,正军之事,还得靠你啊。”
孙铁吾还好些,好歹和丁岁安见了一面,但所谓正使贺大年,连面都没露。
都是千年的狐狸。
当日,丁岁安以正军司马的名义签发数道命令,征公冶睨、胸毛、胡将就等部下,以及翼虎军丁烈、胡应付、何大海等人暂调正军使司听用。
午时,接到调令的众人纷纷赶来。
除了老丁。
丁岁安一瞧便知道,到底还是没能说动老丁啊.他总觉的,老丁并不是怕麻烦或者单纯的不愿蹚浑水,而深深恐惧着某件事、或者某个人,唯恐自己暴露于众人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