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柳林镇外就来了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子。
一人书生打扮,两人粗布麻衣,身上皮肤却一点也不符合这套衣服应有的粗糙。
一路上,乐东和李延心里的惊讶就没停止过,按理说昨夜那般瓢泼大雨,地面就算不泥泞不堪,也至少应该湿润松软。
但他们脚下触感坚实,路面干爽,完全没有半点下过雨的痕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天色渐亮,镇子里开始响起人声,炊烟袅袅升起,临街的店铺传来卸下门板的声响,甚至隐约能听到小贩开始招揽生意的吆喝。
整个镇子鲜活而忙碌,与昨夜那人间地狱的景象判若云泥。
李延咽了口唾沫,小声低语:
“…真的…全都恢复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前面一瘸一拐的张灵玉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记住,进去后少说话,别东张西望,更不要随意打听。一切,按我待会告诉的计划行事。”
乐东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镇子入口处,心头猛的一跳。
只见镇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膀大腰圆,正是昨晚那两名手持铁刀,要将他们枭首的壮汉。
李延也发现他们,身体变的紧绷,脸上血色褪尽。
那两名壮汉也注意到了他们三人,尤其在乐东和李延这两个面孔,以及他们那与粗布衣服格格不入的细皮嫩肉和别扭姿态上停留了片刻,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
乐东和李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变的紊乱起来。
就在这时,张灵玉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加快几步迎了上去,主动拱手行礼:
“嘿,原来是二位大哥当值,辛苦辛苦,小子方君,游学刚归,这两位是……”
其中一名的壮汉闻言打断了张灵玉的话,语气露出惊喜:
“方小先生?真是你啊,咱们都数载未见了,哈哈哈。”
“正是正是。”
张灵玉笑容不变,侧身让出乐东和李延,从容解释道:“这二位是在路上遇到的,不幸遭了匪盗打劫,盘缠尽失,颇为狼狈。
小子碰巧遇上,念其孤苦,便邀他们一同来咱们柳林镇暂歇几日,也好让他们缓缓劲儿。”
两名壮汉闻言,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为首壮汉的语气也客气了不少:“原来如此,就说他们二人怎么般紧张落魄,噫…方小先生倒是心善。”
张灵玉笑了笑,正准备带着乐东和李延往里走,另一名矮些的壮汉却突然上前一步,伸手虚拦了一下,问道:
“那个…方小先生,我多嘴问一句,您这两位朋友,是在哪里遇到的匪盗?可是来咱们镇子的路上吗?”
张灵玉面上毫无异色,从容摇头:“并非如此,是在北边官道岔路口往西二十里外的野林子遇上的,离此地尚远。”
那壮汉似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若是来镇子的路上遇到,可千万不敢隐瞒,我等也好及时上报,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啊。”
“这是自然,若遇此事,定当第一时间禀报二位。”
他再次抬脚,以为已经过关,没想到那名为首壮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问道:
“对了小先生,您游学归来时,途中路过那山下的孙府?有没有看到哪里现在是何光景…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张灵玉脸上故意露出惊讶:
“说起这个,我也正觉奇怪,我游学离开时,孙府还是一片祥和,高门大户,怎地此番归来,竟已成了一片焦土废墟?可是遭了什么变故?”
两名壮汉脸上出现慌乱,连忙摆手干笑:“没什么,就是…遇到强人劫掠。唉,可惜了那么大一户人家…
我们这不也是担心那伙强人趁火打劫,或者流窜到咱们这附近,才这般仔细盘问,尤其是问清楚您这两位朋友在哪里被劫的嘛,哈哈…”
张灵玉面上不动声色,又与他们客套寒暄了几句,这才终于得以带着乐东和李延,一瘸一拐走进柳林镇。
直到走出十几步远,身后那两个壮汉的嘀咕声还隐约传来:
“你说这方小先生也真是,腿脚不太便利,家里还有那么个水灵的青梅竹马等着,怎么就非得四处跑去游学呢?”
“嗨,你懂什么?没听甲长平日里念叨嘛,‘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咱们这样的粗人,反倒更讲义气,哈哈……”
放肆的大笑声逐渐被镇内喧嚣的市井之声淹没。
乐东和李延直到此刻,才敢放松神经,偷偷抬起眼,真正开始打量这座在死亡循环中不断复活的小镇。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照着来往行人平和的面容,两旁店铺旗幡招展,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孩童在街巷间追逐嬉戏…
随处可见的柳树伫立在晨光中,枝条嫩绿,随风轻摇…
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