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团的办公室里，日光灯映着秦定川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指间的烟卷燃到了尽头，烫得指尖一哆嗦，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摁在满是烟灰的瓷缸里。
“还没消息？”他抬头问对面的刘副官，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刘副官哈着腰，苦着脸：“团长，弟兄们都快把县城翻过来了，那批文物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废物！”秦定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县长今早又来电话，说再找不到古鼎，就让省里派特派员来！到时候别说我这团长，你……你这副官也他妈别干了！”
刘副官的脸瞬间白了，正想辩解，卫兵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报告团长，虎威镖局郭小凤求见。”
“郭小凤？”秦定川愣了愣，随即道，“让她进来。”
郭小凤一身湖蓝劲装，腰间悬着柳叶剑，步履沉稳地走进来。她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刘副官，眉头微蹙，没立刻说话。
秦定川何等精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挥了挥手：“刘副官，你先出去，让弟兄们加强巡逻，别再出岔子了。”
“是。”刘副官应着，转身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了郭小凤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办公室的门关上，郭小凤才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秦团长，文物有下落了。”
秦定川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在哪？”
“西村直树又回到龙溪县了，盗窃文物的事就是他的人干的。”郭小凤的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他现在是日军高级将领，和腾田俊、欧阳旭日勾结，藏在城西废弃的张府。他们计划两日后偷运九纹龙古鼎和所有文物出城，从码头装船运去日本。”
秦定川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原来是他，我马上出兵将他们统统抓起来。”
“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如果他们改变了计划，我们就前功尽弃了。”郭小凤补充道，“他们设了圈套，让腾田俊约赵冲两日后在乱葬岗决斗，想趁机转移文物。我和龙潭山的弟兄会在黑风口设伏，但人手不够，想请你出兵增援，务必将这批文物截下来，把这群汉奸和日本人一网打尽。”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剑：“还有，保安团里有内奸，你得多加留意，尤其是身边的人。”
秦定川的脸色更加凝重，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调遣精锐，配合你们行动。内奸的事，我会查清楚，绝不让他坏了大事。”
两人又商议了具体的时间和暗号，郭小凤才起身告辞。她刚走出保安团，就感觉背后有视线追随，回头时却只看到街角晃动的树影——她不知道的是：刚才的对话，已被折返回来的刘副官一字不落地偷听了。
……
城西废弃的张府，蛛网蒙尘的正房里，刘副官正对着西村直树点头哈腰：“太君，都打听清楚了，郭小凤说要在黑风口设伏，秦定川已经答应出兵增援。”
西村直树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黑风口？他们倒是会选地方。松本君，计划改了。”
松本次郎从阴影里走出，躬身道：“请少佐吩咐。”
“让虎头帮的人继续走黑风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西村直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带精锐，押着古鼎从密道走，直接去码头，我带部队在码头接应你，等他们在黑风口打起来，我们已经把船开出龙潭河了。”
“高明！”刘副官拍着马屁，“太君英明，郭小凤他们肯定想不到。”
“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西村直树瞥了他一眼，“盯紧秦定川，别让他看出破绽。要是坏了大事，你知道后果。”
“是是是，属下明白。”刘副官忙不迭应着，额头上渗出细汗。
他转身离开张府，没注意到身后的墙角阴影里，宇文杰正悄然缩回身子。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副官，在保安团看到刘副官鬼鬼祟祟地贴在秦定川办公室窗外，就起了疑心，一路尾随至此，将西村直树的新计划听得一清二楚。
他攥紧拳头，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村直树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身边还藏着一双眼睛。
……
半山腰小屋外面的小树林里，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赵冲一身短打，站在空地上，腰间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渡边拓木穿着白色和服，腰间的武士刀如秋水般凛冽，眼神里燃烧着熊熊战意。
“赵冲，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大日本武士的厉害！”渡边拓木拔刀出鞘，刀身映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松本惠美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赵冲的背影，眼神复杂。她想喊加油，喉咙却像被堵住——这个男人，她曾以为只是任务的棋子，却不知不觉动了真心，可她的身份，注定了两人只能是敌人。
“出手吧。”赵冲摆开架势，螳螂拳的起手式沉稳如山。
渡边拓木大喝一声，武士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劈来，刀风扫得落叶纷飞。赵冲不闪不避，突然矮身，从刀下钻过，右手如爪，直取渡边拓木的咽喉。
“好快！”渡边拓木一惊，急忙回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两人各退三步，震得手臂发麻。
树林里瞬间卷起两股凌厉的气浪。渡边拓木的刀法刚猛霸道，每一刀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刀光如网，将赵冲罩在中央；赵冲的身法却灵动如蝶，在刀影中穿梭，螳螂拳的“勾、搂、采、挂”被他施展得淋漓尽致，指尖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锋，反击更是招招不离要害。
“砰砰砰！”两人的拳脚、刀爪不断碰撞，树叶被震得簌簌落下，地上的落叶被气浪掀得漫天飞舞。百余回合过去，两人都已额头见汗，却依旧难分高下。
“赵冲，你就这点本事吗？”渡边拓木怒吼着，刀法越发狠戾。他看到松本惠美望着赵冲的眼神，嫉妒像毒藤般缠上心头，招式渐渐乱了章法。
赵冲看出他的破绽，心中一凛——这不是武士该有的心态。他没有趁机进攻，反而放缓了攻势：“你的刀里有了杂念，这样怎能赢我。”
“少废话！”渡边拓木被说中心事，更加急躁，一记“力劈华山”直取赵冲头顶，却忘了防守下盘。
就是现在！赵冲眼中精光一闪，施展出周忠义亲传的绝技“偷天换日”——身子猛地向后弯折，几乎与地面平行，避开刀锋的同时，右脚如鞭，重重踢在渡边拓木的胸口。
哗！渡边拓木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向身后一棵枯树。树杈上斜伸着一根尖尖的断枝，闪着寒芒，若是撞上，非死即残！
松本惠美尖叫一声，捂住了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冲飞身跃起，在渡边拓木撞上断枝的前一秒，一把抓住他的后领，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滚出老远，渡边拓木的后背离那断枝，只差分毫！
“咳咳……”渡边拓木捂着胸口咳嗽，看着近在咫尺的断枝，脸色惨白。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仅是武功，更是心境。
赵冲站起身，伸手想拉他。渡边拓木却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看着赵冲的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敌意，多了几分敬佩。他收起武士刀，对着赵冲深深鞠了一躬：“你赢了。你的武功，还有你的人品，都让我佩服。”
松本惠美跑过来，想扶渡边拓木，却被他推开。“我没事。”他看着赵冲，“今日之败，我心服口服。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踉跄着走出树林，背影里没有了来时的倨傲，多了几分落寞。
松本惠美望着渡边拓木的背影，又看看赵冲，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掏出手帕小心地为赵冲擦汗。
赵冲没有拒绝，此时还不是揭穿她身份的时候。他站在树林里，望着渡边拓木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决斗结束了，但他知道，真正的硬仗，还在乱葬岗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