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雪地里,一个年轻郎君慢悠悠走着。在他旁边,是个骑着白驴的老头,再往后,有个穿名贵僧衣的和尚,跟在两人身后走。
行人再一看。
雪地上还有个不大的黑猫儿,蹿在最前面,蹲在石头上舔着爪子,等人走过来。
那推着板车的乡下小贩不由多瞧了几眼。
这几人真怪。
走了一会,他还能听到几句话声。
“试着走走,脑袋还晃不晃……”
小贩听的一知半解,没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冷风又吹紧了,他忙攥住板车,把上面的盖子压严实,莫叫冷风吹漏了热气。
等走到几人身边,小贩好奇打量着他们。
“郎君也是往前面庙子走?”
江涉停下脚步,看着这推着板车,气喘吁吁的小贩,他放慢脚步。
“足下是要去庙子?”
“是,是,”小贩低着脑袋,顶着风,攥着板车的手冻得通红,他喜滋滋地说:“郎君也听说石神娘娘庙的厉害了?”
“是。”
两人搭话间,那土庙就更近了。
已经并不只是一间土屋,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庙好似被人修缮过,原本不大漏雨的草棚被人寻来好瓦盖上了。
边上还搭上了几个彩棚。
行人拥挤,原本那枯枝的老榆树也不知道被谁好生打理了一番,系上了彩绸。
庙前,十几个人在前面跪坐,小案上满是纸墨。
还有许多人远远瞧着,不只是那几个避风雪的行人,好似小半个兖州人都来瞧热闹了。
江涉感慨。
“大变模样了啊……”
江涉身后,那贩子把板车一路推过来,脸上团起笑意,掀开一路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盖子,面香飘散。
“现做的胡饼——”
“热气腾腾的胡饼——”
小贩瞧着庙前黑压压的人,咽了咽口水。
他大着胆子吆喝。
“五文钱一张——”
江涉笑问:“不怕卖不出去?”
小贩压低声音。
“不瞒您说,要是卖不出去,我就运到城里,两三文一张总能卖出去,这庙里人衣裳穿的都好,指定有钱!”
江涉赞道:“好想法。”
小贩嘿嘿一笑,有人来找他买饼,他低下头,利落捡出两个,用干箬叶包上,递给对方。
“十文。”
收了驴子,江涉和张果老挤进庙子里,发现这庙里变化更多。
原本干巴巴落灰的饼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烧鸡,美酒,点心这样的贡品,考虑石神娘娘是位神女,案上还放着几朵绢花。
歪歪扭扭的神像还没有人动。
猫也抓着江涉的袍子跳到他肩上闻,小声叫了一声。
“确实是假花。”
江涉与它说,“但这绢花比真花还贵些。”
猫听不懂。
盯着绢花看,觉得人真怪。
张果老回想起上次看到的情形,笑着抚须:“先生留了一道手书,这庙可大不同了。”
一道青黑色,有些臃肿的身影,从石像中浮出来。
石神娘娘飘了下来。
她第三次见到江涉,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
“多谢上、上仙……”
江涉拱手:“道友客气了。”
庙子小,人又多,几人到外面宽敞地方说话。
石神娘娘很紧张。
她学着那些凡人,囫囵行了一礼。
“我这些日听庙子里的人说,写下道法的是神仙。上次有些冒、冒犯,只称高人,不知是上仙前来。”
“请上仙恕罪……”
江涉道:“他们胡说的。”
石神娘娘一愣。
江涉瞧她不大懂的样子,想了想,耐心问起:“石神娘娘做了神祇,感觉自己同当精怪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石神娘娘想了半天。
不知道该如何答,只好依着她心里的想法回说:
“多了个庙子遮雨。”
“但我本就是一块石头,好似也不需要遮雨。”
江涉又问她。
“那石神娘娘遇到香客敬香祈祷,是每个愿都让他实现,还是不这样呢。”
“肯定不这样!”
石神娘娘终于听到能答上的了,她松了口气,“香客好多说的也不是真话,更有想害人的,好多我都实现不了。”
石神娘娘法力低微。
也就只能让互相合适的男女不小心遇见。
或是让病得厉害的人,稍微好些。
之前让那县里当差的衙役摔坏腿休养一个月,已经是费了好大力气。
江涉笑起来。
“那仙人应当比石神娘娘还差一些。”
石神娘娘睁大眼睛。
神仙都传的这样厉害,这些日还有好多人在那抄东西,怎么会连她也不如?
猫放下一直摆弄的小树杈,蹿到人身上。
江涉把猫抱起来。
他道:
“仙人能做什么?”
“上香许愿也无法让人如愿以偿,拜了没有结果,去寻找也只是空费时间,就算相遇,多半也是碰巧。”
“恐怕还不如石神娘娘保佑乡里,来的有用。”
张果老在旁边听着,莞尔一笑。
石神娘娘犹豫起来。
“那墙上的纸……”
“石神娘娘是不是有一些特殊的本事,比凡人厉害一些?”
石头精点头。
江涉道:“那我也只比石神娘娘厉害一点点。”
“修行以来,只会两样术法。”
石神娘娘听的懵懂。
她好似会的都比高人多……
石神娘娘松了口气。
“我就说那纸上也不知道写的啥子东西,看两眼就头疼,好些人还围着抄……”
又对喜滋滋对着江涉道谢。
“谢过高人。”
“这两天来了好些人,还在我这庙子上系着绸子,瞧着可热闹,跟人办婚宴似的。”
江涉笑道:“那恭喜石神娘娘了。”
“以后也可多结下几桩善缘,几桩婚事。”
石神娘娘厚道,看江涉想要在庙子里转转,还想要专程介绍一番,若不是江涉不肯,她甚至想让江涉坐到她神像边上去。
那处地方高,看的周全。
被江涉婉言拒绝了。
猫张了张嘴,声音小小的,跟着学舌。
“喵……”
江涉在一旁纠正。
“庙。”
猫就在那喵来喵去。
舌头快念的打结了,最终,它念的累了,也不肯听江涉继续说话,在地上打了个滚。
江涉走走停停。
由着猫儿目光好奇,东看西看。
他也打量着庙子热闹。
殊不知,他们一青衣人,一老翁,一僧人。还有一个猫儿,一头白驴。在别人眼中也是风景。
一个窄袖的士人走过来,打量着他们,手中还握着根毛笔。
“几位是兖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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