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骑马的军士护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在林间疾驰。
马车内,是张叔带着昏睡过去的姜欣。
“娘亲....爹爹说要带我吃糖葫芦.......还有糖人...”姜欣说着梦话。
张叔看着熟睡的欣儿,不禁老泪纵横,自言自语道:
“小姐,别怪老夫心狠,殿帅和夫人交代我定要护你周全,我也没有办法,怕你闹腾只能用药暂时迷晕你,带你出城....”
张叔撩起马车窗布,已经疾驰了整整一晚,天空已经微白,他又看了看一旁策马奔腾的军士,心里一阵酸楚,整整一天过去了,怕是这时候,殿帅和夫人已遭不测。
马车向着远方奔去,不知去往何方,但是逃离临安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临安城内,一片废墟火海,尸横遍野。
皇城的禁军在贺温的命令下,放下武器投降,但仍有部分禁军不惧生死,与金人搏杀。
虽然大部分文武百官和宫中侍女们都逃之夭夭,仍有部分没有来得及离开皇城,难逃金人魔爪。
此时完颜瑾和徒丹斡也驭马来到了皇城。
“殿下...臣刚刚...见到宋军统领姜长云了。”徒丹斡还没有从姜长云刺向他的恐惧中逃出来,悻悻的说道。
“哦?老师可有将他抓住?”完颜瑾似乎并不在乎,毕竟如今金军已经攻下临安,他更在乎这个满意的结果。
“他...死了。”
徒丹斡虽是文人,但是还是被姜长云最后的气势所折服,他开始感叹这个民族到底有多少个姜长云,他们真的能征服这样血性的民族吗?
“臣认为,我们可以昭告天下,宋军统帅身死,将其厚葬。殿下如今已攻破临安,但是各地的宋军仍会有悸动,对我军后续不利,如若让宋朝天下知晓他们的主将战死,并且被我们厚葬,一来可以让其余的宋军力量有所忌惮,二来彰显殿下美德。”他说道。
“嗯....”完颜瑾稍加思索后说:
“老师此言有理,就按老师说的办。”比起这个,他似乎更在乎接下来的进军计划。
但是徒丹斡深知,他们此战损耗巨大,光是在城门被砸死的士兵就高达数千,后续无力再战,当下之急是要贺温协助他们北渡长江,只要能回到汴京,他们便可以图谋后续。
远处,贺温带着已经投降的文武,禁军和宫女太监,来到皇城门前迎接完颜瑾。
“臣贺温,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贺温将小人嘴脸诠释到了极致,那谄媚的表情和跪地的肢体动作,看着都有点犯恶心。
完颜瑾和徒丹斡相互一视,随即完颜瑾假惺惺的说道:
“起来吧,辛苦你了。”
“哎哟,太子殿下谬赞,这是臣份内之事,如今剩下的宋军和宋臣,都在这了,臣早就下令封锁城门,可恨的姜长云居然令人拿着他的军旗强行打开了东门,跑了不少人,是臣办事不利,还望太子殿下责罚。”贺温主动请罪,他知道如果这让完颜瑾主动问出来,怕是要迁怒于自己。
完颜瑾看了一眼徒丹斡,示意让他来回答:
“无妨,贺大人可是我大金第一功臣,此次攻破临安,大人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徒丹斡明显很擅长这类话,毕竟他们还有用到贺温的地方,自然要先把他高高抬起。
“军师大人过誉了,臣能为大金尽忠,自然是臣的福气”
贺温说完,随即眼神示意身旁的枢密使彭祈,彭祈秒懂,连滚带爬的来到完颜瑾的马前,支支吾吾的说:
“臣彭...祈...参见太子殿下。”
完颜瑾根本不屑于看眼前之人一眼,随意的说道:
“起来吧,也辛苦彭大人了。”
彭祈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宠一般,一时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说:
“回禀殿....下....日前臣...已经和贺大人计划好,将皇帝骗至越州...安排杀手将其斩杀....来..来人!”
随即手下端上了一个木盒。
“这便是...宋朝皇帝的首级...臣等...愿为大金效劳!”
彭祈说罢跪了下去,这般苟且的模样他为宋官时也未曾有过。
徒丹斡和完颜瑾心里都一惊。
堂堂宋朝皇帝,就被这两个腌臜泼才杀了?简直是可笑至极!
“嗯....殿下未曾下过斩杀宋朝皇帝的命令,彭大人,你这擅做主张....”
徒丹斡趁机拿住彭祈的把柄,在他看来,这般卖主求荣之人居然还敢弑主,怕是金国也不会敢用他,只能先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太子殿下!军师大人!臣不知....这是臣和贺大人一同...”彭祈深怕自己被迁怒,马上抬出了贺温。
贺温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他比彭祈多太多心眼和头脑了,他本想让彭祈邀邀功而已,没想到彭祈把最不该这时候说的说出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圆回来。
“彭大人!”他喝住了彭祈,随即又笑脸看向完颜瑾。
“禀殿下,这都是臣办事不利,臣本来只是想软禁起来,等殿下驾到时给殿下一个惊喜,怎料这老儿去到越州后居然想出逃,臣的手下这才失手斩杀了他...还望殿下恕罪。”贺温圆滑地说道,他知道金人还有其他交易的筹码,本来是大功一件,却被彭祈搞砸了。
徒丹斡轻蔑一笑,随即说道:
“这宋朝皇帝毕竟也是贵国的万金之躯,如今惨遭毒手,你们的禁军统帅也战死在了这临安城,怕是贵国的其他勤王兵马知道后,对我军不利啊。”
他知道贺温绝对是聪明人,便抬出了话匣子,好让贺温再主动为他们后续的北撤献功。
贺温果然秒懂,连忙说道:“殿下和军师放心,如今姜长云已死,宋军便没了主心骨,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可以让彭大人以枢密使的身份亲笔起草调兵手书一份,调开沿江的宋军布防,为我们大金军队班师开路。”
“是是...下官这就起草!”彭祈见状赶紧附和。
徒丹斡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完颜瑾,露出会心一笑。
完颜瑾也懂了老师的意思,随即说:
“如此甚好,你二人又为我大金立下功劳一件,我定会请奏父皇,封二位为江南主事。”
彭祈听后刚想谢恩,岂料被贺温打断:
“殿下!我二人对大金忠心耿耿,早已想归顺大金,殿下还恕臣有个小小的请求,我二人皆出身北方,本就不愿来这江南,还望能够和殿下一起北还,回到家乡故土。”
如今金兵铁蹄踏破了临安,连皇帝都死了,宋朝名义上已经灭亡,贺温和彭祈若是留在这江南,届时金人北还,各地勤王兵马一到,他二人便死无葬身之地。
“准了,你们去准备吧。”完颜瑾本就不可能为这两个卖国之贼请功,听贺温这一说正好如意,便让他们和自己北归。
随后完颜瑾和徒丹斡朝着皇城内而去。
“你这猪脑子!”贺温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彭祈鼻子骂道。
“贺...贺大人,我怎么了?”彭祈没想明白,刚刚还如此温和的贺温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敬献皇帝首级本是大功一件,你这时候告诉太子,不就摆明了说我们卖主求荣,他们还会敢用我们吗?!”贺温气坏了,他没曾想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猪队友。
“啊...这...太子刚刚不还要为我们请功吗?还让我们做江南主事,我还以为是贺大人您觉得官太小给推了呢。”彭祈还觉得是贺温把他俩的差事搅黄了。
“糊涂!”贺温要被气死了。
“他们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你我,等着宋军来把我俩烹了吗?”
彭祈恍然大悟,打了自己两巴掌,随即看着黑着脸的贺温,笑嘻嘻的说:
“贺大人,以后我绝不多嘴,绝不多嘴了哈哈!”
金人把临安翻了个底朝天,堂堂大宋,竟毁在一个庸君和两个谄媚小人手中,让人可笑可叹。
转眼一个月后。
陈雁率五万禁军抵达梅州,成功来到了睿王殿下的地盘。
睿王得知后,激动得出门相迎。
他是先皇的第十子,自幼也熟读诗书,有报国大志,奈何当年朝廷回收兵权,他们这些王爷空有名号,实则无兵,财政也大部分上缴国库,私养兵马是死罪一条。
睿王从小知四书五经,皇家礼法规矩,自然也只能听朝廷号令。后来睿王与姜长云相识,两人一见如故,互相知道彼此都有共同的中兴之志,加上朝中奸佞当道,睿王便瞒着朝廷组建了军队,以便日后清君侧,谁料想如今临安危难,国将不国。
“禁军殿前司代指挥使陈雁奉殿前都指挥使姜帅之命,参见睿王殿下!”陈雁率领众将终于与睿王会师。
“快快请起!”睿王扶起陈雁,仔细大量着眼前这位少年将军,能被姜殿帅委以重任,想必定有过人之才。
“小陈将军年纪轻轻,便能得姜帅器重,果然是少年英才啊!”睿王不禁感叹。
“殿下过誉了!末将...也时常听殿帅提起过殿下,殿下不仅文武双全,更有着治国之大才,能和殿下一同勤王,陈雁三生有幸!”
陈雁学着姜长云之前的那一套恭维着睿王,略显生疏稚嫩,把睿王逗得哈哈大笑。
“姜殿帅如今可好?”睿王随即关切的问道。
“殿下恕罪,末将自率军启程后,还未得知....”
陈雁话没说完,突然后军一个传令兵风尘仆仆的骑着战马奔来。
“报!”军士急忙下马,递上信封。
“禀代指挥使,这是临安传回来的战报!”
陈雁急忙接过打开,看到内容的那一刻,他仿佛像是中了穿心一箭,心如刀绞,差点摔倒,还好有军士帮忙扶着,只见信上赫然写着的大字:“临安告破,主帅阵亡,圣上殡天。”
陈雁猛地跪下痛哭,拳头用力捶打着土地,鲜血瞬间染红了黄土。
他早知如此结局,却还是等来了最不想看到的消息。
睿王接过信也被吓得惊心。
“圣上....殡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太子皇兄居然死在了金人破城的一夜之间。
众将纷纷涕零,作为姜长云一手带起来的军队,他们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当晚,中军帐外,睿王亲自摆上姜长云和皇兄的灵位,三军将士头戴白绫,在风中死寂一般站立,为他们的统帅送上最后一程。
陈雁跪在三军阵最前面,他死死的盯着姜长云的灵位,欲语泪先流:
“殿帅,你安息吧。陈雁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心里默念,早已经把殿帅放到和父亲一样的地位。
睿王礼毕后,站起身来转而对着三军将士,眼含热泪的说道:
“将士们,金贼屠我大宋,我等生而为大宋子民,此血海深仇刻骨铭心!我赵深在此发誓,不报此仇,自刎谢罪!”
“不报此仇,自刎谢罪!”三军将士们的嘶吼声响彻云霄,撕破了这寂静的长夜。
陈雁经过悲伤之后,恢复了神智,于是他来到了睿王的帐内。
“小陈将军....节哀。”睿王难掩哭泣,与陈雁互勉。
“殿下,末将怀疑,这其中定有端倪。”陈雁恢复了理智,冷静的和睿王说道,这是姜长云教给他的,为将者,临危不乱,是为才也。
“此话怎讲”睿王似乎听出了陈雁的话意,示意左右退下。
“殿下,您与殿帅相识,以殿帅之才,加上临安的数万禁军,金人怎会一日破城?这其中必有奸人使诈!”
陈雁了解临安的城防,他当时要求和殿帅一同前往,便是想和殿帅一同挽这狂澜,他不相信有殿帅在,临安会一日告破。
“本王其实也想到了。”睿王一听,便知道陈雁想说什么。
“不仅是殿帅,就连圣上...恐怕也不是死在金人之手。”
陈雁一惊,头脑中短暂的风暴了一番。
“殿下说得是!金人此番南下,即便是抱着灭我大宋的决心,也万不可能斩杀圣上,按照金人的想法,他们定然会让历史重演,将圣上掳走从而威胁我大宋割地称臣...”
陈雁细思极恐,他一入官场便已经身在军中,当然不知道朝廷中权势滔天的贺温有如此心狠手辣。
睿王点了点头。
“小陈将军,本王有一事,想问问小陈将军的看法。”睿王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随即说道:
“如今皇兄归天,各地勤王想必也六神无主,我们又该如何收复临安呢?”
陈雁听后马上来到了地图前,细细端详一番过后,他说道:
“殿下请看,梅州,扬州,苏州的兵马加起来不下于二十万,殿下只需分别修书,号召大家一同举兵,不出一个月,我们几路兵马便就会师临安了。所以我断定,金人并不会傻傻的等着我们的勤王兵马将他们围而歼之。”
睿王出乎意料的看向陈雁,他心中所想和陈雁一样,之所以这么问只不过是想考考陈雁,这么看来这个少年确实如姜长云所说一致,有过人的思维头脑,是天生的帅才。
“那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办?”睿王追问下去。
“北渡,他们只能北渡。”
陈雁随即给睿王分析了两军局势,金军势必会北上突破宋军的沿江防线,一番细谈之后,睿王对这个年轻人更加爱不释手。
“殿下,依末将之见,当务之急是要让我大宋上下军民一心,因此我们越快开往临安,越能得到先机,毕竟临安不久之后....便是一座空城。”
陈雁内心五味杂陈,他知道殿帅的死注定着什么,他不敢去想临安遭到了什么样的劫难,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料定了金人会弃城北逃,不会坐以待毙,而长江沿岸还剩有部分禁军的布防,只要禁军能够拖住金人,他们就能赶到将金人一并歼之。
然而睿王看到的,比陈雁更远,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腔热血,但是毕竟刚刚结识,他还不能完全了解此人,更无法断定能否为自己所用。如今一国不可无主,除了睿王,还有其他的勤王兵马都有举旗之心,其中更包括其他的王爷。
“三日后,挥师东进,夺回临安。”睿王冷静的看着陈雁说道。
陈雁告退后,睿王的军师萧文远从帐后走出来,这是一个二十有五的儒生,看似纤瘦的他,脸上却流露着一股将帅之气,一身朴素的书生打扮,很难让人想到他是睿王大军的主脑,他和陈雁一样有着超越常人的领军天赋,是睿王的左膀右臂,更是军中的定心丸。
“难得殿下对这位小将军如此欢喜。”萧文远笑着和睿王打趣道。
“哈哈,你都听到了吧,此人不愧是姜帅一手带出来的,有胆有识,更能当机立断,如此帅才,可惜终归是朝廷之人...唉....”
睿王有些许神伤,他何尝没有青云之志,奈何没有像陈雁这般的良将辅佐。
“殿下言之过早了,圣上殡天,如今国将不国,那么朝廷又何在?倒是陈小将军说得没错,谁先到临安,谁或许,就是朝廷。”萧文远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满怀深意的看着睿王。
“文远...你....”
睿王心里又惊又喜,自己的军师居然把自己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没错,本王确实想做这天下勤王之首,可是你也知道,燕王和秦王如今都以勤王之名,手握重兵,本王就算第一个赶到临安,也没有奉天应龙的理由。”
睿王当然清楚,如今陈雁的禁军和自己合兵一处,加上算到金人本就打算北撤,临安不日便可光复,但是光复之后,恐怕是更残酷的手足相残。
“殿下,在下已有对策。”萧文远不慌不忙的吹了吹手中的茶杯,小饮一口道
睿王一听,瞬间两眼放光,随即说:
“军师早有神算?快快道来与本王听。”他对萧文远深信不宜,睿王在梅州的兵马都是在萧文远辅佐下一手拉起来的。
“殿下不管天时地利还是人和,如今都已万事俱备,但是话说回来,依在下之见,勤王这个词却不合时宜。”萧文远说得很含蓄,他知道睿王如今还需要一剂解药。
“殿下可曾想过,如今天子都殒命了,勤王勤王,勤的是谁的王?”
睿王忽的一下,像是被一语点醒,缓慢的站起身来,盯着萧文远。
“军师此言.....莫不是要本王....”
“没错,如今殿下万事俱备,缺的就是这出师之名而已吗,正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萧文远也站起身来,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我看不如就叫奉旨剿贼,承天中兴。”萧文远说出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奉旨剿贼....承天中兴....”睿王轻声默念道。
“按照我大宋的继位之序,如今圣上殒命,理当是太子或者其他皇子即位,但是太子尚且年幼,不谙世事,听闻金人破城之际,太子和一众皇子随皇上逃去了越州,皇上在越州被害,太子和太后都生死不明。”
萧文远分析道,他知道就算太子还活着,身边也没有能臣辅佐他继位,当务之急是要兵马先到临安,同时迎回太子太后,继而再夺权。
“殿下可知道,当年太祖代周,晋王夺位的传言?”萧文远继续点拨着睿王。
“本王能不知,这是我朝开国不久后的谣言,意在诋毁我太宗皇帝。”睿王此话一出,似乎明白了什么。
“且不管这是不是谣言,殿下只需要知道,皇叔即位在我大宋是早有先例。”萧文远此刻已经把话说得很直接了。
“军师的意思是,让我取当今太子而代之?”睿王有点惊讶,毕竟这话只能在军帐里密谋,要是传出去必遭天下共诛。
“殿下要做的是,三日后起兵临安,随即立刻派出大量人马前往越州,不管生死都要寻回太子和太后,方有护国救世之功,至于皇位,殿下手握重兵,太子和太后被殿下救回,已是不幸之幸,起草诏书让位于殿下,也是在所难免之事了。”说罢,萧文远回味无穷的看向睿王。
“没想到军师如此深谋远虑,且受本王一拜!”睿王如今已彻底被萧文远折服,起身欲拜。
萧文远见状赶紧阻拦:
“殿下不可!在下能得殿下赏识已是三生有幸。”
“本王还有一点疑惑,奉旨剿贼,承天中兴是为何意?”睿王对这句起兵的口号有所不解。
“哈哈哈,奉的自然是先皇的旨,剿的自然是金贼,但是殿下你我都知先皇已逝,金贼要剿也是日后的事,这不过是起兵临安的借口,若是勤王,殿下后续则会被扣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头了。至于承天中兴,太子自知年幼,无力扶天下之将倾,主动禅位于睿王殿下,便不就是这承天中兴四个大字吗?”
说罢,萧文远和睿王都会心大笑,仿佛都已经明了对方的心意了。
当晚,陈雁躺在军帐中回忆白天之事,他虽然刚刚结识这位王爷,但是却莫名的能察觉到睿王身上的一股应龙之气,如今天下无主,朝廷和太子都不知所踪。殿帅已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知道一腔热血与谁说,更不知道国家将来的命运该当如何。
思来想去,他辗转难眠,此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陈雁坐起身来问道:
“是谁?”
“睿王帐下中军军师,萧文远。”门外回应道。
陈雁起身穿上盔甲,将萧文远迎进帐中。
“晚辈见过军师。”陈雁对眼前这位书生有些好奇,仿佛他看上去也十分青年才俊。
“听说陈将军是进士出身,宝佑四年及第状元,如今又能统军征战,真可谓文武双全。”萧文远看着面前这位少年,不由得赞叹道。
“军师谬赞,雁蒙恩能加入禁军,又有幸能投身殿帅帐中,此生无憾,但愿能承袭殿帅遗志,尽我之力收复大宋失地,还天下以太平。”陈雁虽是行伍,说话却尽显文人之风,让萧文远更加欢喜。
“说得好!此乃大丈夫之志也,姜殿帅捐躯为国不负天下,想必日后陈将军定能功成。”萧文远和陈雁开始互相勉励起来,只是寒暄了一阵后,陈雁不免疑惑。
“军师深夜前来,可有需要末将效力的地方?”
萧文远确实是带着目的来的,一来是亲自考察一下这位少年将军,二来是看看他日后的规划。
“不瞒将军,如今天下无主,将军可曾想过临安光复后作何打算?”萧文远看着陈雁说道。
“自然是...助太子殿下继承大统,请命北伐以报国恨家仇。”陈雁思索了一阵,随后坚定的说。
“哈哈哈哈,在下深知将军有此凌云壮志,只可惜....”他卖了卖关子,又舞弄起手中的摇扇。
“军师但请直言。”陈雁作揖道,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军师到底是何意。
“将军少年英雄,我大宋难得的脊梁之才,但是先前朝廷奸佞当道,先皇不察,造就了如今的临安惨故,将军和姜殿帅报国无门,壮志难酬,难道如今还要再扶持这样的一位太子,重蹈我大宋之覆辙吗?”萧文远不亏是军师,三言两语就说出了陈雁内心之痛。
“军师...我....”陈雁一时间语塞,他明知道萧文远说得一丝不差,但是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将军!”萧文远打断他。
“姜殿帅世代忠良,无数次救我大宋于危难之际,是为国之脊梁,朝野皆知,甚至就连我和睿王殿下远在梅州,都听闻过姜殿帅的事迹,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却在朝廷不得赏识。反之奸佞贺温彭祈,宦官出身,靠着谄媚圣上而领朝中军政大权,独占中书省丞相和枢密院枢密使,祸害朝纲,三番五次阻止姜殿帅北伐。”
萧文远眼看陈雁被自己说到发呆,越来越起劲,仿佛马上就要收获他的心了。
“殿帅....不在乎所谓的功名,我了解他,正因为如此,我才不顾一切的放弃功名,哪怕是在他麾下做一小卒,我也心甘情愿”陈雁说着两眼泛光,又回想起了殿帅曾经对自己的教导,每一句话仿佛都历历在目
“那是自然。”萧文远见目的达到了,继续说道:
“姜殿帅何等英雄,岂能被这所谓的功名所误,在下想说的是,正因为朝廷无能,才让殿帅受到不公,让国家受辱。”萧文远把话挑明了,接着说:
“将军刚刚说要承殿帅之遗志,试想这样的朝廷,又如何能容得下将军这般刚正不阿之人,又如何承得了殿帅遗志,北伐光复我大宋呢?”他一步一步击溃着这个少年的心理防线,陈雁毕竟年少,心中除了报国没有二心,自然觉得萧文远说得严丝无缝。
“军师想让陈雁怎么做?”他开始有些明白萧文远的意思了。
“睿王殿下和姜殿帅原为至交,金人南下,姜殿帅深知单凭禁军无力抗衡,早就与睿王殿下书信约好合兵一处,共谋勤王之业,奈何奸人开道,金人南下神速,殿帅身负家国大义,不愿舍临安而去,因此才将他培养多年的精锐交于你手,让你来替他完成北伐之志。”萧文远深情并茂,他自然也是由衷敬佩姜长云。
“殿帅....”陈雁心中悔恨,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睿王殿下即日起兵,他今日看见你仿佛又见到了故人,你和姜殿帅有着同样的凌云豪气,不得不动容。殿下和将军一样,这些年来将国家之辱铭记于心,立誓北伐,如今更是与将军一见如故,将军要承殿帅遗志,不妨就在当下。”萧文远深呼吸一口气,他终于把话说白说全了,他也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将军,会相信自己。
“军师...倘若睿王殿下真如军师所言,立誓北伐光复大宋,我陈雁定当万死不辞,身为宋军,自当身许家国,马革裹尸!”陈雁单膝下跪,坚定了内心所想,他愿意相信睿王。
“将军快快请起!睿王定不负将军!哈哈哈明日我便告知睿王”萧文远喜出望外,这样一来,睿王的军队有了大将首选,实力大增。
第二日,梅州一处村落。
张叔带着姜欣找了一处安顿了下来,对于姜欣来说,她自幼出生在临安府,还没有体验过村里的闲云生活,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她还不知道父母战死的消息,但是张叔却已经猜到十之八九,每当姜欣问起,他只能借口搪塞过去,毕竟他知道姜欣一定接受不了事实。
“小姐,您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把以前先生教的都温习了,我出去给殿帅和夫人写信,问问他们何时来梅州,您看可好?”
“真的吗!那说好了,我这就温习!”已经一个月没见到父母的姜欣,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然而张叔只是怕姜欣出去乱跑,毕竟他答应过,一定要护她周全,他这老身板倒是不要紧,怕就怕小姐出个什么意外。
他拿出夫人生前给自己的纸条,上面写着“梅州陈雁”。
“这梅州这么大,我去哪儿找这个人啊?”张叔纳起了闷,他之前似乎听殿帅提起过此人,只知道是一个少年将军,但是要在偌大的梅州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难,他无可奈何,还是得去城里打探消息。
好在梅州城不远,张叔很快就通过问访找到了军营。
此时陈雁正在帐中翻阅地图,为进军临安做准备。
“报!启禀代指挥使,门外有一老汉求见!”传令兵的话让陈雁纳闷,莫不是大军行至梅州,有军纪不严的现象,导致百姓上门告状。
他不敢互视,马上出营见到了张叔。
张叔一瞧这位少年将军,立刻便认出了曾在姜府见过,喜出望外,陈雁也觉得眼前之人甚是眼熟
“这位伯父,敢问是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吗?”陈雁关怀的问道。
“陈将军!终于见到您了!您忘了吗,我是殿帅府上的管家。”张叔欣喜的说道。
陈雁猛的一想起,确实见过此人,连带殿帅交代自己要保护夫人和殿帅女儿一事,他悔恨的拍打了两下脑袋,一时间竟把如此大事忘之脑后。
“原来是张管家!敢问夫人和姜小姐现在何处!”他赶忙问。
“夫人...和殿帅留守临安了,托老夫带着小姐来梅州找您,老夫问遍了梅州城,他们都说临安沦陷了,连城墙都倒塌了,将军可知殿帅和夫人如今怎么样了?”张叔有点难过的说道,他能猜到结果,但是还是抱着侥幸问了出来。
陈雁一惊,竟然连殿帅夫人也....他强忍着情绪,看着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管家,他知道瞒不住,于是扶着张叔,轻声说道:
“张管家,殿帅和夫人...为国捐躯了....”
“什么....”张叔听后犹如晴天霹雳,差点晕倒在地,还好有陈雁和军士搀扶,休息片刻才得以缓过神来。
他老泪纵横,断断续续的说:
“我该如何...向小姐交代啊....她那么小...还不知道爹娘已经....”
陈雁想起曾与姜小姐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个活泼且善良的姑娘,当年在姜府,陈雁因为一时心急,开会的时候顶撞了殿帅,被罚去厅外反省,正巧姜欣看到了,于是走到陈雁跟前盯着他看,她没想到面前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居然已经是自己父亲帐下的将军了。
往事历历在目:
“喂!被我爹爹骂了吧?”姜欣开玩笑的说道。
“你....爹爹?你是殿帅的女儿?”
陈雁看着眼前的少女,身着一袭淡红华服,色泽温婉如春水初融,或淡雅若晨露微光,恰到好处地映衬出她清丽脱俗的气质。上衣以细腻的丝绸织就,衣襟上绣着繁复而细腻的兰花图案,每一针一线皆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艺与不凡品味,兰花之姿,喻其高洁不染尘埃。下身搭配着轻盈飘逸的裙裳,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宛若晨风中轻轻舞动的柳丝,既显其端庄娴静,又不失少女的灵动与朝气。他从未见过如此国色天香的少女,不禁脸红低下了头。
姜欣见他呆呆的,便一边笑一边打趣道:
“怎么你这小将军呆呆的,没见过美女啊!”
陈雁更加不知所措,嘴硬的说道:
“我...没有!开会呢,瞎胡闹什么。”
“哟,第一次见有人在门外开会呢?”姜欣被他逗乐了,进一步走到他身边打趣。
“我叫姜欣,你叫什么名字?”她瞪大双眼望着陈雁,似乎这个少年将军在一袭黑色铠甲的衬托下,和同龄人有着不同的吸引力,让她着实好奇,或许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不禁内心闪过一丝羞涩,发觉到自己靠得太近,便瞬间移开了目光退后两步。
“我叫陈雁。”陈雁鼓起勇气抬头,当他看到姜欣那天真无邪的脸蛋,瞬间又把目光看向别处。
姜欣看他紧张的模样,不由得捂嘴偷笑道:
“饿了吧!我娘亲给你们做了糕点,待会我拿过来给你。”
这是陈雁和姜欣第一次相遇,少年遇见少女的懵懂,大概只有多年后才会想起有多么天真无邪,纯真烂漫。
他靠着柱子,她贴着墙,俩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半个时辰都聊了过去。
“什么?!你居然是读书的儒生!居然能被我爹爹招进来?!”
“你...不应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怎么会也喜欢看兵书史书?”
俩人越聊越来劲,时而打趣互讽,时而哈哈大笑,姜长云闻声走了过来。
“我来看看姜大小姐替我管教得怎么样了。”姜长云在女儿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那肯定!本小姐管教的人,自然是不会有差错,他已经知错认错了,对吧!”姜欣忍着笑看向陈雁。
陈雁在殿帅面前就是一个完全的下属模样:
“殿帅....我知道错了,以后说什么话都会多加思考,不会再犯了。”他低着头。
姜长云见状,欣慰的拍了拍陈雁的肩膀:
“有些话,私底下你可以和我说,但是切忌这种场合要谨言慎行。”姜长云了解陈雁和年轻的自己一样,容易直言不讳,因此容易落人把柄,他当众责骂陈雁,更是为了保护他。
这些往事在陈雁脑海中短暂的过了一遍。
他看着张叔,思考再三还是说道:
“张管家,劳烦带我去见姜小姐,她迟早要面对的,这些话我来替你说吧。”
张叔虽不情愿,但是他知道陈雁说的在理,便领着陈雁和一行军士朝村中前去。
“张叔!你回来啦!”
姜欣听见门外传来马蹄和脚步声,连忙出门迎接,当她看到陈雁时,呆滞在了原地。
“是你!呆瓜将军!”她诙谐的形容和银铃般的笑声逗笑了在场的军士。
张叔赶紧圆话道:“小姐,陈将军如今可是殿帅亲授的代指挥使。”他还不怎么了解陈雁,怕陈雁在士兵面前丢脸故意这样说。
“挺厉害嘛小书生,上次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来找我玩。”姜欣接着打趣陈雁。
“哪有哪有,我哪儿敢跟姜小姐比啊。”陈雁久逢故人,也一改往常的严肃开起了玩笑。
俩人这般打趣像极了小两口,看得一旁的军士好生羡慕。
“咱们将军居然有个相好!还生得....这般动人...”
“是啊!与咱将军真是般配啊,天生一对!”军士们七嘴八舌的低声讨论着。
姜欣听到后瞬间脸红了,她不清楚自己对于陈雁是什么感情,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每次在姜府见到他,都会很开心的和他聊天,后面更是爹爹回来时,她会主动看看随行的人里有没有陈雁,当听到军士们的谈话后,她脸蛋火辣辣的。
倒是陈雁见状,支开了身后的军士们,如今的他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变得成熟会照顾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了。
“张管家....”陈雁看向张叔,意示他先回避,张叔也心知肚明的往侧院走去,不时还回头看姜欣,他强忍泪水,眼中满是怜爱,仿佛小姐就如同自己的孙女一般。
“你....干嘛?”姜欣发现陈雁把人都支走了,瞬间有些慌张,毕竟是和有好感的人单独相处,她心跳加速,脸越来越红。
陈雁没有急着言语,而是将她带进屋内,真正酝酿怎么跟她说明。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干嘛神神秘秘的?”姜欣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她不知道陈雁到底要说什么,难不成是很老式的告白不成?那也太土了!不对,她怎么默认陈雁也喜欢自己,等等!为什么要说也.....
姜欣越想越多,心中小鹿乱撞,早已不知所措。
陈雁冷静了片刻,突然双手抓住姜欣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姜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对你来说,无法接受,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他想让姜欣先做好心理准备。
姜欣察觉到了什么,面前之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喜悦,眉头之间仿佛藏着悲伤,她的笑容在脸上慢慢消失,看着陈雁一本正经的模样,她似乎猜到了,但是又不敢确定。
“是....我爹爹....吗?”她被陈雁凝重的表情吓得快要哭了,她也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小女孩了,自从离开临安后,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爹娘了,那天晚上爹娘忙里忙外,像是一场无法逃避的大仗一般,就连她也给爹爹献了计谋。张叔虽然嘴上说着去探访消息,可是这么久也没有准信,如果接下来陈雁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她可能会觉得天塌了,想到这些她感觉头脑一阵眩晕,呼吸急促。
陈雁知道这对她来说是晴天霹雳,但是,该来的总会来。
“姜欣,殿帅和夫人....为国捐躯了”
“为国捐躯了”
“国捐躯了”
“捐躯了”
“躯了”
“了”
...
回音一遍又一遍的充斥着姜欣的脑海,这一刻她脑子被陈雁的一句话塞满了,和爹娘从小到大的回忆全部涌现,甚至设想了爹娘战死的模样。
她浑身颤抖着,眼泪早已止不住的往下掉,嘴唇抖得厉害,甚至说不出话。
陈雁见状,连忙把姜欣抱进怀里,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这个少女的体温,心中一悸,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子如此亲密接触,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但是他必须这样做,他不想看到姜欣崩溃得连一个臂膀都没有。
“爹爹!娘亲!啊啊啊啊啊!”
姜欣终于爆发了,这是她从小到大哭得最惨的一次,她双手死死搂住陈雁的背,来自头脑和内心的痛楚让她对着陈雁的脖子和肩膀连接处狠狠的咬了下去,一边要一边哭,浑身的抽搐越来越激烈。
陈雁忍着剧痛,也只能紧紧抱住姜欣,他知道他此时能做的,就是让姜欣把情绪完全发泄出来。
就这样,姜欣几乎哭了快一个时辰....
张叔躲在门外,他不敢看到小姐如此伤心的模样,他没有勇气进门,他只能在门后和姜欣一样偷偷流泪。
陈雁的身体麻木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的痛楚已经变得没有知觉。
但是他能感觉到,姜欣的咬力越来越小,双手也抱得越来越松。
直到姜欣慢慢的将他推开,他看到姜欣红肿的双眼,憔悴的模样,内心的怜悯瞬间让他对眼前之人无比心疼。
姜欣的嘴唇和牙齿上沾着陈雁的鲜血,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同时失去最爱的爹爹和娘亲。
陈雁见状,把她扶到椅子上靠着,出门寻来了抹布和脸盆,迟疑了一阵,轻轻的替姜欣擦拭脸庞,姜欣没有拒绝,断断续续,一阵又一阵的抱住陈雁哭泣。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两人都一言未发。
张叔端来了饭菜,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小姐,陈雁示意张叔将饭菜放到桌上。。
“你....痛不痛.....”
姜欣终于开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说话艰难且沙哑,她红肿的双眼看向陈雁,虽然心中还是万分悲痛,但是却似乎在感谢着他一直照顾着自己。
陈雁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位女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坚韧,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自己,难道她已经走出来了吗?陈雁一时想了很多,他默默低下了头,轻声说道:
“殿帅....走之前....把你和夫人托付给我.....”他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他很怕自己说错什么让姜欣又哭起来。
谁知道姜欣竟然拿过手帕,替陈雁轻轻擦拭伤口,陈雁本能的想退后,但是忍住了,他此时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姜欣的情绪,他紧张得不敢乱动。
伤口的血已经凝结,但是痛楚依然还在,陈雁任由着她替自己擦拭。
谁料姜欣哽咽道: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没有爹爹和娘亲,我该怎么办...”看得出来,她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强忍着泪水,一边轻轻抽泣一边说:
“我在爹爹和娘亲面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她慢慢诉说着自己对于父母的情感,陈雁静静聆听,她把自己小时候和爹娘的生活都描述了出来,时而会自己低头苦笑,他意识到,姜欣并没有那么脆弱。
“你呢....?”不知道是不是姜欣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太久,才发现陈雁一直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陪伴自己这么久的少年,不知道是感激还是什么,悲伤至极的内心竟涌过温暖。
“我....父亲很早就战死了......”陈雁也诉说了自己的童年往事,父亲战死,母亲带着他远走家乡,从小告诫他要努力读书,成为和父亲一样的栋梁之材,于是他为了不负母亲心愿,寒窗苦读,最终考取功名,投身军旅.....
张叔在门外听着,两个孩子似乎都很坚强,他也放下心来,只是天色已晚,他担心姜欣不吃东西,饿坏了身体。
又聊了不知道许久,姜欣慢慢的暂时从悲伤中脱离,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陈雁的功劳。
“要不....先吃点东西....”陈雁指了指桌上的饭食。
姜欣摇了摇头,此时此刻的她没有任何胃口。
“饿坏身体的话.....会心疼的.....”陈雁本来想说爹娘会心疼的,但是他缜密的心思瞬间告诉他不能提及,好不容易将她拉出悲痛中来,但是又不可能说自己会心疼,一时间说了一句没有人称的话。
姜欣抬头看着他,似乎知道他在规避什么。
“张....张叔会心疼的....”陈雁补充道,但是说出来后又觉得自己没事找事,替自己的嘴笨找补。
谁料姜欣居然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饭食,陈雁先是惊讶了一番,随即反应过来,赶忙过去拿起碗筷,但见姜欣手还是放在衣服中盖着,他只能夹了一口饭菜喂到姜欣嘴前。
姜欣也惊讶到了,没想到他居然会喂自己吃饭,但是她没多想,张开了嘴吃了饭菜。
就这样,在陈雁的喂食下,姜欣吃了些许饭菜,这一幕在张叔看来额外温馨,他没曾想这位将军居然和自己一样心疼小姐,内心也对陈雁有了由衷的感激。
后来,姜欣饭后体力不支地躺着睡了过去,陈雁悄悄替她盖好了被子,轻轻吹灭了蜡烛,又蹑手蹑脚的关上门出去。
“陈将军....”张叔走上前来,满眼都是对陈雁的关心。
“辛苦你了....”他说不出太多的话,毕竟他看着小姐如此悲痛,内心也早已被折磨得疲惫不堪。
随后的两日,在陈雁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姜欣的情绪也慢慢得到了控制,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她还是会难过,会忍不住想起父母,每当她偷偷哭泣的时候,陈雁总是能在隔壁房间感知到,第一时间来安慰她。
这两日虽短,但是对于姜欣和陈雁来说却极度漫长。
两人对彼此了解更加深刻了,他们的感情变得也更加微妙。
但是三日后,陈雁便要启程了。他不敢说于姜欣听,深怕她情绪又崩溃。无奈之下,他只能趁姜欣熟睡后,写下一封亲笔信交由张叔。
隔着窗,他温柔的看着姜欣熟睡的脸庞,在月色的恻映下,她是那么美,美到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但是他始终要走,即便万般不舍。
“姜欣,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他心里说着。
随后,他和张叔告别,跨上了战马。
夜幕下,陈雁率着数十轻骑在林中疾奔,背影慢慢消失在了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