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人又说了一句:“宁远伯府今早被人报官,他们也使用了假银子。本官上午去伯府查案,情况和韩家一致,银子和金银珠宝都是假的。
宁远伯府有一株珊瑚,是先帝御赐的,现在那株珊瑚也变成了假的,遇水掉色,陛下盛怒,已经下旨斥责宁远伯庸庸碌碌、毫无作为,既然连御赐之物都保管不好,那他就收回去了。老夫人不妨猜猜,陛下还收回了什么?”
韩老夫人瞳孔圆睁,“收回了什么?”
她心里有个可怕的想法,但是她不敢说。
卢大人无视老夫人震惊、恐惧又带着点希冀、期盼的眼神,轻轻甩了甩衣袖,语气轻描淡写,“收回了爵位,宁远伯的爵位是皇家御赐的,既然宁远伯保管不好御赐之物,那陛下当然要收回去了。”
“咣当”一声,韩老夫人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开始抽搐起来。
韩城从榻上爬到地上,大喊:“快去请大夫!”
他又跟卢大人吼:“卢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就算交情不深,也算是同僚,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卢大人继续云淡风轻,“韩大人此言差矣。本官只是把事实讲给老夫人听,何来咄咄逼人一说?
老夫人和继夫人合谋毒杀韩家大小姐,要不是假银案发生,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这桩蓄意谋杀案带了出来,韩大小姐早已命丧黄泉,用如此肮脏龌龊的手段对付一个丧母的小姑娘,就为了侵占人家亡母的嫁妆,那才叫咄咄逼人、丧尽天良!
韩大人如此是非不分,倒是令本官叹为观止。”
“家母只是一时糊涂!”
“有国法在。”
虽然他跟韩安越说的是可能无法让韩老夫人受到惩罚,但那是一个保守的说法,是为了让她不要抱太大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事实上,按照本朝律法,祖父母杀害孙子孙女,可以杖100,流放三千里,徒三年。鉴于韩安越没有死,还活着,这个刑罚会适当减轻,大概能给她判个杖50,流放两千里,徒一年或两年。
又因为韩老夫人和继夫人的谋杀行为属于蓄谋已久,情节恶劣,可以适当加重刑罚。
韩城不说话了。
卢大人却问他:“韩老夫人和继夫人的做法,韩大人是否知情?如果知情却不阻止,视为同谋。”
韩城立刻说道:“我不过问后宅事,又如何知道这些?我只以为母亲和夫人不喜欢她,没想到她们竟然想要她的命。”
卢大人垂下眼睑,根本不信,“本官没有在京兆府大堂审案,没让百姓前来围观,已经是给足了韩大人和老夫人面子。”
他示意师爷把审案记录拿过来,让韩城看后画押。
虽然不在公堂,但是程序是没问题的,该有的都有。
老夫人虽然还在地上趴着,但是也倒过气来了。卢大人让师爷把记录拿给她看,让她也在上面画押。
韩老夫人虽然哆哆嗦嗦,但还是想躲,她不想画押,一旦画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卢大人说:“本官建议老夫人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你毒杀韩大小姐的事全京城人都知道了,不是你想抵赖就能抵赖的。事到如今,谁都救不了你。”
继夫人在旁边极力缩小存在感,虽然卢大人没有重点审她,但是也没落下她。老夫人画完押,让她也画了。
至于假银案,卢大人根本不想审。这一家人,精明又糊涂,算计人的时候挺精明的,但在假银案上,绝对都是糊涂蛋。
当然了,在假银案上,所有人都是糊涂蛋。
谁也不知道这么多的假银子是怎么来的。
如果韩家只是出现部分假银,真真假假,真假参半,这事还有查的必要,但全都是假的,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是,据他推断,这些假货几乎是一夕之间被全部替换掉的。
这绝非人力所为。
那他还查什么?
至于这个“非人力”到底是谁,那可得仔细想想了。
卢大人等继夫人也画完了押,这才开口说道:“你们和韩安越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以后没必要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陛下的意思,韩安越从韩家独立出去,自立门户,她母亲的嫁妆由她带走。”
韩家人:“……”
韩城说:“她母亲当年带来的嫁妆,包括一个庄子、一个院子、还有一些绫罗布匹、金银器皿、珠宝首饰,此外还有3000两现银,现在庄子院子和布匹俱在,但是金银器皿、珠宝首饰和现银都没有了。”
“没有了那就补上。”
“卢大人!你不要欺人太甚!韩家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哪有银子给她补?”
“韩家落到哪步田地了?不过是损失一些财务而已。庄子铺子俱在,自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只要韩大人擦亮双眼,别再被人蒙蔽了就是了。你既拿不出现银,就拿庄子铺子来抵吧。”
韩城:“……”
那都是下金蛋的母鸡,抵给韩安越之后,他韩家就彻底完了,连收入都没有了,以后一家子人还怎么活?
“这是陛下的意思?”
卢大人面色如常,“等韩府解禁,大人可以亲自去问陛下。”
韩城盯着他看,发现他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那双眼睛没有一丁点温度。韩城嘴巴没动,在心里把他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然后,他写下了一份同意韩安越单独立户的声明。
这时候的女子很难单独立户,除非孤女或者寡妇,未嫁女通常是不行的。因为未嫁女被视作家族“财产”,要求独立就是对世俗和宗法的挑衅,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但是特殊情况下,家族同意、或者官府判定,也是有操作空间的。
韩安越这个情况,京兆府判她独自立户,韩城签下同意书,就没问题了。
卢大人拿出了超高的办事效率,快速把张淑瑶名下的庄子和院子变更到了韩安越名下,又拿走了韩家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抵消消失的金银器皿、珠宝首饰和消失的3000两银子。
他还给韩老夫人和继夫人判了刑,老夫人杖50,徒2年,流放2000里,继夫人杖80,徒2年,流放2000里。
虽然刑罚不重,但是这事他还不能当场判、当场行刑,因为韩老夫人身上有诰命,可能多少还得给她留点面子。这事他得问过皇帝再说。
更别说,韩老夫人现在看着是进气少出气多,50杖下去,她就没命了。他没阻止韩城给老夫人请大夫,但也没帮忙。能不能请的来,就看韩家的人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