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
秦川,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里,没有面对绝境的惊惶,没有殊死一搏的疯狂,甚至没有滔天的怒火。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澄澈。
那是一种贯穿了五千年风霜雨雪,看尽了无数兴衰荣辱之后,沉淀下来的,最纯粹的清明与通透。
他,找到了。
找到了属于华夏文明,面对这场思想抹杀之战的,回应方式。
雅典娜的目光微微一凝。
她察觉到了秦川的变化,但那份源自“理想国”的绝对自信,让她并未在意。
在她看来,任何凡人的意志,在绝对的理性与神性面前,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然而,秦川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观战者都愣住了。
他没有召唤毁天灭地的远古魔神。
也没有请出威震八荒的无双战将。
他甚至没有站起身。
他只是对着身前的虚空,缓缓地,伸出了第一根手指。
指尖向前,轻轻一点。
这个动作,轻柔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只是在拂去衣角的微尘。
“他在做什么?”
“疯了吗?这种时候,他还在故弄玄玄虚!”
西方神圣联盟的指挥中心里,传来阵阵嗤笑。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放弃抵抗前的最后一点无意义的姿态。
可就在秦川指尖落下的那一刻。
他体内的【薪火点数】开始消耗。
他身前的空间,没有撕裂,而是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推演沙盘】中,那最终的推演结果,被提取出了第一个片段。
光与影开始交织。
属于华夏的薪火之力,不再是之前那样被动防御的微光,而是主动地汇聚、编织,在他的指尖前方,缓缓铺开了一幅动态的历史画卷。
画卷之上,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神光万丈的圣人。
只有一辆在崎岖土路上颠簸的简陋马车。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眼神却温润而执着的老者,正端坐于车上。
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面带风霜,衣衫朴素的弟子。
背景,是连绵的战火,是流离失所的饥民,是高大城墙上冰冷的刀兵。
【孔子周游列国】。
这幅画卷,具现化的不是孔子身为“圣人”的光环,而是他身为一个“人”的旅途。
画面流转。
人们看到了,这位老者带着弟子,风餐露宿,向一位位高踞王座的君主,宣讲着他的“仁”与“礼”。
回应他的,是敷衍的点头,是轻蔑的白眼,是毫不留情的驱逐。
画面一转。
马车被卫国的军队拦下,士兵们冰冷的戈矛,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鼻尖。他被迫离开,背影萧索。
再一转。
他们被困于陈国与蔡国之间,绝粮七日。弟子们饿得面黄肌瘦,甚至有人开始动摇,质疑老师的学说是否真的一无是处。
而那位老者,只是平静地抚着琴,用歌声安抚着弟子们饥饿与惶恐的内心。
画面再转。
在匡地,他被当地人误认为是曾残害过他们的恶人阳虎,被团团围住,杀机四伏。
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他依然在为弟子们讲学。
一幕幕,皆是窘境。
一次次,尽是失败。
他的理想,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似乎没有一个君主愿意真正采纳。
他的旅途,充满了颠沛流离与不被理解的孤独。
看到这一幕,雅典娜脸上那完美的微笑,终于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呵。”
一声轻笑,通过擂台的扩音,清晰地传遍全球。
“这就是你的回应吗?秦川?”
“展现一个失败者的旅途?”
雅典娜的声音清冷而高傲,充满了智者对愚者的怜悯。
“一个四处兜售自己理论,却无人问津的老人。”
“的经历,恰恰证明了他的‘仁’与‘礼’,在现实的铁则面前是何等的不切实际,何等的无用。”
“我的【理想国】,是建立在绝对理性之上的完美秩序。而你,却拿出一个被现实彻底否定的空想来对抗?”
“真是……可悲。”
拉结尔与密米尔没有说话,但他们的意志,显然也认同雅典娜的判断。
用一个失败的故事,来对抗成功的体系?
这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
全球无数支持西方神系的观众,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我看到了什么?华夏的神选者黔驴技穷了!”
“这就是他们的底蕴?一个可怜的老头?”
“太好笑了,这是在主动承认自己的文明是失败品吗?”
华夏民众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们也看不懂。
秦川,为什么要展示这一幕?
这不是在把刀递给敌人,让他们嘲讽吗?
然而,面对雅典娜的嘲讽与全球的哄笑,秦川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雅典娜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那幅画卷,凝视着那个在困境中依然弦歌不辍的背影。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以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响彻在整个神话擂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你们问我,华夏之道为何?”
他顿了顿,目光从画卷上抬起,扫过那三股逼近的光与影。
“我华夏之道,其一……”
“便是这画中,‘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
秦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担当】!”
“担当”二字出口的瞬间!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所有人的精神世界中轰然炸响!
那幅原本只是在默默流转的【孔子周游列国】画卷,猛然间金光大放!
画卷中的一切,不再是平面的影像。
那颠簸的马车,那呼啸的寒风,那被拒绝的落寞,那绝粮七日的坚持,那身陷重围的从容……
所有这些“失败”的经历,所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执着,在“担当”二字的点化下,尽数化作了构成屏障的砖石与力量!
画卷飞速延展,化作一道看似单薄,却坚韧到了极点的金色屏障,稳稳地,立在了华夏区域的边界线上。
嗤——!
雅典娜那无往不利,代表着绝对理性的“理想国”之光,第一个撞在了金色屏障之上。
光芒,被挡住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剧烈对冲。
那道理性之光,仿佛遇到了一种它完全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的规则。
它在分析,在计算。
计算的结果是:对方的行为不合理,对方的理论已失败,对方的屏障……不应该存在。
可它,就是存在。
它就那样稳稳地,坚韧地,将理性之光,阻隔在外。
这一刻,全球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华夏指挥中心里,王老浑浊的双眼,瞬间被泪水浸满,他激动地拍着桌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沐遥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她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明白了!
她和所有的华夏民众,在这一刻,都明白了!
秦川不是在辩经。
他不是在和雅典娜争论儒家思想与理想国哪个更优越。
理论的辩论,他必输无疑,因为对方是“神”,是规则的制定者。
他是在展示精神!
他用华夏先贤最真实,最悲壮,也最执着的一段人生,告诉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我们的文明,从来都不是建立在冰冷的理论和完美的逻辑之上。
我们的文明,是建立在无数个像这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先人,用他们的血肉,用他们的脊梁,一代代【担当】下来的!
这是一种你们的理性无法计算,你们的神权无法度量,你们的宿命无法预知的力量!
神话擂台之上。
雅典娜那如同雕塑般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她的攻势,受挫了。
被一个“失败者”的故事。
被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名为【担当】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