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万青瞳孔骤缩,喉头一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他强压心头震颤,连忙定了定神,“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落网的?现在在哪儿?”
“嘎嘎......”小林真希咧嘴一笑,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露出两排泛黄的牙,“课长,此事说来也甚是好笑。是他的一名助理,主动跑来特高课投案自首,恰好被我撞见。”
他得意地搓着手,“人已经在审讯室,正审着呢。”
万青沉默了一瞬,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可能。
一个助理?自首?
他冷笑一声,心底却掀起了惊涛。
此人必定是被军统收买,或者干脆就是军统的人。
眼见庄言临时更改归期,计划有变,他这个内鬼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只能以身作饵,引爆身份————为的就是除掉庄言。
啧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冷酷无情......果然是戴老板的手笔。
“搜得斯奈!”万青缓缓点头,面上不动声色,“走,去审讯室看看这位重要人物。”
两人匆匆下楼,脚步踏在水泥阶梯上,回音森然。
走到半途,万青忽然顿住,侧身对小林真希道:“你去密电室,把消息上报金陵司令部——务必用最高密级。”
“嗨依!”小林真希眼中精光一闪,转身奔向密电室,背影兴奋得几乎跳跃起来。
万青望着那身影远去,眼神渐渐沉冷。
送你升官发财的机会,但接下来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他需要单独见庄言一面。
不是为了审问,而是要看清这个人——看他眼神是否清明,看他意志是否坚如磐石。
若是个软蛋,扛不住三刑六拷,一开口就把南侨总会三十年心血全盘托出,那他也只能......送他一程。
生死之间,从来容不得妇人之仁。
不等走进审讯室,一股焦肉的腥香便扑面而来,混着血腥与汗水,在空气中凝成令人作呕的黏稠气味。
万青脚步一顿,鼻腔发酸。
他知道那是烙铁烫在皮肉上的味道——鬼子的老法子,专治“不开口”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厉声喝道:“都出去!”
踏踏踏踏......
皮靴杂沓,审讯人员鱼贯退出,铁门“哐”地合上,室内只剩惨白灯光与沉重喘息。
他缓步上前,目光落在那个垂首悬吊的男人身上。
金丝眼镜歪斜挂在鼻梁,镜片碎了一角。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
裸露的胸膛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中央一道新烙的印记还在冒烟,皮肉焦黑卷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烤炙味。
可那双眼睛——
即使被痛楚折磨得浑浊不堪,仍像钉子一样死死盯着他,没有一丝退让。
万青心下一凛。
他俯身,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两个问题——南侨总会会长陈嘉在哪里?还有总会的资金与物资藏于何处?”
他顿了顿,语气忽转柔和:“只要你答出其一,我保你活命。不止活命,还能送你离开上海,远走高飞。”
空气凝固。
下一秒——
“呸!”
一口混着血丝的浓痰狠狠砸在他脸颊上,顺着颧骨滑落,滴在肩章。
万青僵立原地,怒火瞬间冲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可就在那一刹那,他心中却是一松。
庄言......是条汉子。
就是这试探的代价有点大,浓痰吐了他一脸,眼睛都睁不开。
他猛地抬手抹脸,旋即暴喝:“来人!给我狠狠鞭笞。”
“嗨依!”几名审讯员应声冲入,死命挥起带倒刺的皮鞭,呼啸着落下。
“咳咳!”万青赶紧抬手制止,轻声道,“此人身份重要,注意分寸,千万别把人打死或者整残了。他脑子里的东西可值万条命。”
“嗨依!”几名鬼子心中一凛,手下动作不由一滞,打人的力道顿时轻了许多。
看这情况,若是真打死了人,他们也的跟着陪命。
他们没活够,没一个想死!
万青见状,满意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刚踏出大牢门口,迎面便撞上小林真希。
“课长,金陵回电!”
他满脸红光的双手呈上电报,指尖抑制不住颤抖。
万青接过,只扫了一眼,顿时心中了然。
——派遣军司令部将于三日内派高级军官亲临嘉奖,表彰“破获重大抗日组织案”。
难怪小林真希激动若狂。
这不仅是功劳,更是仕途跃升的跳板。
鬼子眼馋南侨总会的物资和资金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抓捕庄言。
而庄言,现在已成砧上鱼肉,再无转圜余地。
想救人?
难于上青天!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也不敢保证时间久了,庄言会不会投敌。
灭口?他心里又过不去那个坎!
电报末尾,还批准了他上次的建议——同意张胜反潜伏回山城,但具体操作交由梅机关全权执行!
万青嘴角微抽。
得,梅机关......终究还是插手了。
他并不介意张胜被梅机关要回去。
反正只要人不死在他手上,总部就无法对他问责。
至于之后张胜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吆西,你的,再接再厉!”他上前拍了拍小林真希的肩膀,语气温和。
“多想课长贼陪!”小林真希咧嘴大笑,仿佛已看见肩章上的“副”字被摘下,正式接任情报科组长。
“轰——”万青上车点火。
汽车轰鸣启动,碾过湿冷的大街。
一小时后,他悄然停在法租界边缘一栋废弃洋房前,四顾无人,迅速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塞进壁炉后的暗格——2号死信箱。
纸条上提供了庄言目前正在鬼子海军医院抢救的信息。
消息送出,他便再未回头。
能提供消息,他已经仁至义尽。
至于接下来的救人,那是命与命的博弈,他并不想插手。
......
晚上8点,乌云蔽月,天地如墨。
刘雄猫腰穿行于窄巷,衣角沾满雨水与尘泥。
他摸到2号死信箱,从炉后取出纸条,贴身藏好,如同护住最后一缕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