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穿着金丝绒西装、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秃顶男人大步走了过来。脖子上的金链子足有拇指粗,在灯光下闪瞎人眼。
这就是赵大炮。
“老赵。”林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赵大炮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用力拍着林栋的后背:“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老样子啊!这衣服……还是那年咱俩一起在地摊上买的那个款吧?真念旧!”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周围几个老战友也都围了过来,有的带着善意的笑,有的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位就是嫂子吧?还是那么漂亮!”赵大炮目光转向苏婉棠,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变成了惋惜,“可惜啊,跟了老林这么多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吧?看看这手,都粗糙了。”
苏婉棠淡淡一笑:“日子是自己过的,我觉得挺好。”
她的手确实不算细嫩,毕竟以前经常干农活。但最近喝了几天悟道茶,皮肤其实已经变得如玉般温润,只是赵大炮眼拙看不出来罢了。
“这位是?”赵大炮终于看向了林封。
“我儿子,林封。”林栋挺直了腰杆,“现在……呃,在家搞点自由职业。”
“自由职业啊?”赵大炮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副懂了的表情,“那就是没工作呗?没事,现在的年轻人啃老也正常。实在不行,让他来我公司,给我当个司机也行啊!一个月我给开五千!”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笑。
林封神色平静,仿佛没听见一样。
他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圈。
这个宴会厅的布置……
风水极差。
那个大吊灯正对着主桌,煞气直冲头顶。墙上挂的那幅所谓的“名家猛虎图”,其实是一只画废了的病猫,散发着霉运。
“不用了赵叔。”林封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我开车技术一般,怕把你这身金贵的肉给颠坏了。”
赵大炮脸色一僵。
这小子,嘴还挺毒?
“好!有骨气!”赵大炮皮笑肉不笑,“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入席吧!今天我特意点了这儿的招牌菜,什么澳洲龙虾、极品鲍鱼,管够!老林啊,平时吃不着吧?今天放开了吃!”
众人落座。
林封一家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
菜很快上齐了。
赵大炮坐在主位上,端着酒杯开始吹嘘他的发家史,从倒腾煤矿说到现在的房地产,唾沫横飞。
“服务员!把那瓶82年的拉菲拿上来!”赵大炮大喊一声,“给老林满上!让他尝尝什么叫红酒!”
林栋看着面前那杯紫红色的液体,闻了闻:“这味儿……有点酸啊,没坏吧?”
“哈哈哈哈!”全场哄笑。
赵大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林啊老林,这是单宁的味道!土包子!”
林封看着那瓶酒。
标签是假的,里面的酒液勾兑了色素和香精,成本大概不超过二十块。
“确实是坏了。”林封突然开口。
笑声戛然而止。
赵大炮猛地一拍桌子:“小子,你说什么?!这可是我花两万块一瓶买的!”
“两万块买的醋,确实挺贵的。”林封拿起那个酒瓶,轻轻晃了晃。
“你懂个屁!”赵大炮怒了,“把你们经理叫来!我要验酒!”
很快,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经理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这经理一进门,没看赵大炮,也没看那瓶酒。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封手腕上那块不起眼的手表。
那是林封为了配西装,随手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是一块看似普通的机械表。
但实际上,那是“时之沙漏”的微缩版,里面流淌的不是时间,而是岁月法则。
那个经理是识货的,他是个潜伏在人类社会的初级鉴宝师。
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块表的不凡。那上面流转的光晕,那仿佛能静止时间的滴答声……
这绝对是神器级别的存在!
而且,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息……
虽然收敛到了极致,但在经理的感知里,就像是面对着一头沉睡的太古巨龙。
经理腿一软,差点跪下。
“经理!你说!这酒是不是真的!”赵大炮还在那叫嚣。
经理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那瓶所谓的拉菲,又看了看一脸淡漠的林封。
他瞬间做出了决定。
“这酒……确实是假的。”经理咬着牙说道。
“什么?!”赵大炮傻眼了,“你们云顶天宫卖假酒?!”
“不,不是我们卖的。”经理灵机一动,“是赵先生您自己带来的,我们只是负责开瓶。”
“放屁!我明明是在你们这……”
“为了表达歉意,”经理直接打断了赵大炮,转身对着林封深深一鞠躬,“尊贵的先生,今天这顿饭,免单。另外,我们将送上本店的镇店之宝——那是从深海空运来的真正珍馐。”
赵大炮彻底懵了。
这剧情不对啊?
自己才是主角啊!为什么这经理对着那个穷小子的儿子点头哈腰的?
没过多久。
几个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一个小车进来了。
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盘。
盘子里,是一条还在微微跳动的……触须?
那触须通体晶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大炮,在看到那条触须的瞬间,都感到呼吸困难,那是生物本能的恐惧。
只有林封挑了挑眉。
这味儿……有点熟。
好像是上次在无尽之海,那个什么海皇养的一条小章鱼的腿?
这也能叫镇店之宝?
“这是……”赵大炮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
经理恭敬地介绍:“这是深海霸主克拉肯的触须刺身,全球仅此一份。”
说完,他满脸期待地看着林封。
希望这位大佬能满意。
林封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进嘴里。
嚼了嚼。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盯着他。
“还行。”林封咽下去,淡淡评价道,“有点老了,下次记得切薄点。”
“还有,这芥末不正宗。”
“比起我家那条鱼吐的泡泡,口感差远了。”
经理如获大赦,激动得浑身发抖:“是!是!我们一定改进!”
赵大炮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着那个正在淡定吃着传说中海怪刺身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恨不得给林封擦鞋的经理。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炫耀的那两万块钱的假酒,就像个笑话。
林栋在旁边捅了捅林封:“儿子,这就啥玩意儿?这么硬?跟嚼橡皮筋似的。”
“哦,鱿鱼须。”林封随手又夹了一块给老爸,“多吃点,补钙。”
这一晚,赵大炮再也没敢说一句话。
他甚至连那块“鱿鱼须”都没敢尝一口。
因为他看到,当林封把那一整盘触须吃完的时候,窗外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雷鸣,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哀嚎。
那是远在深海的一只老章鱼,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分身被吃了,吓得连夜搬家逃到了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
聚会结束。
林封开着五菱宏光载着二老回家。
经理带着全体员工在门口列队送行,那场面,比迎接总统还隆重。
车上。
林栋还在回味:“那个鱿鱼确实有嚼劲,就是塞牙。不过儿子,你今天真给你爹长脸!你没看老赵那个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痛快!”
苏婉棠则是看着林封,若有所思:“儿子,那个经理为什么那么怕你?”
林封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可能是因为……我是消费者协会的吧。”
五菱宏光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一个关于“开五菱宏光的神秘大佬”的传说,在江海市的上流圈子里悄悄流传。
五菱宏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并不完美的弧线,车轮碾过减速带,发出一声闷响。
林栋坐在副驾驶,手里还捏着那根从酒店顺来的牙签,剔着牙缝里并不存在的肉丝,脸上的红光还没褪去。
“儿子,你说老赵最后那张脸,是不是绿得跟发霉的橘子皮似的?”林栋嘿嘿直乐,“尤其是那个经理鞠躬的时候,我看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哎,你那手表真是地摊货?我也去淘一个,下次唬人用。”
林封单手扶着方向盘,车速平稳得像是在静止,“地摊货也分谁戴。您要是戴个金劳,别人也觉得是镀铜的。”
“臭小子,损你爹是吧?”林栋笑骂了一句,转头看向窗外,“不过说真的,那个什么克拉肯触须,也就那样。还没咱家那条胖头鱼吐的泡泡有嚼劲。对了,那胖头鱼最近是不是又胖了?我看鱼缸都要装不下了。”
“它是鲲,不是胖头鱼。”后座的苏婉棠纠正道,“还有,少提那鱼,上次它打个喷嚏,我看那水花溅得跟海啸似的,把咱家阳台都淹了一半。”
林封没接话,目光扫过路边的一盏路灯。灯光下,几个影子拉得很长,却不属于任何行人。
车子拐进小区,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自从“快递事件”后,虽然震慑了一批宵小,但总有一些不怕死的苍蝇觉得富贵险中求。
“到了。”
林封停好车。
林家小院依旧安静,只是门口那滩属于忍者的冰水还没干透,旁边还多了一堆不知从哪来的黑色灰烬,看来旺财今晚又加餐了。
“汪!”
听到车声,旺财三个脑袋整齐地探出狗窝,尾巴摇得要把水泥地扫出一层皮。中间那个脑袋嘴边还挂着半截没吃完的黑布条,看着像是某种高级忍着服的面料。
“看来家里挺热闹。”林封随手把钥匙扔给林栋,“爸,您跟妈先进去,我去买包盐。”
“这么晚买什么盐?”苏婉棠嘀咕了一句,“别乱跑,早点回来睡觉。”
“知道了。”
看着父母走进屋内,林封嘴角的温和瞬间消失。他转身,朝着小区外的一片废弃工地走去。
那里,聚集着今晚最大的麻烦。
废弃工地。
烂尾楼的钢筋像断裂的肋骨一样刺向天空。这里原本是个高档楼盘,后来因为开发商暴毙而停工,成了江海市著名的闹鬼圣地。
今晚,鬼没见着,人倒是不少。
“消息可靠吗?那个林封真的只是个运气好的普通人?”
一个身穿暗红长袍的老者站在最高层的边缘,手里拄着一根骨杖。他是东南亚“血降头”一脉的长老,本来正在闭关,听说江海市有神物出世,连夜坐船偷渡过来。
旁边蹲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壮汉,来自北欧的一个地下格斗组织,“刚才那道流星确实是从这方向飞出去的,能量波动很强。但如果是那个林封干的……他为什么要开一辆五菱宏光?”
“这就是高人的怪癖。”老者阴测测地笑了,“不过,再高的高人,也有软肋。听说他父母只是凡人?”
“你想动手?”绷带男有些迟疑。
“富贵险中求。只要抓住那两个老的,逼问出宝物下落,再杀了那个小的……”老者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到时候,整个东南亚都是我的。”
话音未落。
原本寂静的工地突然响起脚步声。
哒、哒、哒。
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楼层间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那个穿着廉价西装、脚踩塑料拖鞋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手里还真拎着一包未开封的食盐。
“这么晚了,各位还不睡?”
林封撕开盐袋子,抓了一小撮,像是在试味,“这大半夜的,爬这么高吹冷风,也不怕得风湿?”
老者眯起眼,骨杖猛地一顿地,“你就是林封?”
“不像吗?”林封抬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刚才你们在商量抓我父母?挺好的计划,比那个送快递的有创意。”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绷带男怒吼一声,肌肉猛地膨胀,瞬间撑爆了身上的绷带,露出如花岗岩般坚硬的身体。他像一颗炮弹般冲向林封,拳风带起尖锐的啸叫。
这是足以打穿坦克的拳头。
林封站在原地,没躲。
他只是把手里那包盐往空中一撒。
白色的盐粒在月光下像是细碎的雪花。
“太淡了。”
林封轻声说道。
那些盐粒并没有落地,而是悬停在半空。紧接着,每一颗盐粒都开始发光,原本微不足道的晶体结构被瞬间重组、压缩、质变。
那是把一颗星球的质量压缩进一颗盐粒里的密度。
“去。”
林封手指轻轻一弹。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穿透声。
那个冲到一半的绷带男,身体突然僵在半空。他的眉心、胸口、四肢,同时出现了无数个细小的孔洞。
下一秒。
哗啦。
像是一座沙雕被海浪冲垮,绷带男整个人化作了一堆细密的粉末,随风飘散。
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全场死寂。
那个降头师老者握着骨杖的手在发抖。他活了一百多岁,见过无数杀人手段,但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毁灭。
这哪里是撒盐?这分明是撒了一把微缩的中子星!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老者声音嘶哑,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林封拍了拍手上的盐屑,“我是个路过的。”
他一步步走向老者。
每走一步,周围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异能者、术士,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捏爆的气球。
噗、噗、噗。
接二连三的闷响在夜色中炸开。没有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只要被那个年轻人的目光扫过,生命就会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一样消失。
直到林封走到老者面前。
此时,整个废弃工地,只剩下这一个活口。
老者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饶命!我是受人蛊惑!我……”
“嘘。”
林封把食指竖在嘴边,“太吵了。”
他从那包已经空了一半的盐袋里,倒出最后一小撮盐。
“本来是给家里买的,可惜撒完了。”林封看着老者,“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这种咸味,那就送你个终身VIP体验吧。”
他把盐撒在了老者的身上。
“啊!!!”
老者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但声音刚出口就被截断。
他的身体开始迅速脱水、结晶、硬化。不到三秒钟,这个曾在东南亚令人闻风丧胆的降头大师,变成了一尊晶莹剔透的盐雕。
栩栩如生,连脸上的恐惧都保留得完美无缺。
林封看了一眼这尊艺术品。
“放在这儿当路标挺好,辟邪。”
他把空盐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还得再去买包盐,不然明天早上妈做饭没味儿。”
……
第二天清晨。
江海市新闻早报。
“本台消息,烂尾多年的西城工地昨夜惊现神秘艺术品。一尊名为《贪婪》的人形雕塑突然出现在楼顶,专家称其工艺极其精湛,材质疑似高纯度结晶盐,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
林栋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看着电视,“这年头艺术家真疯狂,拿盐做雕塑?那要是下雨不就化了?”
“那是艺术,你不懂。”苏婉棠把剥好的鸡蛋递给林封,“儿子,昨晚盐买到了吗?”
“买到了。”林封夹起一根油条,“顺手还处理了点厨余垃圾。”
林封的日子,在某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那尊屹立在烂尾楼顶的“盐雕”成了网红打卡点,甚至有人半夜去舔了一口,说是咸得很正宗,回去就治好了多年的口腔溃疡。
家里也不消停。
贞子作为“家政一号”,展现出了令人发指的工作狂属性。她嫌普通的抹布擦不干净,居然学会了从电视里汲取静电,整个人化身成一个人形静电吸尘器。只要她在屋里走一圈,连空气里的PM2.5都能被吸得干干净净。
甚至,她还开发出了新技能,用头发织毛衣。
苏婉棠对此赞不绝口,整天拉着贞子研究花样,完全无视了这个长发女鬼偶尔翻白眼时露出的那一抹幽怨红光。
至于旺财,这头地狱三头犬最近迷上了看《动物世界》。三个脑袋趴在电视机前,盯着草原上的狮子捕猎,时不时发出几声不屑的低吼,仿佛在说:“这也能叫捕猎?这连给本汪塞牙缝都不够。”
一切都很和谐。
直到第四天下午。
林封正在院子里给一株快要枯死的兰花浇水。那水不是普通的水,是他从生命神泉里兑出来的,一滴下去,那兰花像是打了鸡血,瞬间抽条,花苞大得像个卷心菜。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不是那种豪车的轰鸣,而是那种经过非法改装、发动机像是随时要爆炸的破铜烂铁。
一辆涂满骷髅图案的重型越野车横在了林家门口。
车门打开,跳下来三个杀马特造型的青年。头发染得五颜六色,鼻环耳钉打了一脸,手里还提着棒球棍和钢管。
“就是这儿吧?”领头的红毛吐了口唾沫,“林封家?”
林封放下水壶,没回头,“送快递的?”
“送你大爷!”红毛一棍子砸在院门的铁栏杆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老子是‘暴走兄弟会’的!有人出十万块钱,让我们来给你松松骨头!”
林封叹了口气。
又是那种低级悬赏惹来的麻烦。之前那些高维度的神明、大能被他杀怕了,现在倒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成了主力军。
十万块?
他在无双世界随便扔个金币都不止这个数。
“门坏了要赔。”林封转过身,指了指那根被砸弯的栏杆。
“赔?老子把你腿打断了赔你副拐杖要不要?”红毛嚣张地大笑,身后两个小弟也跟着起哄。
就在这时,屋门开了。
贞子飘了出来。
她今天穿着苏婉棠刚给她买的粉色碎花围裙,手里拿着个锅铲,头发为了方便干活扎成了双马尾。如果不看那惨白的脸色和飘忽的脚跟,还真有点邻家少女的意思。
“主人,晚饭想吃红烧肉还是糖醋排骨?”贞子问完,那双死鱼眼扫向门口,“这三个是食材吗?看着没什么肉,全是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