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指间流沙,愈是紧握,逝去得愈是无情。
欢宴终有散场时。
既定下一年之约,众人便默契地不再深谈。
说书人的声音犹在耳畔回荡,李谪仙一群人的气氛,却从方才的欢快,沉静了下来。
有一句话……
谁都没有说出口。
却同时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明日……他们就要亲率大军奔赴边境。
只愿来年履行约定,依旧是他们这群人沐着晚风,争辩着今晚谁的烤肉火候最佳,还能聚在这里听书。
恰在此时。
说书人醒木重拍,道出终场词:
“书尽于此,余音袅袅。只盼来年清风依旧,明月依然。今日在座诸位,一个不少,一个……不缺。”
夜深。
距辰时大军开拔,已不足三个时辰。
李谪仙盘坐于四季梅下,周身梅花环绕,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循环往复,衍化着时光的玄妙。
却在此时。
嗖!
一道冰箭破空而来,直刺李谪仙面门。
凛冽寒气惊得流转的梅花纷纷避散。
李谪仙依旧闭目。
念随意起。
一道琉璃剑光凭空凝现,将冰箭击得粉碎。
碎裂的冰晶并未坠地,反而在半空聚成四字:
莫去战场。
李谪仙蓦然睁眼,剑眉微蹙。
下一瞬、
周身流转的梅花悄然落定。
他盘坐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
天斗城外八十里。
“咳咳!”
光翎斗罗掩嘴低咳,指缝间渗出一缕鲜红。
他身形如箭,在夜空中疾驰。
前方云雾忽然向两侧翻涌分开。
一道白衫身影自云中迈步而出。
“谪仙见过光翎前辈。”
“你……”
光翎猛地止住身形,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最终化作一声夹杂着苦涩与欣慰的叹息。
“不愧是横压当代的妖孽,老夫早已不及你了。”
李谪仙脸色微沉。
他感知到光翎气息萎靡。
一株疗伤灵草从腰间百宝囊飞出,轻飘飘送至对方面前。
“光翎前辈可不是说这话的人。”
“呵……”
光翎摇头苦笑,意味难明。
他神色骤然一肃,沉声道:
“李谪仙,既见传讯,便该听我的。”
“此战,你不该去。”
李谪仙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请恕晚辈难以从命。”
“两大绝世强者,杀戮之都的封号斗罗,再有比比东手下的亡灵封号斗罗!”
“李谪仙,你纵然天资绝世,莫非还能以一人之力,抗衡整个武魂帝国不成?!”
光翎拂袖转身,仰望着天际那轮残月,语气萧索:
“供奉殿……”
“此次已注定要与你站在对立面了。”
“雪儿得知大供奉失踪,近乎疯狂地冲击天使神考。”
“比比东利用自己的神考秘境,令她深陷其中,形同囚禁。”
“此番决战,于你而言,是十死无生之局。”
“以你的天赋……”
“当远遁蛰伏,待他日成神归来,再报仇雪恨不迟。”
“雪儿被困?”
李谪仙脸色骤变。
又听光翎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沉冷:
“雪儿的安危,你暂且不必挂心。”
“比比东知道仅凭大供奉一人,尚不足以令供奉殿俯首,于是出手囚禁雪儿,意图双重要挟。”
“只要供奉殿尚存价值,雪儿便不会有事。”
李谪仙轻呼口气,眉宇间仍凝着忧色。
“光翎前辈……”
“天斗有我诸多好友,亦有我二十载悲欢。”
“年少时意气风发,总以为手中之剑,只为败尽天下敌。”
“而今方是领悟,为守护出鞘的剑,才最锋利。”
背对少年的光翎,身形微微一滞。
他沉默良久,艰涩开口:
“民间皆言,剑酒之剑,从不留情。”
“他日战场重逢,你我便是敌人,你不杀我?”
“晚辈希望光翎前辈无恙。”
晨光破晓,朔风猎猎。
天斗战旗翻卷如龙,连绵数十里的将士执戟静立,肃杀无声。
军阵前。
玉天恒、风笑天、火无双等一代天骄,与各学院强者披甲执锐,气息凛冽。
魂师的铠甲后腰,缠着纸帛,随军同行。
苍穹上。
数道身影凌空而立,威压铺天。
李谪仙一袭白衫,静立云端最前。
身后两侧。
尘心、古榕、独孤博、风白龙、玉元震等封号依次排开。
他们魂力隐而不发,却是渊渟岳峙,与下方大军的气息,融作一股撕裂苍穹的磅礴大势。
天斗百姓自发聚送,老者拄杖默立,妇人掩面低泣,稚子茫然相望。
不知是谁先屈膝。
顷刻间。
长街万众皆尽俯身:
“天斗百姓,谢诸君守护之恩,恭祝英雄凯旋!”
雪夜大帝深深一揖:
“天斗托付诸位了!”
李谪仙目光扫过天斗黎民,深吸口气,喝声震野:
“出发!”
战鼓擂动,沙石蔽日,大地隐颤,大军如洪流涌向北方。
一月后。
边境城墙上。
李谪仙与尘心、独孤博等一众封号立于边城高墙,远眺武魂帝国疆域。
只见数万魂师大军驻扎边境,气势汹汹。
“不对劲。”
玉元震眉峰紧锁。
“天斗援军耗时一月才到,武魂帝国本可连下十数城,为何按兵不动,好似专候我军前来?”
古榕沉声道:
“此举除了徒增伤亡,实在难以理解。”
宁风致凝思片刻,道:
“或许……”
“是为了避免攻城疲惫,想要与天斗正面决战。”
“如此一来,两军毫无保留地对冲,什么兵书战阵皆成虚设。”
“此战,从一开始便是血肉磨盘。”
李谪仙静听良久,忽地开口道:
“七宗大选时,比比东已完成第八神考。”
“她继承的神祇,是一尊纯粹的邪神,战争杀伐所生的怨气,或许正是她破境成神之基。”
众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却知战局已定,无可挽回。
两日后。
丑时方至。
武魂帝国的魂师大军,忽如潮水倾碾天斗边境。
天斗大军严阵迎敌。
霎时间。
杀声震天,血染荒原。
而李谪仙等封号却是没有出手。
他们静默地站在城巅之上,遥望武魂帝国疆域内,屹立在虚空中的十余道身影。
盈天杀机在无声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