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雨势，开始逐渐收小，只剩零星雨滴。
战斗，却才刚刚进入最为惨烈的白热化阶段。
缓冲区上空不时便有炮弹呼啸掠过，砸向沦陷区域，将成片感染体连同周边建筑一同抹平，爆炸的火光在雨幕中炸开，映亮半边夜空。
内城。
一座尖塔状建筑的地基之下，幽深的地下通道通往整座幸福城的战时神经中枢。
通信联络总台!
无人机群从城市各个角落采集的画面，经尖塔顶端的处理器分析后，实时传输至地下指挥室。
空间庞大的指挥中心内，数百块显示屏正同步播放着城内街区、外围缓冲区每个板块以及幸福防线边缘的实时画面。
屏幕前，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往来穿梭，指尖在操作台上来回敲击，根据每个区域的情况，做出命令下达。
“内城还有四个区域正处于爆发高峰，迅速安排幸福军团前往镇压！”
“已有17只高级融合体翻过高墙，目标已定位，请迅速处理！”
“缓冲A-5区已接近沦陷边缘，请确认是否还有清理必要？”
“缓冲A-7区已接近沦陷边缘”
“缓冲C-15区监测到感染体规模变化，感染强度上升，已提高至灾变级，请调派血龙军团前往支援！”
“缓冲B-3区监测到两只融合体活动，感染强度上升，已提高至灾变级，无应对措施！”
“缓冲B-7区监测到有民间组织活动，感染强度正在下降，已降低至瘟变级，下降速度排列第三！”
“.”
接触性的感染体的危害远远不止在缓冲区扩散，内城也同样难以幸免。
好在幸福兵团的战斗力并非浪得虚名，即便面对融合体，也能在正面交锋中形成压制。
另外，刘署长已经带着人手前往。
即便是最强的超级融合体，与母源之间也隔着无法逾越的实力天堑，以超凡者的实力，肃清这些闯入的融合体不过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有关缓冲区的一条条情报也被分析摘选出来。
坏的，自然是被压了下来。
好的，则被人立刻整理出来，送到指挥室隔壁的第三个房间内。
咚咚咚。
“请进。”
房门打开，清越的古筝声如流水般漫溢而出，屋内环形指挥屏调成了静态水墨画，走廊幽蓝的冷光被柔和的暖黄壁灯驱散，与外界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反差。
檀木茶案旁。
三位鬓角染霜的长衫老者围坐成三角，一人煮茶，两人闲聊。
氤氲水汽自紫砂壶嘴蜿蜒而出，化为神奇的云雾缭绕，又顺着杯沿的弧度坠入茶汤，漾开琥珀色的涟漪。
“又有情况了？”
闲聊的两位老者停下话头，看向打开的门扉，以及走进的工作人员。
“元老，缓冲区又有一个区域成立了民间组织，正在清扫感染潮。”
“哦？”
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平板，元老随意的扫了眼，但下一秒眼神却郑重起来。
只见屏幕画面中，一支由三百多号人组成的阵列正稳步推进。
规模虽不如之前送来的两个区域，已经组织起来近千人扫荡周边，但整体纪律却已经比得上血龙军团！
感染体从街区的犄角旮旯冲出，尚未逼近便被精准点射撂倒。
这是很惊人的。
因为没有训练过的人，遇袭只会慌乱扫射，绝不可能如此冷静地信任队友。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感染体刚倒地，立刻便有人上前切割尸体，将感染源迅速投入收容箱，防止二次感染扩散。
其专业程度，都已经赶得上血龙、十字两大军团训练了数个月的新兵。
“这是哪个区域？”
“B-7。”工作人员立刻答道。
将平板递给身边的老者查看，一号元老思索了下疑惑道，“这里应该是天元社区？”
“我记得以前解散的拓荒兵团，倒是有很多老人倒是安置在了这片区域，但这些人能组织起这种队伍？”
“唔…安排十架无人机过去，我需要全程的战斗录像，不能有任何遗漏。”
“明白。”
“等等，这个人是谁？”
工作人员点头，正准备离开，忽然被二号元老指着平板叫住。
屏幕放大后，一道身影隐隐被人群围拢在中心，似乎在发号指令。
“是检查官。”
“检查官？”三名元老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惊喜。
“是哪个检查官？”
“根据检查站提交的名单和查询附近补给开启记录，是.程野检查官。”
“程野？”三位元老微微皱眉，紧接着同时露出愕然神色。
“不会是程龙？”
“是他，我记得这个名字，就叫程野。”
“这程野不是个废物吗，怎么”
说话间，屏幕上已经被煮茶的元老调出来了完整信息。
当然，所谓的完整和他们想要的完整是两码事，里面最新记录停在6月1日，只有寥寥一条记录着五月份程野通过了检查官考核，成绩位列有史以来所有检查官第二，仅次于副站长哈林。
再往后，受到感染潮的影响，检查站还没有将六月的最新信息同步过来。
“他怎么找上天元社区那些人的？是靠程龙留下来的人情？”
“呃”
被元老盯着，工作人员额头冷汗直冒，他哪里知道这个啊。
过了几秒。
为首的元老忽然想到，“他应该用了无人机辅助吧？”
“是的。”
“去，把他的全程录像调出来，我要看看。”
“遵命！”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连忙拔腿离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三位元老稍作停顿竟同时起身，朝指挥室走去。
呆在房间内等消息太慢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程龙那“废物”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又和当年的程龙一样，复制一鸣惊人的戏码？
“元老好！”
“元老！”
“.”
往指挥室的途中，元老的地位异常超然。
哪怕再忙的人见到三人走过来，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恭敬问好。
“B-7呢，从开始给我调出来！”
三人站定，工作人员立刻切换画面。
然而只过了几秒，便被一号元老猛地喊停，“定位那只融合体！”
“是！”
画面快速回退，定格在融合体趴在筒子楼外墙上。
铺天盖地的子弹雨袭来，融合体发出痛苦嘶吼，不由自主的发动了超凡能力，却在下一秒被人群的喊杀声震得一顿。
“就这里，停！”
元老喝了声，画面停顿。
即便隔着噪点雪花，仍能看到融合体此时的诡异状态。
那团扭曲血肉中，竟隐隐透出半张人类面孔，像是在试图从怪物躯壳里挣脱出来，脸上全是痛苦不堪。
“竟然是只高级融合体？”
二号元老露出异样神色，“匹配居民数据库，找出这张脸是谁。”
“正在匹配.”
初级、中级融合体，只会保留人类生前的本能，以及一部分潜意识。
但到了高级，融合体的形态就已经近乎超凡者的共生状态，可以短暂的获得部分思考能力。
如果能再往前一步，彻底觉醒自我，便会成为难缠的超凡地缚灵，以执念为生，拥有和正常人无异的思维能力。
只可惜人类准备万全，能跨入超凡者行列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融合体想要跨过这一步。
百万只高级融合体，都不见得能够诞生一人。
“无法匹配，脸部细节模糊，无法从数据库内检索到对应目标。”
“那就定位它的位置！”
“正在定位.不好，这只融合体正在高速行动，他的位置是.B-3，而且驱赶了两只初级融合体前进，往B-7方向，直线距离713米。”
“嗯？”
三名元老同时一惊，“分析融合体目标。”
“已有结果.有97%的可能性，该融合体将程野检查官标记为了进化食粮。”
进化食粮？
这一下不仅三位元老脸色微沉，指挥室内其他工作人员也不由得心头一紧。
能被融合体标记的目标，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融合体异化前便对目标怀有极深的负面执念，或贪婪、或愤怒，或不甘，异化后便会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与吞噬，试图以此填补执念的空缺。
例如先前高墙上的几百只融合体，就是因为异化前心底藏着想要进入内城的执念，所以哪怕死亡，也要拼命往里冲。
另一种则是目标本身具有极高价值，例如超凡者，吞噬后能获取巨大能量反哺，但这位程检查官怎么可能是超凡者？
“立刻把融合体的信息传给他！马上将所有已知数据同步过去！”
“我要让他知道，有高级融合体已经盯上他了！”
一号元老语气斩钉截铁，竟然半点也没犹豫，直接忽略了三人先前还讨论过的“身份”。
程武、程龙做过的事，在普通人眼里是大逆不道，是疯狂作死。
但在他们这类身处权力顶端的人看来，那些举动却是一场值得为之鼓掌的宏大尝试，是他们乐于见到的冒险！
在这条寻求终极乌托邦的路上，在这条实现远大理想的路上，人类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是伟大的，是应当被歌颂的！
就像此刻他们正在推进的计划，哪怕整片缓冲区会被夷为平地，所有居民全都牺牲。
同样也只是一次理念上的伟大试验，或许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只要成功，所有牺牲就是值得的，就能改变人类历史，结束这该死的废土时代！
至于幸福城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崩塌，只要他们这些超凡者还活着。
除非有毁灭级的感染潮来袭，否则，都只是一场随手便能镇压的闹剧罢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超凡者力量早已在新的S-5催化下，再次发生了质变。
到今天，他们已然站在了上个时代“蝼蚁”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遵命！”
B-7区纵横6条主干街道，散落着百余栋建筑。
除了电子厂小区、天元商城外，还有宏光宾馆、果蔬市场以及两条步行街人流最为密集。
其中步行街地形复杂、巷道交错，程野将其定为最后攻坚目标。
决定优先清扫果蔬市场和宾馆。
推进途中，三百多个新鲜肉食带来的吸引力是难以想象的，藏在巷弄深处的感染体无需主动勾引，便被肉香吸引得嗷嗷冲出，主动扑向队伍。
下场可想而知。
贡献点平时有多难挣，现在就有多么简单。
三台无人机在空中盘旋，实时记录着每个人的战功。
商场三百人已经杀得双目赤红，都不等程野吩咐，便自发结成战阵迎击。
或是长刀劈砍，或是开枪射击。
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响起，还没到果蔬市场，信息度赫然突破50%大关！
“结阵，收缩！”
到了市场边缘，程野陡然暴喝。
四散的战阵如潮水般骤然回缩，方才还呈扇形散开的三百人，不超过二十秒便收缩成环形防御阵，枪口对外形成密不透风的火力网。
“肉，吃肉！”
“肉”
果蔬市场内部多是活动板房，因为房租低廉，居住者大多是加入幸福城没多久的新人，如一盘散沙，根本无法组织防御。
浓郁的活人气息传来，市场门口顿时开始有感染体奔出。
“开枪，给我打！”
话音落下。
哒..哒哒哒.
四挺机枪轰然架起，枪口喷吐火舌如割草机般横扫，不过数秒就撂倒上百只感染体。
“停火，进入扫荡！”
队伍瞬间散开阵型，八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组。
程野甚至无需亲自出手，队员们便有条不紊地清剿残敌，每只感染体倒下时，都化作令人兴奋的信息度涨幅。
“大，大人！”
令人意外的是，市场内部竟然还有幸存者，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把尸体找个地方藏起来，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程野本以为活不下来多少人，但很快，他才发现每个板房里竟然都能塞十几个人。
没一会儿，足有两三百号人蜂拥而出，不少人手里攥着钢管、砍刀等简陋武器。
只可惜群龙无首，没人能组织起防御圈，只能在恐惧中慢性等死。
程野踮着脚扫了一圈，没能看到楚云烽，想来应该不在这。
“收拾完了就走，剩下的让他们打扫。”
“明白。”
割完菜市场内的感染体，程野瞥了眼面板，信息度已经来到了86%。
按他之前预估的数量现在已经完全够了，但可惜，信息度越往后提升越难。
很多感染体甚至已经不再增加信息度，显然是采集到了重复信息。
“还有宾馆和步行街，应该是足够了！”
有充裕的武器子弹，普通感染体只能化为一个个贡献点。
离开果蔬市场。
很快，宏光宾馆也被扫清，难度比菜市场还要低的多。
这里的居民多是当年兵团退役的老兵，早已用家具和钢筋搭建起简易防御工事，正与数百只感染体僵持拉锯。
另外还有不少从B-3区流窜过来的感染体，也循在周围，数量不少。
队伍赶到时只需从侧翼辅助，密集的火力瞬间瓦解了感染潮。
“是天元商城的兄弟！”
两边接上头，大龙似乎和宾馆的领头者很是熟悉，趁着打扫现场的功夫攀谈起来。
程野则在感染体附近走来走去，像是辛勤的小蜜蜂，继续收拢信息度。
从最开始的0.37，到如今的0.01、0.02，普通人积累的信息已经完全达不到收集器的要求，偶尔才会跳出来一个0.05，让人精神一振。
忽的。
弹出来一个0.13，还没等程野惊喜，面板却先一步发来了贺电。
【检测到见习收集员‘程野’信息获取进度已至见习95%！】
“95%了？”
跳转至收集员界面，看着仅剩最后一丝就能补齐的缺口。
程野心中大喜，连带着熬夜的困倦也散去几分。
此刻，已经是凌晨2.41分。
距离和融合体交手过去了两个多小时，3D地图上的感染预警等级B-7区已经跌落至黄色，在周遭一片刺目红光的映衬下鹤立鸡群。
只待最后一条步行街清扫完毕，就能率先宣告感染潮肃清。
一想到难缠的感染潮即将度过，难免的，程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精神有些懈怠。
不过下一秒，这些想法便被他逐出脑外。
“还没结束，那融合体说不定随时会来偷袭，可不能困。”
拍了拍脸，拿出田师傅配置的蓝瓶，程野狠狠吸了一口。
爽！
一股冰凉的薄荷味直冲脑髓，熬夜带来的疲惫感瞬间消散。
像是睡了个囫囵觉，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
“大人，宾馆有六十个兄弟也想加入我们，去步行街扫荡.”
大龙走了过来，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现在的危险整体可控，三百人已经完全足够，多一个人就会多分一些贡献点。
程野倒不在意这点蚊子腿，然而就在他正准备点头应下，将队伍规模再次扩大，以减少伤亡概率时。
叮。
防务通却忽然响起。
他下意识的拿起，以为是周边的感染潮预警，但显示出来的信息却让他猛地怔住。
【幸福城广播总台】
【请注意，高级融合体因强烈执念对你完成生物定位，标记你为进化食粮，请立即进入迎战状态，现将融合体信息同步如下：】
【高级融合体，融合进度：30%】
【已掌握能力：尖啸冲击、快速再生、巨力撕裂、壳体防御（点击展开详情）】
【当前状态：已驱使2只初级融合体向你方位移动，建议立即布置防线，寻找掩体反击！】
【注：请务必确保具备打断该融合体吞噬行为的手段，若无法阻止其进食，仅凭现有装备武器分析，将无法对该融合体造成有效伤害！】
“嗯？”
“还真标记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