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鹿,带队冲进青州国际大酒店顶层的会议室的时候。
最先撞进他视线的是一地破碎的玻璃渣。水晶吊灯的碎片混着香槟酒液铺满波斯地毯,像撒了一地染血的钻石。
他下意识摸向配枪,却在看清现场后僵在原地——二十几个邪倭台记者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昂贵的西装此刻成了浸透红酒与血水的抹布。
那几位局长重点交代的,邪倭台记者,他用了好半晌,才辨认出来。
山本雄二的金丝眼镜腿插在自己鼻孔里,阿玛尼领带被扯成麻花状勒住脖颈。他像条脱水的鱼大张着嘴,每喘一口气就有血沫从崩断的牙床涌出。精心打理的背头黏在额前,发胶混合着鼻血在太阳穴凝成暗红色硬块。
佐藤美咲的香奈儿套装成了破布条,珊瑚色唇膏在脸上拖出长长一道,活像被撕烂的洋娃娃。她蜷缩在翻倒的茶几旁,左手无名指以诡异角度反折——那枚卡地亚钻戒深深嵌进皮肉,在顶灯下闪着嘲笑所有人的光泽。
最年轻的竹下裕也仰面躺在演讲台上,定制西装裤裆部洇开可疑的深色水渍。他俊秀的脸肿成猪头,右眼被钢笔戳得血肉模糊,精心烫卷的刘海粘着碎玻璃渣,活像只被车轮碾过的刺猬。
但最让张远鹿心惊的还是那位,局长着重点名的外交官——松本清志。
九十一岁的松本清志像具干尸般卡在沙发缝隙里。
脑袋露在沙发外头,正对着大门……
他的假发套挂在镀金壁灯上,露出布满老年斑的头皮。西服腰带散落在地,露出松垮肚皮上青紫的脚印!
他的脑袋被砸破了,满头满脸全是鲜血……
要不是那干瘪的老迈的身材,张远鹿根本辨认不出来这个干尸一样的东西,是松本清志。
一个沾着血的搪瓷杯,摆放在松本清志的脑袋旁边,上面四个血红的大字,格外引人瞩目,那四个大字是——人民万岁!
而大夏记者们站在血泊中央,如同刚结束祭祀的青铜雕像。梳高马尾的女记者正用丝帕擦拭钢笔,笔尖残余的血珠滴在她脚下的爱马仕丝巾上。她耳垂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在染血的西装领口投下温润的光晕。
寸头青年把骨折的右手塞进裤袋,左手还攥着一条皮带,那条皮带原来是绑在他手上的……貌似是被他当做了打人的武器……他歪头啐出口带血的唾沫,年轻的眼瞳里,像是有纷飞的火焰。
最年长的胖记者正在系领带,二百斤的他气喘吁吁。用一张湿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渍和迸溅在他脸上的鲜血。
他身边蹲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记者,那个记者,正拿着湿纸巾,擦拭着自己的皮鞋。
人群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那个瘦削的人影穿着西装,带着一个猴脸面具,面具下的眼瞳,在灯光的映衬下,竟是金红色的,好像传说中,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
穿燕尾服的侍者们不知何时排成了人墙。
领班正用白毛巾擦拭银质餐刀,刀刃反射的光斑掠过每个邪倭台记者的咽喉。年轻侍应生们则背着双手,站在会议室的两旁,他们不像是侍者,倒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水晶吊灯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无数光斑在血泊上跳动。
而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山本雄二,手指抽搐了两下。
他竟然还有意识。
此时他扭头看向站在会议室大门口的张远鹿。
他的手抬起,伸向大门口……声音嘶哑。
“救救我,长官……救救……”
可就在这时。
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
竟然是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记者!
她弯下腰,去捡她之前,掉落在羊绒地毯上的录音笔……
她弯腰捡起录音笔的动作优雅如名媛拾扇,但踩碎腕骨的闷响却让刚刚进门的警察,全都不自觉的汗毛耸立。
张远鹿眼角抽搐。
“叫救护车!”
“快叫救护车。”
“至于那些犯罪嫌疑人……”
张远鹿盯着那些大夏记者。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定制女式西装的女子,踩着高跟鞋,忽然晃进了张远鹿的视线。
那女子五官精致,像是画里的人似的。
她的钻石耳坠,在会议室的吊灯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位警察同志!”
“请注意你的措辞。”
“现在的会议室,已经恢复了全球直播。”
“你确定要在全球观众的注视下,称呼我们大夏的记者团……”
“称呼我们的同胞为……犯罪嫌疑人!?”
“我们确实和邪倭台的记者团,发生了一些矛盾。”
“但是不论怎样,你也应该先了解前因后果。”
“会议室的监控,还有直播镜头,包括那些外国记者,都可以证明,是这些邪倭台记者先动的手,他们动手推搡金陵大屠杀的幸存者,一位一百一十五岁的老人!试问,哪一个有良知,有血性的大夏儿郎,经得起这样的挑衅!”
“我们大夏的记者,只是为了保护金陵大屠杀的重要人证,保护我们的同胞,怎么就成了犯罪嫌疑人!”
张远鹿的眼角抽搐。
他接到报案,往青州国际大酒店赶的时候,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领导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跟他详细解释了这个案子处理起来的困难程度。
邪倭台的几大报社的记者,还有驻夏大使馆的外交官被打!
而打人者是大夏重要报社的记者,包括国家总台的记者,以及目前国内最炙手可热的游戏《赤红·金陵保卫战》的策划……这款游戏,不仅引发国内的民粹狂潮,背后还获得了军方的支持……
哪一方都不好处置!!!
张远鹿幽幽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那几个躺在地上的邪倭台记者。
他不自觉的靠近楚恒月,压低了声音。
“你们下手也太重了!”
“那个外交官,都要被打死了。”
“你们得注意国际舆情啊!”
楚恒月面色冷漠的瞥了张远鹿一眼。
“需要注意国际舆情,那需不需要注意国内的社会舆情啊?”
“这群小鬼子,在会议室内,干了些什么?你不知道?”
“我们之前的全球直播,您没有看到?”
“邪倭台外交官的命是命!金陵大屠杀幸存者的命就不是命!”
“我们公司的策划和那些大夏记者,要是不动手,那位一百一十五岁的阿婆,很有可能,被这群小鬼子打死,到时候,好不容易,引起全球讨论的,金陵大屠杀,又要蒙尘,真相又要被掩埋……”
“你能看见,这群小鬼子被打得头破血流,那这些小鬼子,想杀害证人,让金陵大屠杀死无对证,您却看不到?”
张远鹿一时哑口无言。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国内几个亿的网民盯着。
他的额头沁出冷汗。
,更让他觉得头疼的是,他身后的年轻警察,竟在小声嘀咕。
“打得好!干得漂亮。”
“我要是在现场,我也揍那群小鬼子!”
“师父,要不咱把那群小鬼子抓了……至于那群大夏记者,好歹是咱的同胞,批评教育一下,一人罚五十块得了!”
……
张远鹿回头瞪了一眼身后那几个年轻警察。
而就在他为难的时候。
那个戴着猴子面具,穿着西装的青年,主动走了过来。
他黑色西装的领口敞开,露出的白色衬衫上,还沾着血。
他看着张远鹿。
“长官,不用为难,我跟你们走!”
随后他声音又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一脸错愕的楚恒月。
“我们没时间在这里扯皮!”
“《金陵保卫战》今晚必须正常全球公测!”
“《金陵保卫战》所有的核心数据,我都已经上传到了公司内网上。”
“切记!我怎样都没关系,但是《金陵保卫战》的上线,要是出了问题……”
“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
而就在这时,那些大夏的记者,也都走到了林彦的身后。
他们抬头挺胸,高昂着脑袋。
那些记者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仿佛刚刚结束一场光荣的战役。
他们互相拍着肩膀,笑声在血腥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亮。
梳高马尾的女记者把钢笔别回胸前口袋!
“进局子就进局子,没进过局子的记者,不算一名合格的记者!”
她耳垂上的珍珠随着笑声轻轻晃动,在血迹斑驳的西装领口投下温润的光晕。
寸头青年甩了甩骨折的右手,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
“师父,我这辈子值了!真值了,等大夏和邪倭台打起来的时候,我要去前线当战地记者!”
胖记者擦了擦脸上的汗!
“局子?我刚当记者的时候,为了调查黑煤矿,还真被弄进去过。没啥大不了的!”
……
张远鹿额头沁出冷汗。
他知道这些记者都是什么来头。
国家广播总台,人民报社,新大夏报社……
张远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要到头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
“诸位言重了!”
“咱就是去做个简单的调查和问话。”
“咱都是同胞!大夏人绝对不坑大夏人……”
一个年轻的警察,靠到张远鹿身后,压低了声音。
“师父,用上手铐吗?”
张远鹿立刻一瞪眼。
“手铐?”
“上什么手铐,我看你像手铐……”
“诸位,走吧!只是做一个简单的问话……”
带着面具的林彦,无声的笑笑,他大步流星的就要跟着张远鹿,往会议室的门外走……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扭头看见……那个叫林雨菲的阿婆,被张凡如扶着,站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凝望着自己。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的喉咙里,但他还是低声开口。
“阿婆!您……您在瞻春楼的时候,叫什么名字……在瞻春楼,你们应该都有花名!”
老妪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滚下两行热泪。
“豆蔻!”
“我当年在瞻春楼,叫豆蔻……”
“可惜当年,没有一个叫陆言的先生来救我!但我希望,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那个叫豆蔻的姑娘,真的能够得救……别像我一样,千万别像我一样……”
这一刻,林彦如遭雷击,面具后面他,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的,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