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们总把那孩子想得柔弱可怜,总当她是个万念俱灰的寡妇,但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是仙音派曾经的首席,乐修中悟性和天赋最顶尖的孩子。当年仙门排位大比,她也曾和你们一样,是同属第一流的天骄。
当年离开仙音派于她而言,是伤心事,却也是机缘。她本就是稳重的性子,离开了仙音派,她一下子更是成熟了许多,视野也开阔起来。她又去了一趟西饶国,回来后就跟老夫说,修士是不能一辈子依附在宗门之中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丈夫新丧时她属实消沉了一段日子。但是乐修最重心绪,她在紫玉峰日复一日地弹琴谱曲,竟悟道了。她达到返墟后,便跟老夫请辞了。今年她的流弦宗将要招收第一批新弟子,你记得去给流弦宗弦宗的争游会捧场。”
姜珩有些愣愣地听着归墟仙尊的话,一直听到“捧场”二字,才猛地回神:“去,一定去,她的鸣弦山在哪呢?”
归墟仙尊捋了捋胡子,笑眯眯地道:“一直往北走,过了玄武城,就是凤鸣山脉,其宗门就建在凤鸣山脉之上。”
姜珩听着听着,也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
她已经等不及了,立刻就想见见阮流筝,看看属于她自己的宗门。
“老头子!我现在就出发!”
“回来。”
归墟仙尊却再一次把姜珩叫住了。
姜珩无语:“老头子,是谁教你这样说话大喘气的,下次有事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归墟仙尊抬手就给她了一个爆栗:“没大没小的丫头,老夫是想跟你说,去流弦宗之前,你先往东,代表不朽仙门,去参加青龙城举办的神州炼器师大比。”
姜珩捂着额头吸气:“炼器师大比?老头你逮着肥羊就是薅是吧?”
归墟仙尊嘿嘿一笑:“这次大比的第一名奖品,你肯定感兴趣。”
姜珩不信。
归墟仙尊却意味深长地捋着胡子:“你去了就知道了。”
❄
流弦宗,宗主院。
院中有一个少年盘膝而坐,少年模样生得好看,约莫十几岁。
褪去了些许稚气,整个人更显清瘦修长。
他的眼形流畅细长,紧紧闭着之时也能看出眼尾略略上挑。
而少年的身后是一间清雅的屋子,此刻屋门同样紧闭。
又将体内的灵力运转了一个大周天,阮畀星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像极了段斯辰,是十分漂亮的狐狸眼,生在男子的脸上竟也不觉得妩媚。
眼瞳清亮如上好的墨玉,与段斯辰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其中隐隐流转的仙韵。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推开房门。
屋子里,檀木案几之上,香炉中升腾着袅袅的烟气,将整个房间熏出沁雅的莲花芬芳。
案几之上伏着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她似是饮了些许酒,脸颊微红,长睫沾泪。
阮畀星一愣,快速上前拿走她手中的酒壶,目光一垂,却看到她的脸贴着一幅画卷,画卷之上勾勒了一个模样极为好看的男子。
“母亲......”
男子生了一双多情的狐狸眼,身着一席雪白的长衫,如瀑的乌发顺滑地脱垂在地上,他就那样侧身坐着,端的是一派风流潇洒。
“呵......若是阿珩看到你这幅画......她定会说......‘心机男,把自己画这么好看’......哈哈哈哈哈......”
阮流筝闭着眼,不知是在和画像说话,还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缓缓起身,从阮畀星手中取走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阮畀星皱眉不语,母亲已经许久没有因为父亲而伤怀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却见阮流筝转身拿起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就以精致的小楷写了一行字:
【御人之道,在于御心】
字体端方,与画卷角落的落款字迹如出一辙,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写的。
阮畀星侧目看去,而像这样的册子,案几旁堆了高高的一叠。
阮流筝抬眸,看着阮畀星,笑得眉眼弯弯:“小星星,过来看看,这些都是你父亲写的。”
阮畀星十分听话,依言靠近。
眼前这些册子都是段斯辰亲手所书。
所有他留下的东西,哪怕是批注过的策论诗词,阮流筝都一一搬来了流弦宗。
而案几上这些,却是阮流筝翻遍段斯辰的遗物后,找出来的从头到尾都是他手书的文章。
时隔多年,虽然段斯辰的音容笑貌在她心中挥之不去,但她早已不会再为他哭泣了。
一直到今日将这些册子全都排列在眼前,阮流筝才再度落下泪来。
一眼扫去,书封之上赫然端端正正地写了书名:
《宰辅政要》《中枢总略》《御心策》《制衡之策》《六部纪要》......
诸如此类,他将自己身居高位后的所思所感,总结出的御下之道、管理大型部门的经验之谈,全都整理成了各色各样的册子。
这些她不曾见他书写过,却应当是身居高位许久之后才写下的。
段斯辰根本不需要写这些东西,他对于流芳百世也没有兴趣,更不想留下什么供后人瞻仰的治国文章。
这些东西,他是写给她看的。
不知何时写了这些东西,却在他离世了十数年后,让她派上了用场。
曾经阮流筝以为,他是算到他死后,她会被姜珩带回不朽仙门,从此远离仙音派那个压抑的地方。
她猜,他一定会觉得,此后她便在不朽仙门放空头脑,安稳修行。
所以她偏要不如他所想,出乎所有人预料地出来开宗立派。
阮流筝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她放下酒壶,重新伏在了案几之上,手指轻点在画中人含笑的唇边:
“段斯辰,你真是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