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莳柳正细嚼慢咽,听了这话小小哽了一下,“你去找找不就知道了。”
“我没那么闲。”季逾说,“只是刚好吃鱼嘛,就联想到了。”
“再说这吃鱼,我又想到了另一个更有意思的事——一个传说。”
莳柳秀丽的眉毛微蹙起,怎么突然感觉他有点烦。
有点烦的人自顾说:
“你们,”怕邻桌或什么人听见似的,伸长脖子靠莳柳近一点,“你们捉鬼的可能没听说过,但在我们捉妖这行里,经常听上一代的人说……”
“说是上古时候有一种鱼,凡人食之可解世间所有毒,可愈世间所有病,放家里还招财纳福,堪比锦鲤。”
“其他修炼者吃了则可大增修为,延长寿命。”
说着面色平淡地看对面眼睛星蓝的女孩。
透亮的眼镜片后,他深邃的眼底却幽芒四溅。
平静却似有深意的目光盯得莳柳浑身难受。
“上古?”莳柳低笑,“你家哪个老祖宗是从上古活下来?他见过?拿睡前故事到饭桌上聊,有点不应景吧!”
季逾微抿着嘴轻轻摇头:
“身为捉妖师,相信一切神玄皆存在是入行基础条件。”
“就像你们捉鬼的,看谁都是鬼是一样的职业态度。”
莳柳闲闲打量他:
“说的有几分道理。所以,你是想要?”
季逾眼光微闪:
“你都说了我是捉妖的嘛,自然想多了解一下我的猎物,以便以后遇上好对付。”
“就是不知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种鱼绝种了没?是妖是怪还是仙灵也无从知!”
莳柳脸有点黑了:
“与其为一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劳神引发疾病乃至猝死,不若多吃两口饭对身体好。”
季逾品着她话里夹杂的诅咒意味,不怒反笑。
笑得有点怪异:“人就要为心之所向勠力笃行,疾病生死何惧。”
“你捉鬼的,最清楚人就是在哭哭笑笑生生死死中挣扎、轮回的不是吗?”
“所以,”再近一点点,“你怎么知道那一尾带着独特吸引力的神奇的鱼不是我愿意折腾的目标?”
说完,他嘴角勾动邪戾一笑。
像绝了中风前兆。
滚滚汤雾蒸腾而上,将他妖冶的面容隔挡在淡淡的汽幕背后。
莳柳后槽牙细细磨了几磨,竟有点子想笑。
她不知道自己在绣花的眼里是怎样的存在,但自己眼里的对方,就只是一个血生肉长的凡人。
然而……
他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在莳柳心里种下了一颗不爽的种子:
“既是不知是否仍存世的上古生物,那你折腾的结果无非有二:
一、确实绝迹了,你的妄想落空;
二、你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本事敢在上古神……或妖面前嚣张?是嫌病死老死不刺激是吗?”
季逾往椅背上一靠,极自然舒展的样子。
他不着急说话,从容摘下眼镜,拿出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晕花的镜片。
瞧见他这副将他人话语搁置不搭理的找打的死样子,莳柳一瞬间就想出了十种叫他死得空前绝后绚烂无比的方法。
许久,季逾把眼镜擦光亮了,放在一旁。
执起筷子说:“鱼肉都快煮烂了,快吃呀。”
“鱼头吃不吃?”夹起来问莳柳。
莳柳就淡淡盯着他一举一动,除却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转,身体几乎没动过。
怒目金刚的神态保持了已五分钟。
忽略对面人直勾勾的盯视,季逾把鱼头放入了自己碗里:
“那我就不客气了。”
“呼噜呼噜”,澍海市百万女妇女男神形象包袱烟消云散。
“我觉得鱼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看这鱼眼睛,死了还瞪人,特别能勾起人心底的野性,直想用力嚼碎它。”
“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眼睛近视的,一听吃鱼眼可以明目,有益视力转好,就更加对它迷之喜爱了。”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鱼脑这部分:口感爽滑,味道鲜美,轻轻一吸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那种丝滑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那一口咽下的不单单只是一条鱼的脑子,而是它见过的全部的世界的样子,而且还是最美好的那些画面。”
“都说鱼的记性是很差的,所以看起来总是呆呆厌世的样子。”
“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它记性本身不好,隔一段时间就犯迷糊,人生目标茫然,才显得呆?”
说完“咔嚓”一口咬断鱼头骨,吸溜起来。
莳柳顿时头皮一抽搐。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极其久远的一些事。
画面模糊,越往深想越头疼。
“你别光看我吃,动筷呀。”季逾在捞第二个鱼头时,抬眼看她,“你这入迷的样子真的很像呆鱼嗳!”
莳柳瞥了他一眼,白眼都吝啬给。
“哦,你不会是在等我回答你的话是吧?”季逾说。
“你还知道绕回来!”莳柳心里讥诮,“不是,他这话的意思怎么有种本神巴巴等他来搭理的感觉?!”
“不好意思,吃鱼吃高兴了,忘了。”季逾说。
“我这人有时候记性也不好,老短路,可能是吃鱼脑吃多了,被它不好的物质感染了。你别介意。”
“刚才你说的什么?噢,你说我区区凡人,只有被上古神、妖修理的份,不能把它们怎样。”
“老话说:凡事无绝对;一物降一物;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我敢妄想,肯定是因为我手里有制胜法宝:一件来自神界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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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的神界里掩埋的神器是河沙坝里的石头吗,一抓一把?指甲盖大点的凡人也能拥有?简直能笑死人了好吗!”
自季逾口中蹦出他有神器一话,莳柳脑海就一直回荡着嘲笑某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
张却在逃过那一锅红红的酸汤鱼之后,捂着叫声连连的肚子在街上觅食。
终于在尝试了十几种看起来应该能下咽的食物后,找到了他的救命粮——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好啊,拿在手里一大个,颜色白乎乎,手感绵绵的紧实,没有复杂的味道……
反正跟那红彤彤毛茸茸一蠕一蠕的怨伥幼崽对比,是两个极端。
他能接受。
“老祖宗就是老祖宗,千年前发明的食物居然在这个物质繁裕的时代救了哥一命!”
回澍海途中,张却抱着一大袋馒头坐在汽车后座,不时感慨一句。